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天邊高懸的皎月越加圓了。
    沈希的容色冷淡, 但更冷的是她的心。
    敢跟蕭渡玄這樣的人弄心機,玩手段,她到底是有多天真?
    但此時真相将近大白, 沈希心裏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滞塞痛意。
    她突然發現, 她跟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每當沈希以為蕭渡玄是在改變的時候, 他都會用事實來告訴她,他從來都是他, 他也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高高在上的帝王, 怎麽可能會為一個多次背叛他的女郎低頭?
    沈希的後頸都泛着冷意。
    但她最終還是走進了陸太後的宮室。
    陸太後已經聽侍從言說沈希要過來。
    與當初的冷淡鄙夷和後來的虛僞忌諱不同,這位曾經占盡後宮獨寵的娘娘, 如今的笑容過分的和藹。
    “哎呀, 小希,你怎麽還親自過來了呢?”陸太後走上前,接住沈希,“都這麽晚了, 你托人傳一個信就成,母後明白你的心意。”
    陸太後是笑着的。
    但此刻她的心裏也沒有那般平靜。
    當初綁架沈希時陸太後想得太輕松了。
    沈希一個尋常貴女,不過是因為幼時養在蕭渡玄的身邊, 占得天時地利方才得他青眼。
    他就是再看重她,也不至于會時時刻刻緊盯着。
    可即便如此, 陸太後還是留了個心眼, 在選擇帶沈希出宮的人時, 選的都是和沈家有關系的。
    她甚至還親自将沈希送出京城。
    哪成想蕭渡玄是真的鐵了心要得到沈希,一個晚上還沒有過去, 他便直接殺到将人給強掠了回去。
    想到這裏, 連陸太後都覺得後怕。
    不過幸好當初做過打算,故意制造出了沈希自己出逃的假象。
    如果令蕭渡玄知道是陸太後綁架的沈希, 恐怕連她這個做母親的也難逃帝王的怒意。
    她的兒子早就被皇權泯滅心魂,成為了一個偏執至極的人。
    侵/犯養女,強掠侄媳,還将母家的仇人推到那樣高的位置上去,這哪一件是有人性的人能幹得出來的事?
    尤其是後者,叫陸太後都不知道說什麽。
    放着自己的外家不管,反将沈慶臣那等叛臣立為宰相。
    得虧蕭渡玄的政績出衆。
    不然若是有人知悉真相,明白這裏頭的勾勾繞繞,誰不罵他一句昏君?
    如今沈希已經立後,沈慶臣也已經拜相。
    陸太後只盼着蕭渡玄不要喪失理智,反将刀刃對向陸家就是。
    再怎麽說,陸家也是生他養他的娘家。
    陸太後心裏思緒萬千,但對上沈希的眼眸時,卻仍是感到了心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陸太後總覺得沈希和蕭渡玄越來越像了。
    雖然沈希本就是他親手養大的人。
    但如今兩人的氣度更是如出一轍。
    沈希輕聲說道:“馬上就是中秋,陛下公務繁忙,無法抽身,兒媳自然是要來看看您的。”
    她的聲音柔柔的,眸光流轉,顧盼生輝。
    很蠱惑人心,讓人容易放下警惕。
    但陸太後前不久才被沈希給用利簪給逼問過一回,她暗暗地觑了殿中的侍女和內宦一眼,然後不着痕跡地和沈希拉開了少許的距離。
    從前這姑娘還是個柔弱可欺的。
    如今被蕭渡玄逼得越來越狠戾,無所顧忌,冷情強勢,幾乎不像個女郎了。
    也就面上依然是舊時的端莊清美。
    陸太後幹笑了一聲,說道:“沒事,小希,都說皇家規矩重,不過是演給外人看的罷了。”
    “宮裏其實比大家族還要輕松得多,”她藹聲說道,“你不用總想着我們這些老人家。”
    沈希是個難應付的主。
    陸太後很想趕快将沈希送走,然沈希非但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客客氣氣地坐了下來。
    她親手為陸太後沏了壺茶水,動作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都帶着貴氣。
    沈希彎起眉眼,輕聲說道:“母後,請喝。”
    陸太後想起舊事,不由有些難以言說的情緒。
    當初蕭渡玄跟她說想立一良家子為後的時候,陸太後還幻想過,一個粗俗無禮的良家子到時豈不是任她拿捏。
    沒成想,這個“良家子”竟是沈希。
    若是比拼禮儀,估計全天下也就只有蕭渡玄能勝得過她。
    陸太後接過那杯盞,勉強地提起笑意,說道:“你有心了,小希。”
    “能得你這樣的賢後,”她抿了些茶水,“真是皇帝的榮幸。”
    沈希輕笑了一聲。
    她擡起眼眸,說道:“能有您這樣的母後,也是沈希的榮幸。”
    沈希的話音剛剛落下,那盛滿了溫熱茶水的瓷壺便應聲而碎,苦茗将白色的羊毛地毯給濡濕。
    但更令人心驚膽戰的是那尖銳的碎瓷。
    宮室內瞬時亂成一鍋粥。
    可沈希只是平靜地将那碎瓷抵在陸太後的喉間。
    她輕聲問道:“母後,我再問你一遍,是你綁架的我嗎?”
    宮女和內侍吓得滿身冷汗,陸太後的臉色亦是慘白。
    她是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在上次逼問未遂還被蕭渡玄發覺後,沈希竟然還敢第二次如此行事。
    蕭渡玄到底是怎麽待沈希,才會讓她變得這樣瘋的?
    陸太後的額前冷汗直冒,她的年歲已高,經不得這樣的驚吓。
    蒼老的脖頸又被那碎瓷的鋒刃貼着,霎時就泛起了血色的劃痕。
    “不、不是,”陸太後顫聲說道,“……不是我綁架的你,小希。”
    她身邊的護衛是很周全的。
    可這是在宮裏,來的客人又是皇後娘娘,任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以至于此時衆人都無措極了。
    沈希的心中卻極是冷靜,她甚至覺得她從來沒有這樣冷靜過。
    “不是你,那還會是誰?”她輕聲說道,“你記恨我搶了陸仙芝的後位,記恨沈家如今的聲勢蓋過陸家,擔心自己的權勢也會被影響。”
    沈希一字一句地說道:“因此才會想到綁架我,不是嗎?”
    陸太後當初訓斥蕭渡玄時,口口聲聲說的都是他罔顧人倫。
    但在她的心底,到底有幾分是為了道德,有幾分是為了蕭渡玄,有幾分是為了自己。
    就只有陸太後本人知道了。
    此刻聽到沈希如此尖銳地指出真相,陸太後心底都有些生懼。
    “不是的,小希!”她顫聲說道,“母後……母後也是被迫的。”
    如此危及性命的時候,陸太後本能地就開始推卸責任。
    如果令沈希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為了私欲做出來的惡行,沈希說不定真的會将她給抹了脖子。
    這一切真的是太可怕了。
    曾經她是高高在上的寵後,将沈希當作玩意兒送到太子身邊。
    如今沈希萬人之上,一人之下,反倒是她,苦苦掙紮半生,歷盡無數艱辛,好不容易爬至高位,卻又淪落了回來。
    但陸太後這會兒連尊卑也不顧了。
    她的膝打着寒顫,頭也深深地低了下來。
    “母後不是有意要綁架你的,小希……”陸太後含着淚說道,“母後是被迫的呀!皇帝他一意想要掠你,方才令我如此行事的……”
    她很精心地保養,可到底還是上了年紀。
    老淚縱橫,涕泗交下。
    再無平時的倨傲和端莊,頗有幾分凄苦的意味。
    終于得到想要的話語了,沈希的掌心卻不住地顫着,這個真相對她來說其實是沒有什麽意義的。
    她已經被蕭渡玄給掠進宮裏了,再怎樣掙紮也是無意義的。
    可那個夜晚被他逼問強迫的記憶,還是深深地镌刻在腦海中,未曾消弭。
    一個人怎麽可以那樣壞呢?
    既要占據她的身,還要用百般手段摧毀她的心。
    沈希的手臂仍然架在陸太後的脖頸間,可是她的心突然變得好累好累。
    視線有些模糊,片刻後她才發覺是她哭了。
    但陸太後依然在拼命地言說着:“母後幫你去跟皇帝說行不行?我讓他放你回家,小希,你別怕,這一回母後一定為你撐腰。”
    沈希已經快要聽不進去她的話語。
    再度擡起眼眸時,她和站在殿門旁的蕭渡玄對上了視線。
    夜色黑魆魆的,他長身玉立,薄唇輕動,似乎是想跟她說些什麽。
    但沈希沒有看向蕭渡玄,她只看向了他身側的那些弓箭手,無數的弩/箭銀光閃動,直直地對準了她。
    立後大典時的事再度湧到了腦海裏。
    她和蕭渡玄之間,其實從來都沒有過信任的。
    蕭渡玄拿她最在乎的家人們來威脅她的時候,平靜得不像樣子,就仿佛是擡手就能将他們給殺掉一樣。
    思緒再回到那個被綁在榻上受孕,并落得凄慘下場的夢魇,沈希更是打心底感到無望。
    與其再在這深宮裏苦熬多年,還不如就這樣算了。
    過去的許多次,沈希想到自毀時,總是帶着不甘,懷着些喚起蕭渡玄良知的念頭。
    然而在這個銀蟾光滿的夜晚。
    沈希第一次如此平靜地想到生死。
    有時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為什麽那麽執着地活着?
    沈希這一生看起來光鮮亮麗至極。
    出身尊貴,七歲入宮,如今更是成為了榮寵無雙的皇後。
    可只有沈希自己知道,這些光鮮亮麗的背後,到底藏着多少的痛苦和絕望。
    她一生的幸福,從母親賀氏離開後就算是徹底結束了。
    都是因為貪戀人世的榮華,方才一直這樣茍活着,其實沈希早就該離開了的。
    她低下眸子,到底是松開了手。
    陸太後聲音嘶啞,脖頸間汩汩地淌着血,她覺得自己快要斷氣,此刻沈希乍然松手,她的眼底霎時又湧起了深恨。
    當初可是她将沈希送到蕭渡玄身邊的。
    如果沒有她,沈希怎麽可能會有今日?
    然而沈希不僅不感恩她,還仗着蕭渡玄的寵愛如此恩将仇報。
    陸太後心底盡是濃烈的恨意,這一次她絕不會善罷甘休,沈希不是不想做皇後嗎?那就讓蕭渡玄廢了她好了。
    沈希連太後都敢脅迫,只怕明日就敢脅迫皇帝了。
    她就不信,蕭渡玄這次還會縱容沈希。
    或者更簡單一些……
    惡意化作本能,支配着陸太後的動作,她眼疾手快地将沈希手中的碎瓷奪了過來,然後朝着沈希的喉間刺去。
    沈希到底年輕,如果她想的話,掙紮出來時很簡單的事。
    但她一動也沒有動。
    當血濺到面孔上時,陸太後滿心都是快意。
    她當初那麽好心做什麽?還将沈希送到江左,她就應該直接把沈希在暗處殺了的。
    心髒怦怦地跳動着,像是有一團火在灼灼地燃燒。
    但當胸腔裏傳來尖銳的刺痛時,陸太後才發覺是因為有一根弩/箭刺穿了她的心口。
    她的目光渙散,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更令陸太後感到恐懼的是,蕭渡玄仿佛是沒有看見她的,他顫抖地将沈希給抱了起來,啞聲喚道:“小希!”
    皇帝眼底的情緒太複雜了。
    有濃重的悔恨,有深切的歉意,還有無法遮掩的恐懼和後怕。
    但沈希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
    她的身軀在瘋狂地向下墜落,求生的意志是那樣的弱。
    生命的燭火在夜風中飄搖,即便被人強行護佑着,也依然是岌岌可危的。
    好想娘親。好想好想。
    越國公府。
    夜空黑暗,冷風怒號着拂過窗棂。
    沈慶臣站在窗前,凝視着被黑暗籠罩的朦胧月色,心裏想着的卻是白日裏沈希無措的眼眸。
    他從來不憚于以最大的惡意來猜測蕭渡玄。
    可到了夜晚,沈慶臣才覺得那樣言說或許不太對。
    沈希如今瞧着尊貴幸福,但她的心弦卻始終是緊繃的。
    那樣小的女孩,一個人待在深宮裏,連個能說話的人也沒有,怎麽可能會不害怕呢?
    其實如果沈希願意接受蕭渡玄也是一件好事。
    她至少不會再那樣痛苦了。
    沈慶臣落下視線,他将桌案上的書冊又整理了整理。
    明日就是中秋宮宴,雖然不能和沈希一起過,但他可以給她送去些賀禮的。
    弟弟沈霜天桀骜不馴,卻是真正的奇才。
    六七歲時寫出來的東西便極其不同。
    沈希看到這些沈霜天幼時的詩稿,應該會很高興的吧。
    沈慶臣将那檀木盒仔細地又打了個結,當他的指尖落下時,侍從突然推開門匆匆來報:“老爺!娘娘、娘娘她出事了……”
    桌案上充當鎮石的夜明珠忽然滾落到了地上。
    發出一聲尖銳的碎裂聲。
    與此同時,夜雨也帶着巨大的霹靂聲恍然間墜了下來。
    明光殿。
    自從沈希昏迷過去後,蕭渡玄就沒有一時半刻離開過她。
    陸太後的那一下刺得并不深,她已經那樣蒼老,當時的情緒又那樣狂躁。
    沈希只要稍微一躲,就能輕易地避過去,但她什麽也沒做,顧盼生輝的眼眸裏連一縷細光也都不複存在。
    陸太後将那碎瓷刺過來的時候,她的神情裏甚至帶着些解脫。
    一個人的心裏到底在經歷着怎麽樣的痛苦,才會将生死看得那樣平淡?
    蕭渡玄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個瞬間,他的胸腔裏在經歷着鑽心般的痛楚。
    心髒像是被人給撕裂了似的,每一寸都仿佛在被利刃給剜着,無數看不見的血在瘋狂地流淌噴湧。
    沈希傷得并不重,可她卻遲遲醒不過來。
    蕭渡玄守在她的身邊,直到夜深時也不敢阖片刻的眼。
    沈希明明一點事也沒有,但負責醫治的禦醫們卻越來越害怕了,
    他們跪匐在地上,整個明光殿都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就仿佛是她快要病危了似的。
    “陛下……”為首的禦醫衣衫被冷汗浸濕,緊咬着牙關說道,“您讓沈大人過來一趟吧。”
    他并不敢亂說話。
    可在這時候若是還不說,或許就遲了。
    醫者的良心和為臣的恐懼來回交織,最後還是前者占據了上風。
    蕭渡玄的聲音很輕:“可是她只受了很輕的傷,不是嗎?”
    他的話語平靜,仿佛沒有什麽情緒,但那深重的壓迫感令所有人都不敢再多言語。
    在這種關頭,一個人的表現越是平靜,便意味着他的心緒越可怖。
    那方才開口的禦醫更是将頭深深地低到了塵埃裏。
    他顫聲說道:“陛下,娘娘缺的是生念。”
    “您還記得沈家二爺的事嗎?”那禦醫極力讓聲音保持平靜,“如果那時娘娘回府見他,沈家二爺或許就不會那樣匆匆病逝。”
    沈霜天的事是個忌諱。
    從來沒有人敢在蕭渡玄的面前提起。
    但他不一樣,因為他正是曾經負責醫治沈霜天的醫官。
    在那個風雨飄揚的夜晚,就是他陪在沈霜天的身邊,等了沈希整整一夜。
    但太子沒有允她出宮。
    蕭渡玄握住沈希的手,他低聲說道:“好,那讓沈慶臣過來吧。”
    他的聲音好像仍然是沉靜的,但皇帝的指骨卻在不斷地顫抖着。
    齊王在遼東反叛的那個夜晚,蕭渡玄都能夠神色如常地與臣屬交談,可在此刻,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心亂如麻的感觸。
    濃烈到瘋狂的恐懼,如若驚濤駭浪。
    只要一想到或許會永遠失去沈希那種可能,他便覺得心髒像是被剖出去了似的。
    蕭渡玄的指節漸漸收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沒有沈希的。
    就是利用禁術換命,他也要将她給救活。
    夜裏沈慶臣來過後,禦醫用了幾副狠藥。
    沈希的心髒也終于又沉穩有力起來。
    她常常做噩夢,還經常被夢魇給驚醒,但在這個風雨飄揚的夜晚,沈希的夢境中卻只有一片平靜。
    幼時的記憶莫名其妙地複蘇。
    母親賀氏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懷裏,一遍遍地親吻,低聲訴說愛意:“我當然最喜歡小希了。“
    “就是十個你父親加起來,”賀氏聲音溫柔,“在我心裏也抵不過小希的一根手指頭。”
    賀氏撫着沈希的後背,不斷地柔聲說愛她。
    太多濃烈的愛意快要将她給淹沒。
    哪怕是幼時的沈希,也不是那樣善于表達情感的孩子。
    她斟酌了許久,才像個小大人般地說道:“我也很愛你,娘親。”
    賀氏聽到了這樣的話,更加想要疼溺沈希。
    她将沈希高高地舉了起來,滿臉都是笑容:“好榮幸,能夠被小希這樣喜歡。”
    夢裏太快樂太美滿了。
    沈希怎樣都不想醒過來,她緊緊地握住賀氏的手,一刻也不願松開。
    但像她在上次的夢境中留不住年少的太子一樣,她同樣留不住母親賀氏。
    沈希的意識模糊,可她知道她的眼淚一定掉下來了,因為賀氏擡起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臉龐。
    賀氏輕聲說道:“別哭,小希,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但在那之前,先過好你的一生,”賀氏啞聲說道,“娘親希望你能幸福……”
    光怪陸離過後,思緒到底還是回到了現實裏。
    沈希的長睫顫抖,睜開眼的瞬間,她感覺身軀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父親的聲音亦真亦假,像是從夢境的彼岸傳了過來。
    “可是沈希這一生的痛苦,不全都是因為你嗎?”沈慶臣啞聲說道,“你可以不讓她入宮的,也可以不碰她的,沒有人逼你,更沒有人強迫你立她為後。”
    他對面站着的人是蕭渡玄。
    尊貴崇高的帝王,竟是生生地承住了他的責斥。
    蕭渡玄像是一整夜都沒有阖過眼。
    他玄色的眼底是一片深黑,眸中的血絲都被那黑暗的情緒給遮掩住了。
    可望見沈希擡眸的剎那,蕭渡玄便立刻擡腿走了過來。
    他俯身撫上沈希的額頭,像對待易碎器皿似的将她抱了起來,擡聲向侍從喚道:“讓醫官進來。”
    沈慶臣見沈希蘇醒,也想立刻過來。
    但還沒能靠近,就被魚貫般湧入,并團團圍住沈希的醫官給擋在了外面。
    沈希的身體虛弱,受傷的又是喉間,連話語也說不清晰,于是只能由醫術高明的禦醫診脈判斷。
    她低垂着眸子,臉色蒼白失血。
    連脖頸和微微露出的一截鎖骨也蒼白到近乎透明。
    沈希小時候,蕭渡玄最怕的就是沈希害病,她那樣幼小,經不得風雨。
    而且他自幼多病,年壽難永,太知道疾病的痛苦了,所以他很擔心沈希也變成那樣子。
    蕭渡玄精心地将沈希養了多年。
    可到最後,讓她變得這樣體弱的人,不是他自己還能是誰?
    診過脈後蕭渡玄又将沈希抱到了懷裏,他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跟沈希說,但在她醒過來以後,卻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曾經他是多麽傲慢的人。
    連沈希命懸一線時,都還敢去究他們之間到底是誰負了誰多一點。
    現今蕭渡玄的心裏就只餘下恐懼,他真的很害怕沈希出事。
    她是他的命。
    但他不敢言語,沈希卻不會不敢。
    她的眼底帶着些涼薄的情緒,聲音沙啞,支離破碎,卻透着漫不經心:“看我那樣竭力地自證清白,是不是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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