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男子很是震惊了一下,十分诧异地对着奚陵上下打量:“没想到公子看上去身体不好,竟还如此……”

    他说完,郑重地抱了抱拳,由衷敬佩道:“身残志坚,身残志坚。”

    奚陵莫名其妙看他,这人却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正好,在下也是要去吃酒,那便一同前往吧。”

    招了招手示意奚陵跟上,男子转身,带着奚陵往一个方向走。

    看得出这是个很健谈的人,一路十分热情地和奚陵交流,可惜奚陵不怎么搭理他,十句里面只有一两句能嗯上两声,云游天外似的,满脸写着心不在焉。

    男子倒是并不介意,依旧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我叫娄玉宸,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奚陵侧眸看了他一眼,许久,才慢吞吞开口:“奚陵。”

    “好名字!”娄玉宸笑着,厚颜无耻道,“公子看着年纪不大,如不嫌弃,你叫我一声宸哥,我叫你一句陵弟如何?”

    不如何。

    奚陵不言不语,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嫌弃。

    而另一边,白桁刚从席卓的房间里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符纸。

    早年玄阳门还未加入仙盟之时,白修亦是不常伏魔的,大部分时候,都被师父扔进各式各样的秘境或古迹中历练,这张符纸,就是他曾经的战利品之一。

    这是一个上古禁术,历史悠久,传承久远,据闻,是千百万年前,神明创造人类时,用于捏造魂魄所用。

    这个说法太过离奇,就连传授了白桁禁术的秘境主人都不太相信,但白桁却觉得,传言有时也不无道理。

    当然了,禁术传承到如今,已经残破得不能再残破,效果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能短暂复制一下别人的魂体。

    ——人的魂魄是不能随意离体的,白桁想让奚陵看看席卓的魂体,这个禁术最好的办法。

    席卓一开始并不愿意,被白桁用灵石利诱了一通才勉强点了头,好在过程虽然曲折了一点,到底也还是让他成功得手。

    他没有复制多少,完整复制对灵力要求太高,如今的他并不能做到,不过就手上的这么一点,以奚陵的实力,应当也足够判断出来,席卓不是他的转世。

    想到这里,白桁不由叹了口气。

    他真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用到这个禁术,竟然不是为了向奚陵证明自己是白修亦,而是去证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并非他的转世。

    清风拂过,吹动了白桁手上的符纸,有暗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和他那双暗金色的奇特眼眸如出一辙。

    他走得很快,想着越早赶过去一刻,奚陵就能少胡思乱想一点。

    然而,当他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

    *

    奚陵坐在一个精致典雅,古色古香的楼阁之内。

    楼阁装修得十分奇特,纱幔飘扬,珠帘密布,夏

    风吹过,如云浪般起伏飘荡,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吃饭的地方弄成这样,实在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

    不过,奚陵也懒得在意。

    有丝竹之声萦绕了整个大堂,奚陵低下头,拿过桌上玲珑精美的酒杯。

    娄玉宸坐在他的对面,见状十分自然地端起酒壶,给奚陵斟上了满满一杯,得意道:“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和你从前去过的都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建筑风格?

    那确实不太一样。

    奚陵随意地点了点头。

    “嘿,不一样就对了!”

    娄玉宸瞬间就来了精神,“这里是只对世家子弟开放的风雅之地,和那些个怡红院百花阁大不相同,这里更讲究你情我愿,也不像别处那般主动揽客,俗不可耐。”

    “你看看,是不是都很含蓄规矩,懂事有礼?”

    奚陵看不出来。

    他只看见了有几桌单独的男女同坐,言笑晏晏,好不美满。

    但是很不幸,奚陵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成双成对。

    于是默默收回了视线,奚陵闷着头喝完了一整杯清酒。

    这里的酒水没有之前永绥城的辣,但有一点还算共通,都别无二致的难喝。

    上次喝完以后,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接触这个东西了。

    没想到几个月以后,他居然会主动要求喝酒。

    这大概就是……借酒消愁?

    可其实,吃过药以后,他是不太能感觉到愁的。

    但他就是难受,心里闷闷的,似乎一直在痛。

    于是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呕,难喝。

    奚陵撇着嘴,却又再来了一杯。

    桌上的点心半点未动,无人问津的摆在角落,娄玉宸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依旧没什么回应以后,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

    这位仁兄在某些方面的反应速度简直和奚陵有的一拼,被冷落了这么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不对,忽然往后缩了缩,道:“奚公子,你不会……也得了失魂症吧?”

    他说着,仔细观察起奚陵的神情,越看越觉得他魂不附体,模样恍惚,和最近这些天丢了魂的人简直如出一辙。

    娄玉宸“腾”一下就站起来了。

    “你你你、你别吓我啊,你要真是得了失魂症,那我可得上报仙盟的仙长……”

    他有些慌乱,以至于还撞到了奚陵的酒壶,即将四分五裂之际,奚陵随手一探,将其稳稳端在了手间。

    “你好吵。”脑袋那么大的酒壶落在奚陵手中仿佛空无一物,他轻轻放下,发出一声闷响。

    而那十分有感情色彩的三个字也让娄玉宸放下了心,他有些尴尬,试图为自己找补:“这不是最近出事的人太多了嘛,你是不知道,光我们家旁系,就有两个出现失魂症的。”

    说着,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有余悸道:“还有一个别家的,听说直接疯了,一醒来就对着自己家人下手

    ,说他们是魔物变的,要害人,还往自己身上划刀子,说是要破解幻术。”

    “?_[(”

    奚陵:“……”

    他不想说,他想换桌。

    好在对方也没吵太久,没多一会,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走了过来,笑吟吟朝娄玉宸招了招手。

    就跟被勾了魂似的,他立即忘记了和奚陵的谈话,颠颠的跟了上去。

    只是走前,女子却忽然目光移转,落在了闷着头灌酒的奚陵的脸上。

    她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半晌以后,才满意地笑了,轻飘飘转身,向着不远处几个等候已久的同伴竖了个隐晦的大拇指。

    片刻后,当奚陵被好几个模样各异的女子围住的时候,他是完全蒙圈的。

    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包裹了他,他茫然抬眸,眼中是熏染了酒气的懵。

    “你们是谁?”

    愣愣地问着,奚陵的脸颊因醉意而微微泛红。

    大概是这模样取悦了眼前的莺莺燕燕们吧,她们齐齐笑了起来,笑声婉转,有种刻意放轻的柔。

    “我就说嘛,方才他一进来我就瞧出来了,一定是个俊极了的公子。”

    “公子说笑了,既然来了这凝香阁,您说……我们还能是谁呢?”

    什么凝香阁?所以她们是谁?

    奚陵更懵了。

    他喝了很多,分量堪比上一次醉酒,虽然此刻酒意还没完全上来,但也只是表面正常,脑子里只剩了一团浆糊。

    完全不明白女子们的意思,奚陵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但是很显然,他失败了。

    一片混沌的脑子已经让他完全分不清今夕何夕,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百年以前,在那个所有人都还在的时间。

    几乎是本能的,他想要找到最心心念念的那个存在:“你们看到我大师兄了吗?”

    “公子是怕被大师兄抓到吗?”闻言,一个人捂嘴笑了,乐道,“别怕,说不定你大师兄也是我们的常客呢。”

    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会怕被大师兄抓到?

    而且大师兄才不会是常客。

    奚陵头痛,这里的酒不好,喝完以后脑袋嗡嗡的晕得厉害。

    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来错了地方,起身便想要跑路,可几个女子哪能就这么放他离开,纷纷伸出了手,阻拦着奚陵的去路。

    这些都只是些普通凡人,奚陵的灵力也不太稳定,强行挣脱的话,保不齐一个不小心,这几个女子全都会死在这里。

    可不用灵力,一时半会的,他又脱不开身。

    奚陵觉得,他被几百只魔物包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焦头烂额过。

    白桁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因为被一群人挡住了的缘故,奚陵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看见余光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来。

    他走得很快,步伐又急又猛,便隐约显出了一点气急败坏。

    大概是被酒意熏糊涂了吧,奚陵忽然觉得,这个人像极了他的大师兄。

    挣扎的动作骤停,他有些茫然地盯着那道身影,半晌挪不开眼睛。

    其实她们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

    恍惚间,奚陵忽然想道。

    他还真挺怕被大师兄抓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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