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沈希站在原處, 幾乎不敢相信事情就這麽順利地進行下去了。
喜悅的情緒還沒來得及湧上來,緊張和恐懼就率先開始叫嚣。
這畢竟還只是第一步,如果接下來的任何一步出岔子, 她仍然會踏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恰在此時, 常鶴叩了叩殿門, 輕聲說道:“姑娘,醫官過來了。”
沈希的心髒像是驟然被人攥住, 她的裏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但清美的面容卻沒有分毫的更易。
雖然铤而走險,但這是她十五歲時就能做到的事。
沒道理多了兩年閱歷, 還做得不如當年的。
沈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攤開掌心裏被攥得僵直的手指,她強作平靜地說道:“陛下方才睡下了,勞煩郎官先等片刻。”
她的眉間帶着少許憂慮。
身上的深色勁裝還未換下,襯得那臉龐愈加雪白, 恍若凝脂美玉。
沈希略帶憂色的神情很有說服力,連常鶴也沒有起疑心。
但那醫官卻皺了皺眉頭,他斟酌着言辭說道:“沈姑娘, 陛下睡去多久了?”
他似是新入職太醫院的,長得面生得很。
沈希的容色依然平靜, 可牙關卻已經咬得死死的了, 剛剛退下去的冷汗瞬時又生了出來。
最麻煩的就是這種愣頭青。
“沒有多久, ”沈希垂下眸子,“郎官若是憂慮, 可以先進去看看, 我已令人将殿中的刀劍都收起來了。”
蕭渡玄的性子向來陰晴不定,犯頭疾的時候更是極其躁郁。
等閑人都不敢靠近。
不過他也不喜歡在這時候見外人就是了。
那醫官尴尬地笑了笑, 說道:“既然陛下已經睡下了,仆就不打擾了。”
他已經擡起的腳亦同時落了下來。
沈希心中冷笑,緊張過後,她的神情變得平靜起來。
她揉了揉眉梢,故意流露出少許的疲态和倦意,向常鶴輕聲說道:“中使,我也要去休整片刻了,勞煩您注意些,若是陛下醒了,立刻遣人來喚醒我。”
今日一大早沈希就醒了。
蕭渡玄夜間犯頭疾,從前還好,近來幾回都是要沈希時刻陪在身邊的。
她的身子到底比蕭渡玄柔弱許多,經不起晝夜的接連消耗。
這會兒若是不睡片刻,等到蕭渡玄好起來的時候,沈希也要精疲力盡了。
常鶴應道:“姑娘放心,等陛下醒了,仆立刻就遣人喚您。”
這些天沈希都一直和蕭渡玄同吃同住,以至于她都沒有去過幾回偏殿,不過好在東西都是齊全的。
但她沒有更衣,靜靜地坐在銅鏡前,等待接應者的到來。
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動着,沈希不住地看向漏鐘。
無論如何她都要在蕭渡玄蘇醒前離開皇城。
一想到當初婚宴上的事,沈希就覺得有心理陰影,但凡蕭渡玄回來得稍遲半步,她和蕭言便已經進洞房了。
在做這種危急事的時候,時間實在是太重要了。
有時候真的就是差那麽一兩刻鐘的功夫,事情便能成了。
回來時天色就有些陰沉,這會兒風越來越大了。
夏天常有暴雨,泥濘的天氣最不好行走。
沈希心中有些憂慮,漸漸地又開始急躁起來,約莫整整一刻鐘過去後,殿門才再度被人叩響。
顧長風早就跟她說過宮中有內應,但看清楚那人面孔的時候她還是震驚了一回。
竟是一位紫衣的宦官。
他的神情很平靜,看着比常鶴要稍微長一些。
那宦官輕聲說道:“姑娘,都準備好了嗎?”
沈希的心房怦怦直跳着,她站起身來,走到那人的跟前:“中使,都準備好了。”
那人給她披上了一件深色的鬥篷,瞧着和宮中小宦官穿的蓑衣很是相像。
接着他遞給沈希一個令牌,輕聲說道:“突然下雨耽誤了些時間,您得走快些了,到神武門後會有人給您安排車馬。”
她緊緊地攥住那令牌,點頭道:“好,多謝中使。”
他輕聲說道:“祝您一路順風。”
沈希沒有多耽誤時間,她擡步就向外邊走去,有個小太監一直帶着她,喋喋不休地說道:“你這關系可真硬啊,不過馬上就要下暴雨了,你确定要這時候走呀?”
他雖然話多,但是步子很快。
從明光殿出來後,沈希的心弦越繃越緊。
求上天再護佑她一回吧,只要這雨能稍遲片刻下,她就能逃出去了。
沈希随口胡謅道:“家中祖父重病,不得不回。”
她祖父前越國公早已仙逝多年。
“唉,真羨慕你。”那小太監又說道,“我進宮時家裏人就全沒了,那年突厥人突然南下,我們那半個村子都被屠光了。”
沈希神情微動。
她垂下眸子,輕聲說道:“你別難過,未來你會有新的家人的,而且陛下英明神武,定能為你的家人們複仇。”
沈希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
她并非不知道此間的疾苦,而是在燕地的那兩年,她聽過太多類似的故事,久而久之,心中都有些麻木了。
兩人正說着,神武門便到了。
負責車馬的侍從看了眼沈希的令牌,便将馬匹牽了過來。
騎上馬匹的剎那,沈希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與別處不同,皇城的每一條路都是筆直的,只要沿着中軸線一路向北,就能出城門。
但顧長風給她的安排更加缜密。
專門令她換了兩次馬,然後再乘船走水路。
依照常理,出逃肯定是越快越好,但他們所要面對的人是蕭渡玄,他比沈希自己都更懂她的心思。
她的性子是有些急的,而且喜歡快刀斬亂麻。
宮城的北邊駐紮的皆是禁軍,整座皇城最精銳的士兵全都在此處,可北邊的路途是最順的,也是能最快出城的。
沈希披着鬥篷,她将身子壓得很低,一路向北面疾馳。
就在她快要順利穿出禁軍的駐地時,冰冷的箭光倏然擦着她的耳邊刺了過去。
沈希瞳孔緊縮,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明光殿中一片沉靜。
蕭渡玄已經睡了快要半個時辰,衆人在外間也等候了半個時辰。
在太醫院的衆多醫官裏,江院正雖然官位沒有過分的高,但卻一直都是衆人的主心骨。
蕭渡玄少時多病,年壽難永,後來是年紀漸長,加上遇見了當時還被稱之為江神醫的江院正,方才漸漸好轉起來。
江院正在太醫院供職多年,逢年過節也在皇城待着。
不久前他的老母生病,這才請假回鄉。
江院正是衆醫官裏最持重、最有能力的,也是最會拿主意的。
這會兒他不在,沈希也一直在睡着,衆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只能一直幹坐着,等待蕭渡玄蘇醒。
那新來的醫官猶豫良久,還是沉聲說道:“中使,要不還是讓仆先去看看吧。”
“我記得師父的脈案上曾寫過,”他低聲說道,“陛下犯頭疾的時候,總是夜半驚醒,至多會一次睡半個時辰。”
他的神情頗為遲疑。
但他的話音落下須臾,蕭渡玄便提着劍從內殿走了出來。
他身着玄衣,俊美的面容陰沉得似是能滴出水來。
珠簾被利刃給斬斷,在落針可聞的宮殿中,像是驚雷一般顆顆滾落。
外間的衆人都吓了一跳,此刻臉色一個比一個蒼白。
蕭渡玄眸光暗沉地掃過衆人,唇邊冷冷地吐出幾個字:“沈希呢?”
沈希還能在哪兒?自然是在偏殿睡着呢。
常鶴原本還有些不明所以,在蕭渡玄的目光落下時,腦海中陡地靈光乍現,當那個近乎恐怖的猜想浮出水面的瞬間,他的心都沉入了谷底裏。
今日蕭渡玄要帶沈希出去。
他明面上沒有交代,但幾乎所有的侍從和衛兵都在緊緊地盯着沈希。
他們這位姑娘的膽子一直都大得不可思議。
光是背叛皇帝的事都做出過好幾回了,現今沈希雖說是消停下來了,可誰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的乖順起來了。
兩年前叛出的那回,夜深時沈希還陪蕭渡玄賞月。
溫柔小意的甜言蜜語說了個不停,叫侍從們都不敢多聽,可天還沒亮,她便給太子下藥,趁着夜色直接随父親叛逃燕地。
今日順利回宮以後,衆人都松了口氣。
誰能想到沈希會在回宮後釀出新的事來?
常鶴行走宮廷多年,卻仍是在那一刻感到了戰栗,蕭渡玄都已經那般退讓隐忍了,沈希竟還敢再度背叛他,她是不想活了嗎?
來自帝王的暗怒是可怕的。
整個明光殿的氣息都凝滞下來了,小太監連滾帶爬地從偏殿回來,話還沒說就直接将頭嗑在地上。
他不用說話,衆人也紛紛知曉答案了。
殿內的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蕭渡玄擡起眼簾,鴉羽般的長睫掀起,但玄色的眼眸裏一絲光亮也沒有,像是黑沉沉的淵水,徹骨的寒意令人從骨子裏感到恐懼。
自始至終,他只輕聲說了兩個字:“封城。”
他沒有再提沈希,但常鶴卻知道,沈希這回是在劫難逃了。
沈希懼怕得厲害。
明明是夏日,但因為暴雨快要落下,夜色深黑,連一縷天光都未能傾瀉,像是冰冷的囚籠,讓人打心底感覺壓抑。
天羅地網,全都壓在心頭。
片刻後如雷般的呼喊聲響起,沈希才發覺她是誤入嘩/變的現場了。
禁軍是皇城最重要的一支守衛力量,卻也是最驕縱的一支軍隊,從前先帝在的時候,更是時常變成嘩/變。
蕭渡玄上臺以後,以雷霆手段整頓。
如今別說禁軍,就連戍邊軍也不敢再胡作非為了。
但外間不會知曉這些,無論朝野上下,都只會覺得蕭渡玄是仁義君主,他們不會知道在這些寬善政策的背後,到底有多少懷不臣之心的人被血洗。
在蕭渡玄這裏,最首要的罪永遠都是逆。
忤逆,悖逆,謀逆。
全都是死罪中的死罪。
沈希不知道這支禁軍因何而嘩/變,她只知道她現今麻煩了,他們不僅将路給擋住了,而且随時都有可能會波及到她。
沖天的火光照徹了半邊黑夜。
沈希騎在馬上,身上的血越來越冷,裸露在外的手指更是快要被凍僵了。
怎麽辦?到底是繼續向前,還是往後退再尋一條新路?
沈希阖上眼眸,當聽到後方也傳來騎兵的踏聲時,她突然間有些絕望。
禁軍的這些建制是多麽嚴苛明晰,既然有人敢嘩/變,那也一定有負責監視鎮/壓的人,從前先帝在的時候也不敢在這上面馬虎。
更別說蕭渡玄是那樣主殺伐、重軍務的君主。
沈希狠狠地咬住了牙關,最終是選擇前進,她發瘋般地揮鞭打馬,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去。
四面都是亂的,處處都是火焰和刀劍聲。
她深黑色的鬥篷都被燎出一個小洞,好在那火星很快就滅了。
但就在沈希快要沖出去的時候,一支冷/箭突然射中了她身下的馬匹,烈馬頓時像脫缰一般瘋狂地向前奔去。
快要墜馬的那個瞬間,她是徹底絕望了。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雙熟悉又陌生的手突然将沈希給接住了。
是馮池。平王曾經派到她身邊的女護衛。
她怎麽會在這裏?
沈希的思緒在飛快地跳動着,但很快她就想出了答案。
是了。平王是掌軍務的,估計這會兒來鎮/壓嘩/變軍隊的就是他。
馮池低聲說道:“姑娘,您小心些。”
“好姐姐,你放了我吧。”沈希的嗓音沙啞,她帶着哭腔說道,“你就當從來沒有見過我,成不成?”
她的心弦緊繃着,情緒也快要崩潰了。
但馮池卻徑直将她給抱上馬,壓低聲說道:“您別怕,是殿下令我來送您一程。”
沈希呆呆地擡起眼眸,她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心中的震驚和激動,難不成顧長風說的來接應她的人就是平王?
為了助她出逃,他這回簡直是要将全部的人脈都搭進來了。
沈希控制不住地哽咽出聲,但烈風在下一刻就吹幹了她的淚水。
她必須要往前走。就是死在路上,她也一定要往前走。
沈希無數次地乞求上蒼垂憐,可暴雨最終還是在她出城門之前落下來了。
雨絲重重地打在沈希的臉上,讓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便是一絲血色也尋不出來了,她的身軀在不斷地顫抖,全靠身後的馮池護佑着,方才沒有搖晃着墜下去。
“別怕,姑娘。”馮池的聲音很沉穩,“您只要出城後成功上船,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沈希的視線模糊。
她分不清眼前是冰冷的雨水,抑或是她的淚水。
沈希含着哭腔說道:“好。”
心裏的恐懼快要沒過胸膛,讓她的呼吸都不再順暢,但渴望逃離的本能卻還在支配着她,強迫她保持冷靜和鎮定。
就仿佛是過往的許多年。
快要到城門口的時候,馮池将沈希從馬上抱下來,她壓低聲說道:“姑娘,您千萬別害怕,一切都會順遂的,您只管往前走就是。”
沈希啞聲應道:“多謝你,馮姐姐。”
她不能再将再難帶給旁人了。
沈希咬緊牙關,她沒有再回頭看向馮池,不顧一切地便向前走去。
明明已經是深黑的暴雨夜,出城的人仍還排着隊。
但當沈希快要輪到的時候,有人忽然攔住了她。
守城的侍衛撐着傘,歉疚地看向她,低聲說道:“對不起,這位郎君,我們也是剛接到的封城通知,馬上就要落鎖了,您要不先去旁邊的客棧小住一晚,等明日再出發?”
他看起來很憨厚。
沈希的心中卻除了躁郁只餘下躁郁,小叔沈霜天臨危那夜的記憶再度湧了上來,他臨死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見到她。
他在生死的交界線等了她一夜。
可那時的她,最終沒有拗過蕭渡玄的強權,只等來了他的死訊。
深刻在心底的創傷,永遠不會因為一個高貴的谥號而消失,只會在此後的生命裏一次次地再度作痛,并将她的情緒推向突如其來的崩潰。
或許在旁人看來,沈希此刻的爆發是很無理取鬧的,甚至她的出逃在很多人的眼裏也是不識好歹。
但他們都不是她。
所以他們不會知道她的崩潰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在經年的積累中被推向極點的。
“不可以,我等不了!”沈希擡聲說道,“我憑什麽要因為你們毫無理由的一句話,就要被耽擱在這裏一整夜?”
她的眼裏全是淚,但聲音卻冷靜得可怕。
“我叔叔快要病死了,臨終前他就想看我一眼,”沈希的容色蒼白,“對你們來說這只是一個晚上,可對我來說這是天人兩隔。”
她的嗓音沙啞,眼眸紅得像是快要滴血。
原本都已經去側旁客棧避雨的衆人,這會兒又撐着傘探出頭來。
沈希是最注重顏面的人,在人前她永遠都要保持矜持端莊,可現下她是什麽都顧不得了。
兩年前被強壓下來的情緒,到底是在此時傾瀉出來了。
侍衛們也有些急,他們聲聲說道:“只是叔叔而已,又不是親爹親娘,這位郎君,你不要故意礙着我們行事好嗎?”
他們的指責聲冠冕堂皇。
但沈希卻再也不能忍受了,可她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四面的楚歌便響起來了。
皇帝的親軍是一支殘酷冰冷的騎兵,當馬蹄聲踏碎暴雨在耳畔炸開的時候,沈希就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了。
前方是即将落鎖的城門,身後是無數的追兵。
在燕地時都沒有體會過的進退維谷,終于是在皇城裏遇到了。
守城的衛兵們也頗為驚駭,沒有想到這樣一支強勢的軍隊為何會突然到來,連客棧邊好奇探看的路人們都躲了回去。
沈希披着深黑色的鬥篷,她站在暴風雨的寒夜裏,瘦削的身軀被閃電的強光勾勒得分明。
常鶴幾乎是一眼就瞧見了她。
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她還沒有出城。
紫衣的宦官再也不顧儀禮,他登時就下了馬,有些急切地走向沈希:“姑娘,您別再鬧了,快随仆回去吧!”
城門前的守衛們臉上的驚色更甚。
這般強勢的一個人竟不是郎君,而是一個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才會釀出這樣大的聲勢?
但他們沒有更多窺探的機會。
皇帝的親軍已經将沈希的四周給緊緊地環住了,坐在高大馬匹上的騎兵,像是在夜間過境的陰兵,所到之處皆帶着寸草不生的殺意。
她阖上眼眸,身後就只有滔滔不絕的寒江。
在頃刻間沈希就陷入了退無可退的境地。
這會兒的絕望才是真正的絕望,她的心底一片寒涼,胸腔裏都被冷意給填滿了。
蕭渡玄明明早就能夠抓住她,但他沒有這樣做,他恰恰在沈希自以為快要解脫的時候,來殺死她所有的希冀。
他在用最強勢的手段告訴她,皇權的力量到底有多麽強大,到底可以為所欲為到什麽地步。
先給她希望,然後像逗弄耗子似的将她徹底往死裏逼。
他要沈希低頭,要她主動地低頭,要将她最後的傲骨也都給碾碎。
不得不說,蕭渡玄是個極殘忍的人。
沈希在他身邊多年,卻依然受了蒙蔽,總天真地以為他是有溫柔一面的,現今想來那些柔情或許全都是掩飾。
只要她稍有不順從,便不會再是他羽翼下的護佑對象。
但在這瀕臨崩潰的最後時刻,沈希想到的卻是十四五歲時候的事。
那段時間她跟小叔沈霜天的關系很好,他仕途不順,但卻很會寫詩賦,直到現今上京城還常常會有人念起他的詩篇。
沈希很喜歡詩賦,也很愛看詩集,可她寫的實在不好。
于是沈霜天賦閑在家中的那些時日,她得空了便去請教他如何寫詩。
沈霜天對她真的很好,他半生不得志,費盡了全部的心思在她身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她寫詩。
兩人那時常常會聊到半夜。
可沈霜天不知道,沈希最初想到寫詩,只是想給太子殿下一個驚喜。
她想将這些年他們的經歷全都寫成詩篇,來做生辰禮物送給他。
但在那個人聲鼎沸的夜晚,蕭渡玄收到賀禮後,只輕聲說道:“小希,詩賦僅是調劑,我不希望你将功夫和精力都花在這上面。”
後來知道沈希将那些詩集都燒掉後,他方才露出笑容,說道:“我就知道我們小希是好孩子。”
沒有人知道她孤身燒毀心血的夜晚在想什麽。
事情過去太久了,沈希也想不起來那時腦海裏都是什麽。
她只記得當初的難過,并一直記了好久好久。
眼前是無數追兵和威逼利誘,身後是冰冷的萬丈寒江,在利刃越逼越近的時候,沈希到底是沒有任何遲疑,轉身跳下了寒江。
她像是斷線的風筝,在瘋狂地往下墜落。
蕭渡玄的頭疾仍然沒有止住,他支着頭坐在車駕裏,容色冷得不可思議,眼底更是黑如深淵,全然沒有分毫的光亮。
腦海中全是晦澀的惡欲。
沈希真是好樣的。蕭渡玄都快要數不清,這是她第幾次背叛他了。
等這次将她抓回來後,他再也不會溫柔待沈希了,他要用最殘忍的方法困住她的心念。
要将她徹底關起來,要給她帶上鎖鏈,要讓她整日困在帷帳中。
他不會再給沈希一絲一毫的自由了。
當侍從驚慌失措地來傳話的時候,蕭渡玄的容色都是游刃有餘的,沈希就是長出翅膀,也飛不出他的五指山。
都是近來太寵着她了,她才會這麽不識好歹、不知分寸。
然而聽聞沈希墜下寒江後,終是蕭渡玄先亂了神色,他猛地走下車駕,眼底盡是血色的深紅,臉色更是霎時就變得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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