第四十四章
    沈希的額前盡是冷汗, 視線也在瘋狂地模糊着。
    她背叛過蕭渡玄許多次,但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讓她恐懼和緊張的。
    刀刃刺進去以後,一直緊繃的心弦突然就“啪”的一聲裂開了。
    她有些無措, 手骨也在不斷地顫抖着。
    “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沈希沙啞着嗓音說道。
    她不住地搖着頭, 但她不敢去看蕭渡玄的胸膛,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有血如潮水般湧到她的腦海裏, 讓她眼前的世界也變成了黑暗的深紅色。
    沈希覺得她像是站在生死的邊緣,心髒跳動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承受的極限, 全憑着本能在撐着身子。
    她是成功将那刀刃刺進去了。
    可她刺得太偏, 也刺得太淺,根本不足以致命。
    腕骨被蕭渡玄扣住後,更像是被蛇尾纏縛着一般,僵硬得連動都動不得。
    周遭的近侍無不被沈希這突然的舉動給驚駭到, 但眼下誰也不敢動,只顫聲喚道:“陛下!”
    蕭渡玄容色平靜,他攥住沈希的細腕, 掌心覆蓋在她的手背上,指節微屈, 将那刀刃給拔了出來。
    他今日穿的并非玄色的正裝, 而是顏色稍淺的常服。
    大片的血跡無聲地蔓延開來, 像是張開獠牙的異獸,猛地将沈希給吞噬了。
    強烈的恐懼像是滔天的巨浪快把她的胸口給淹沒了。
    喘不上氣, 也緩不過來。
    她太害怕了。
    蕭渡玄輕聲說道:“我以前教過你的, 小希。”
    “殺人的時候要往這裏刺。”他沉靜地用帕子按住胸口,然後用染血的刀刃輕輕地點了點沈希的心口。
    沈希已經被恐懼逼得欲死。
    她顫抖地想将被蕭渡玄禁锢住的手抽回來, 臉龐被陰翳間傾瀉下的一抹月色照得煞白。
    “千萬別猶豫。”他用沾滿血的刀背拍了拍沈希的臉頰,“機會是只有一次的。”
    蕭渡玄的容色俊美,唇角甚至還帶着少許方才的溫柔情誼。
    但那雙玄色的眼眸裏什麽情緒都沒有,只存着一片深寒的冷意,像是黑暗的淵水,映不出一絲微光。
    臉龐上染了血後,沈希的容顏美得有些驚心動魄。
    但她的眼底只有難以言說的恐懼。
    無數的劍刃與弩/箭都朝向了她。
    鋒刃幾乎是架在沈希的脖頸上的,那些看似尋常奉茶接應的侍從,幼時會常常帶她摘花的宮人,平素就負責傳話呈文書而已的內侍,原來也都是藏在暗處的精兵。
    帝王的身畔,哪裏會尋得到空隙?
    換言之,崇高尊貴的皇權怎麽可能會有疏漏的地方?
    她不信任蕭渡玄,蕭渡玄也從來沒有信任過她。
    這一刻沈希終于明白了何為絕望。
    可是心底的波瀾卻莫名地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自毀的沖動,這麽多年的痛苦和壓抑其實一直源于她的不甘。
    不甘被繼母欺辱,不甘被旁人輕視,不甘被皇權摧折。
    她活在光鮮亮麗的欲/望裏,活在自由幸福的欲/望裏,所以才會痛苦,才會覺得眼前的一切無法忍受。
    解脫的辦法是有的,它很簡單,甚至可以說太簡單了。
    兩年前對付陸仙芝的時候,沈希故意飲下那被加了藥的果酒,但是沒人知道,這樣的事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做。
    在沈慶臣的三任妻子裏,繼母崔氏是最受他喜愛的。
    喜愛到了什麽程度呢?她在的時候,沈慶臣的姬妾們死的死,病的病,原本烏煙瘴氣的後院都漸漸地沒了人,沈慶臣也從來沒有過問什麽。
    崔氏是個很驕縱的大小姐,容不下沈慶臣的妾室,更容不下他的一雙兒女。
    尤其是那與沈慶臣發妻生得極像的幼子沈宣。
    崔氏還沒有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身孕,幾乎所有人都斷定她懷的是個男孩,所以她愈發張揚恣意了。
    在孩子将要臨盆的時候,她最終把算計的手伸向了沈宣。
    沈希那段日子過得極苦,她沒有了母親,在繼母的挑撥下也再沒有了父親,六七歲的小姑娘,什麽也不明白。
    那時候能給她帶來溫暖的就只有同胞的弟弟沈宣。
    但漸漸地,他也離開她,投向了繼母的懷抱。
    崔氏就這樣一邊試圖養廢沈宣,一邊謀劃着給他下毒,大宅院裏陰私多,再加上小孩子本來就容易夭折,她的計謀很順利地進行了下去。
    那時候沈希還活得很懵懂。
    懵懂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懷着什麽心思,喝下了那盅本該呈給弟弟的、被繼母下過毒的甜羹。
    或許是為了利益。
    或許那個時候,她只是單純地想要擺脫痛苦。
    大家都說陰司黃泉很可怕,可是下地府以後她就可以見到疼她愛她的娘親了。
    沈希低下眸子,看向那些尖銳的劍刃,她忽然想起飲下毒藥時的感觸。
    藥是夜裏才開始發作的。
    開始是頭痛胸悶,須臾渾身上下都開始發疼。
    可過去最難捱的那一陣後,會有一種醉酒般的解脫感。
    飄然欲仙,恍惚輕松。
    沈希輕輕地阖上了眼眸,用盡全身的氣力掙脫蕭渡玄的鉗制,然後不顧一切地向下墜去。
    事發突然,侍從們緊忙收斂劍刃。
    但沈希還是從馬上墜了下去。
    蕭渡玄的指節仍按在胸前,心底盡是摧折的惡欲,黑暗的情緒不斷地彌漫着,讓許多殘忍的念頭在作祟。
    惡欲太過強烈,連震怒都被蓋過去了。
    他不會再寵着沈希了,更永遠不會再疼愛她。
    他得讓她知道背叛他的下場才成。
    然見沈希陡地墜馬,耳邊倏然傳來陣陣的轟鳴,蕭渡玄瞳孔緊縮,他沒有任何猶豫地縱身下馬,緊緊地抱住了沈希。
    方才他多生氣。他多震怒。
    但是此刻蕭渡玄的聲音在顫抖:“快傳禦醫!”
    明明想要背叛的、謀逆的人是沈希,可眼下方寸大亂的人卻是他。
    伏兵皆是精銳的軍士,但與帝王的貼身近衛相比,還是差得太遠,沖天的火光被極快地剿滅,蕭渡玄一個人一個人地審問了俘虜。
    他已經很多年不做這樣的事。
    可柔情退去以後,戾氣最終還是占了上風。
    從行宮的暗室走出來以後,蕭渡玄的容色更加的冰冷。
    他輕輕活動了一下腕骨,然後接過侍從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将指節上的血跡擦淨。
    侍從顫巍巍地說道:“陛下,您的傷處還沒好,這樣的事不如還是讓仆來做吧……”
    蕭渡玄輕聲說道:“無妨。”
    沈希刺進來的那一下太輕,而且她的腕骨又一直在顫抖,全然沒有留下什麽大的傷口。
    但一想到她是真的想殺他,并且為之做了周密的打算,他的眼中就只餘下了冷戾的寒意。
    蕭渡玄踏進宮室的時候,沈希已經蘇醒的有些時候了。
    她仰躺着望向承塵,眸底空洞黯然,沒有一縷細弱的微光。
    她又沒有死成。
    十年前府醫和醫官拼死将她從鬼門關拉了過來,十年後禦醫再次妙手回春給她接續了命途。
    有時候活着是比死更麻煩的事。
    沈希清醒過來以後,她的身邊就沒有離開過人,明處暗處有無數的侍從在盯着她,唇中被塞了物什,身上也被下了藥,連擡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之前她還覺得形勢艱難,十分絕望。
    到了現今這地步,她才知道什麽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光依然有些晦暗,但明顯是已經亮了起來。
    沈希側過臉龐,忍不住地擡眸看了眼窗外,然下一刻蕭渡玄高挑的身影就将那道昏暗的光線也給遮住了。
    他輕聲向禦醫問道:“醒了?”
    醫官緊張地低頭應道:“回禀陛下,沈、沈姑娘已經蘇醒兩刻鐘了。”
    沈希的眸子是睜着的,但是蕭渡玄不會來問她,也不會将她當做一個活生生的人來對待。
    在他準允她開口之前,她甚至是不能言語的。
    唇中的冷玉讓沈希沒有咬舌自盡的機會,也限制了她言辭的可能,不過蕭渡玄大抵也再沒有心情聽她巧言欺騙。
    他又問了醫官幾句話,然後将人都屏退,坐到了她的床邊。
    冷玉被取出以後,涎液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蕭渡玄的指骨被浸濕,但他的眉眼沒有不耐,他輕輕地搗弄了片刻沈希的咽喉,将她的唇舌都撥弄得紅腫起來,方才用帕子擦淨手指和她的臉龐。
    這是純粹的對待器皿的方式。
    哪怕明知這是懲誡,沈希仍然無法克制地想要抗拒。
    但蕭渡玄下一瞬就掌住了她的臉龐,他撫了撫她的眼尾,低聲說道:“清醒些了嗎?”
    沈希下意識地別過臉去。
    她現今比不着寸縷稍微好一點,身上好歹有一件可以遮體的寬袍,流蘇垂落在腿邊,烏黑的長發也盡數披散了下來。
    可輕微地掙動了一下,肩頭便裸露了出來。
    大片的皎白肌膚如雪一般傾瀉,像羊脂玉似的發着光。
    縱然如此,兩人之間依舊沒有旖旎。
    沈希的眸子低垂,她的聲音很輕,像是一陣風似的柔弱:“清醒了,陛下。”
    她看起來有多可憐無辜,她想做的事就有多陰狠毒辣。
    蕭渡玄應當動怒的,但此刻占據上風的卻是摧折的念頭,沈希是屬于他的,她憑什麽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背叛他?
    可理智總還尚存一線。
    他撫了撫她的眼尾,輕聲說道:“說吧,兵士是哪裏來的?”
    “借來的。”沈希低下眸子,乖順地說道,“平王殿下給我的,我騙他說是有別用。”
    緊張的情緒莫名地有些上不來。
    或許是因為一絲希望也沒有了,此時她的心情很平和,甚至在腿根被蕭渡玄掌住的時候,也沒有生出什麽波瀾。
    她已經再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蕭渡玄慢慢地審她:“有什麽別用?”
    沈希的長睫顫了顫,輕聲說道:“殺人的別用。”
    “陸仙芝先前辱我,”她語調很緩,“平王知道我恨她,我再三懇求,他最終答應借了支軍士給我,悄悄地将她除掉。”
    不得不說,沈希的邏輯是嚴謹的。
    先前陸仙芝剛好因為觸怒她,被關進了陸家在鄉下的莊子裏,就在盤龍山的附近,離此地并不遠,殺人以後一把火燒掉,是很快的毀屍滅跡方式。
    再加上今夜他們一道同游,剛好可以讓她擺脫被懷疑的可能。
    方才被審訊的軍士亦是如此言辭,一口咬死是過來殺陸家四姑娘的。
    可就是因為太嚴謹,所以顯得不對。
    但此刻蕭渡玄偏偏沒法去深究,沈希墜馬後命懸一線。
    她昏睡過去了多久,他就在她的床榻邊坐了多久,直到現今,也只能說是勉強救了一條命回來,經不得細風般的摧折。
    與此同時,蕭渡玄還得幫沈希把事情處理幹淨。
    明明是她想來暗殺他,但他還要幫她收尾。
    就像此刻,他明知道她說的話有問題,還必須要順着她的思路往下來。
    她承擔得起背叛他的下場,他卻不能接受得了失去她的可能。
    但是心底的暗怒并不會因此減少,怒意的波濤洶湧到了一種程度,會看起來像是一潭靜水,平和無波,風平浪靜。
    蕭渡玄輕聲說道:“然後你把這支軍士拿過來,想除掉朕。”
    沈希身上被下了藥,她坐了片刻就沒什麽氣力,頭也擡不起來,無力地靠在他的胸前,身軀亦從渴望蜷縮變成了任他擺弄。
    但蕭渡玄還真不敢讓她有氣力。
    他怕她稍微清醒片刻,就又開始尋死。
    “說實話,為什麽要這樣做?”蕭渡玄按捺住脾氣,輕聲問道,“朕對你不夠好嗎?為什麽恨朕?”
    沈希的臉龐被他捧在掌心。
    當蕭渡玄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她覺察到了一種很深重的痛苦情緒。
    “可是我不想嫁給你,”沈希的唇瓣顫抖,“我不想做你後宮裏的一員,我也不想過那樣跟禁脔一樣的生活。”
    她的聲音很細,輕若游風。
    蕭渡玄的容色冷了下來,他寒聲說道:“所以你就為了這個要殺我?”
    但此刻更冰冷的是他的心。
    “之前是不是告訴過你,我不會碰旁人,”蕭渡玄壓低聲說道,“你待我是一點信任也沒有嗎?還是就那麽渴望做獨後,好讓沈家恢複往日的權高勢重?”
    信任。信任。
    這個詞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好陌生好遙遠。
    小時候沈希是将蕭渡玄當做全世界的,她對這天地的信任也全都來自于他,可不知道從哪一日開始,他們之間再也沒有這個東西了。
    她不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她。
    “對,我不信任您,陛下。”沈希搖了搖頭,“我不想做您的妻子,更不想做您的禁脔。”
    她的聲音低柔,言辭裏卻只有決絕。
    倔強,漠然,無情,冷酷。
    蕭渡玄忽然笑了,他輕聲說道:“好,那你就繼續做朕的侄媳吧。”
    他的眼底冰冷,語罷後拂袖離去。
    他不能再聽沈希多說一句話了。
    他怕他忍不住殺了她。
    侍從們很快又回了過來,沈希凝視着被厚重簾布遮掩下的那一線晦暗天光,靜默地看了許久。
    事情敗露了。
    平王徹夜未眠,眼看着天空從漆黑一點點地開始發白。
    今日是陰天,清晨時蒼穹依舊是昏暗的,沒有光芒散落,像是又一個冰冷的夜晚。
    當接到從越國公府送來的信箋後,他就知道這一切都全完了。
    信是打着沈希的名號寫的,言說家中有急事,她要臨時回家幾日,可平王昨天才見過沈慶臣,剛剛同他聊起過女兒出嫁後,府裏都沒了生氣。
    但那字跡不知為何,與沈希的确是相似的。
    蕭言亦是焦急萬分,清早起來後他就覺得心髒不太舒服,叫了新聘來的府醫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用過膳後,他去向母親請安,仍然沒有見到沈希。
    她是昨夜沒有回來嗎?
    可平常無論再晚,皇帝總還是會令沈希歸家的……
    蕭言的心房怦怦直跳,有種莫名的緊張情緒陡地襲了上來,事到如今,他根本不在乎妻子是否仍然貞潔,他只想知道她還是否平安。
    平王妃笑着說道:“瞧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
    “昨夜越國公府的世子病了,”她藹聲說道,“小希要臨時回去幾日,這些天你就先自己過吧。”
    母親的話語帶着寬慰,但蕭言的心中不好的預感卻越來越強。
    他勉強地笑說:“我知道了,母親。”
    從居室中離開後,他臉色蒼白,直接就朝着父親的書閣前去。
    可蕭言過去的時候,平王已經出府了。
    侍從小心地說道:“世子,您有什麽事需要仆代為傳達嗎?軍中有些急務,殿下剛剛離開,恐怕一時半會兒沒法回來。”
    蕭言的神情恍惚,不好的預感越演越烈。
    他不再遲疑,回身套上馬就朝着朱雀街的越國公府出發。
    一路揚鞭,可到了越國公府的時候,氣氛并不緊張,蕭言一擡眼就瞧見了正在擺弄花草的沈宣。
    沈宣皺着眉頭,和侍從說道:“這盆花跟我們府邸似是水土不服,上回大宴的時候就出了問題,今日又被蟲給咬壞了。”
    他并不似有疾的樣子,見到蕭言,更是困惑地問道:“姐夫,您怎麽有空過來了?阿姐呢?”
    沈宣探頭向蕭言的身後張望,像是以為沈希在他後面。
    沈宣的身上沒有病氣,他甚至不知道現下沈希在何處。
    傳信的人連圓謊的意思都沒有。
    這種昭然的态勢,便只有一個人會有。
    蕭言的身軀晃了一下,他的臉色煞白,唇瓣都沒有了血色,勉強地提起一個笑容,如同行屍走肉般地應道:“我是順路過來,就想看看你而已。”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沈宣滿臉疑惑,他想要拉住蕭言,但蕭言走得極快,轉瞬就沒了蹤影。
    “這一個兩個都是怎麽回事?”他有些摸不着頭腦,“方才父親也一直急匆匆的。”
    但沈宣沒來得及細想。
    他低下頭,看向那盆華美的濃麗花朵,本就奄奄一息的枝葉在這片刻的功夫,又往下垂落了少許。
    蕭渡玄離開沒多久,樂平公主便過來了。
    東郊的行宮和皇城有些距離,樂平公主住得偏西,她的鬓發淩亂,容色蒼白,像是一路打馬前來。
    她顫抖地握住沈希的手,啞聲說道:“小希,你糊塗呀……”
    未到正午,所有的部署便全都下來了,昨夜星隕,盤龍山起火,已由禁軍封鎖,樂平公主染病,诏平王世子妃沈希入宮侍疾。
    說是侍疾,其實就是将她給徹底地軟禁了起來。
    蕭渡玄給沈希安排的新住處是清微閣。
    說是叫閣,其實和尋常宮室并無區別,只是在宮殿的兩側築了小樓而已。
    這座宮殿最大的特點就是開闊,沒有繁複的回廊,大得近乎有些空曠。
    即便如此,在沈希沐浴的時候,依舊有無數的宮人貼身侍候。
    樂平公主常常會來看沈希,她憐惜地握住沈希的手,眼裏含淚地說道:“算是我求你了,小希,你別再這樣糟蹋自己了,好嗎?”
    “你就跟皇兄服個軟吧,小希!”樂平公主啞聲說道,“這些天他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他那麽疼你,你跟他服個軟,他定然會舍不得你的。”
    沈希進來清微閣後便沒有出去過。
    殿內沒有漏鐘,她也不知道現今是什麽時候。
    墜馬是極嚴重的事,但是在諸多禦醫的竭力救治之下,沈希已無大礙,就是身子稍稍有些虛弱。
    晝夜之間,她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禁脔。
    可不知道為什麽,沈希的心裏一直提不起勁頭,從生死的邊緣走過來以後,情緒像是被吞噬一般。
    她渾渾噩噩地活,渾渾噩噩地被關着。
    聽到樂平公主的話後,心底仍然什麽想法也沒有。
    她眸光輕動,平和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
    某日的晚間,蕭渡玄将沈希接到了明光殿,他坐在屏風之後,一邊漫不經心地喂她吃櫻桃,一邊聽那跪匐在地上的人陳詞。
    那人的言語認真,可禀報完畢以後,他忽然啞聲說道:“罪臣懇請陛下放過罪臣之妻,罪臣願意削去爵位,此後世代為白身、為奴役,只求您能不能放過罪臣的妻子……”
    沈希朱唇微啓,這一刻她的腦中才終于不再混沌,聽出了外間跪着的為何人。
    原本如死水般的內心,陡地又開始翻湧起來。
    沈希緊緊地抓住蕭渡玄的衣袖,身軀不住地顫動着,但他的容色很平靜,只是略帶嬌慣之意地揉了揉她的朱唇:“把核吐出來。”
    他無意掩飾,聲音如鼓點般一字一句地落在宮室中。
    黏膩的水聲響起時,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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