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重重迷雾,来到神木村错落有致的吊脚楼前。
在那里，众人见到了传闻中的巫女。
与想象中的模样有所出入。
巫女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藏青色的连衣裙上,中间用银丝编了几支细细的麻花辫。
除了脖颈挂着的木质吊坠,她的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银饰。表情神圣而又虔诚，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
“迷途的外乡者呀。”
曲烟萝的声音如幽谷般空灵：“不管你们因何来到神木村,古神都会保佑你们的灵魂。”
众人还没说话，巫女身旁的村民们神色警惕地开口。
“如果是来请求圣女大人治愈伤痛,那你们来得不是时候。”
村民甲说：“诸位请回去吧。”
“正是,我们村如今不宜接待外人。”
村民乙揉揉发疼的脑子：“圣女大人，我们扶您进去休息。”
根据一路走来所看到的情景，神木村的村民们身体状况的确不够健康。
他们有的脸色惨白,有的印堂发黑,还有的走两步便身体虚弱地倚着身旁的树干，发出旧风箱般的喘息声。
就连楚玉自己，也隐隐感到体内灵力变得躁动不安。
她观察了几位本地修士，猜测对于人类而言：修为越高,所受到的污染也就越小。
比如师尊，看上去就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止如此,他还自然地接过了保护两名女修,外加一只猫的职责——甚至比妖魔涧两只神兽做得还要好。
楚玉不由得朝殷晚辞身旁蹭了蹭。
离师尊越近,那种混乱又不舒服的感觉瞬间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清冽气息。
她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像天山上凛冽的雪，又如坠入寒池里的竹，散发出清幽的冷香。
好在她已是化神期的修仙者，除了有些微妙的不适感外,别的一切都还好。
而若是贴在仙君身旁，稍稍紊乱的灵力也会被缓缓安抚下来。
去掉这点小小的问题后，古族之旅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遥想渝城、莲田村，还有刚离开不久的烟岚山，哪个不是诡异危险之地？
反观如今的神木村——村民是正常人类，村中没有邪恶的大妖，整个村子更没有被拉进奇妙的幻境或是循环里。
剑修少女险些喜极而泣。
不过，本着“封印图不会这么简单就到手”的原则，她还是没有太过得意忘形。
“请问，你是神赐之木的保管人吗？”
楚玉礼貌询问那位虔诚的巫女：“如果我们想要借用神木……”
“嗯，可以呀。”
“我们不会拿神木做坏事。”
少女正色道：“关于这点，我可以用道心起誓，还可以向神木村提供我的详细来
历和信息做保证——诶？！刚刚说的是什么？”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睁大，半张着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可以的。”
曲烟萝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她目光平缓，嘴角挂着百合花般温柔的笑意，脸上的表情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
不止如此，她还用一种宽容而又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与她对话的人类少女。
“来到这里很辛苦吧。”
曲烟萝双手合十：“从古至今，我族向来与世无争；自神木被污染后，更是遁世离群。”
“看衣着，你们并非南疆之人，能穿过重重禁制与迷雾站在我的面前，我把它称为‘神的指引’。”
“……”
楚玉这次不止是惊讶了。
“你真的愿意将神木借给我们？”
事情进展太过顺利，她反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巫女再次颔首。
“只是，神木如今被污染了。”
曲烟萝眼睫微顿，适时地露出些许歉然：“在来时的路上，你们或许已经听过它的传说。”
“它原先是能净化一切罪恶与污秽的神木，甚至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可现在，不仅失去了庇护族人的能力，还让整座神木村变成如今这副生机潦倒的模样。”
巫女发出一声叹息。
“我族永远不会背弃神明，你也看到了，他们宁愿在神木村一日日被污染侵蚀，也不愿离开这个神所眷顾过的地方。”
“所以我想，倘若你能带走神木，或许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这番话有理有据，连楚玉也有些心动。
——如果她没有看过剧情的话。
“神木为什么会被污染？”
她如是问道：“实际上，我们是想先将污染净化掉，再做别的打算。”
在文中，这段情节虽然一笔带过，可后续里有提及：若是真的揣了神木就走，日日夜夜，都将尝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万蚁噬心之苦。
站在这里的三个人类，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她师尊，还有一个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任何一个人，楚玉都不愿意让TA拿着神木遭这份罪。
啊，如果宋承瑾在就好了。
她第一次有点怀念男主——至少皮糙肉厚的，掉点血应该也死不掉：）
前三张封印图不需要对方出场的时候，他疯狂刷存在感。
好不容易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又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楚玉大摇其头，感慨对方仍是靠不住。
“你们的问题太多了吧，咳咳咳。”
“圣女大人，咳咳……真的要将神木交给这群人？”
“我们……根本不知晓他们的来历，圣女大人三思啊。”
巫女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忍不住开口。
他们身体不好，说几个字就要咳两声；一段长句子说完▉，整个人都像是要背过气一样。
楚玉于是友好地关心道：“那个，你们要不少说两句？”
看着这些土著虚弱的样子，她真怕有谁太激动，一不小心噶过去了。
村民们显然不愿少说两句。
“这些人，说不定连我们的神都不信。”
他们苦口婆心地劝道：“圣女大人，您又怎么能相信他们要净化神木的鬼话呢？”
好像还有几分道理。
楚玉早就有所准备：“谁说我不信啦？”
她的信仰就像她的三观一样，完全可以视情况而浮动。
传闻神木村信奉的古神人首蛇身，乃是天地的创世者。
神明开辟天地，福泽万民，在传说里，神木村的后人，正是古神的后裔。
见她果真知晓族内信仰，村民们戒备着的神色微微放松下来。
“对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花离小声问道：“为什么你们会改称巫女大人，为‘圣女’呢。”
根据她的印象，历年来，神木村的大巫都是被称之为“巫女”。
此语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花离心中一惊，连忙躲在剑修少女身后。
“不止如此。”
楚玉帮她挡住其余人的视线：“我听我师尊说过，古族很早便有神木这个东西，可是在从前的巫女手中，更多的是象征意义而已。”
若只是祝福与驱邪的效用便罢了，什么净化罪恶，什么生死人肉白骨——都太夸张了点。
哪怕是山水图，也无法无条件地做到这些。
原先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沉寂下来，村民们自发地噤了音。
他们纷纷俯下身，对纯洁的巫女施行古族文化中的繁复礼节，又用虔敬专注的目光凝望着她。
巫女缓缓走向楚玉，她的步子很稳，足踝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剑修少女同样平视着对方的目光，而后，她便听到了曲烟萝缥缈的声音。
“因为，我并不是族内选拔所上任巫女。”
“我是神之子。”
“是……真正的圣女。”
古族上一任巫女，是曲烟萝的母亲。
据说，她曾踩在古神所踩过的宽大脚印上，而后便有了身孕——那个被生下的神子，正是曲烟萝。
楚玉眨眨眼，她终于发现：自从看到曲烟萝的第一眼起，那种淡淡的怪异感因何而来。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精密计算过。
一颦一笑如同设置好的程序，连嘴角恬淡的笑意也完美到无可挑剔，没有一丝差错。
这很不正常。
她不由地看看身旁的师尊，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
要知道，人是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
就连师尊这么高岭之花，也会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可曲烟萝没有。
至少在这段对话中，楚玉并没有读到对方任何一个微表情。
“父君已经许久未曾降下神谕。”
圣女适时开口：“所以，恕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神木被污染的原因。”
她将胸前的木质挂坠取下，双手递给楚玉。
“但我将履行我的诺言，将神赐之木无条件交由诸位保管。”
“若是能找到邪恶的源头，我将向您，表达十二万分的敬意。”
曲烟萝语气不急不缓，脸上的表情更是圣洁无暇。
村民们被圣女大人的慈悲之心感动到五体投地，偏偏有人却不那么买账。
“喵嗷——”
黑猫顺着主人的衣摆向上爬，跳上楚玉肩膀，一爪子将挂了神木的吊坠甩得老远。
“……竟敢冒犯圣女大人！”
村民们怒了。
“小白，怎么把人家的东西碰掉了？”
楚玉轻轻拍拍它的猫头，真诚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不过你们都看到了，都是我养的猫干得好事。”
“你养的灵兽，怎么能和你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啦。”
楚玉认真思索片刻：“猫有四个爪子，出手比我两只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