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骏要是发火还好,可他什么话都没说,反而客客气气的,这让章月回心里有点没底。他也是一顿,忙躬着身双手捏起酒杯去接酒,但壶嘴却越过了杯盏——完颜骏并没有倒酒之意。
    他看似无意地拿酒壶戳了戳章月回的衣襟,做出一副提点的样子:“章老板啊,做买卖讲的可是信用。”
    他戳的地方,正好是章月回刚包扎好的伤口。
    章月回忍着痛,端起一个笑:“是是是,完颜大人,是我的失误,错把小卒当成了大鱼,但多少有些收获,不能说是白跑一趟。”
    完颜骏也笑,语气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我要的可不是这些不入流的情报。我再给你七天,抓到活的秉烛司党人给我送过来,否则——”
    完颜骏又将酒壶往前送了送,壶嘴戳着脆弱的伤口,稍一倾斜,酒便顺着衣襟渗到绷带,再浇进伤口里……章月回登时面色惨白,额角冒出冷汗。
    愣是半点没吭声,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行,完颜大人,七天,一定帮您把事情办妥。”
    完颜骏才松了手,将酒壶放下,未置一词,扬长而去。
    章月回这才一下子松懈下来,捂着伤处跌坐到椅子里,露出吃痛的表情:“痛死老子了——”
    外头守着的骆辞见完颜骏走了,连忙入内,看到这番情景,着急道:“东家,我去叫大夫。”
    章月回抬手制止。
    骆辞的动作停住了,识趣地关上门,候在一旁,等着章月回发话。
    “他们去哪了?”章月回问。
    章月回勉强圆上了今晚的事故,可以说是从精神到肉体都从未如此狼狈过。但他暂时也没什么心思去处理完颜骏给他下的最后通牒,他在意的是南衣被谢却山带去了哪里。
    “引路蝶飞去了城西的一处庄子,就是之前查到过,谢家说秦氏突发恶疾送去的那个庄子。”
    把南衣交给谢却山之前,章月回在她身上留下了归来堂特制的粉末,药粉于人而言微不可察,其气味却能被一种特殊的蝴蝶感知到,一路跟着蝴蝶,便可追踪到人的位置。
    缓了好一会,章月回才抬头幽幽地看向骆辞:“你跟了我多久了?”
    骆辞愣了愣,已经明白章月回要说什么了,连忙下跪:“东家,都是小人的错,硬是没认出这是东家的故人,请东家责罚。”
    章月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跟了我三年,你所做的事都是我的决定。此事说到底还是我的错,但你也不能留在沥都府了……”
    一来,怕谢却山来寻仇,先遭殃的会是底下的人;二来……于章月回来说,这个失误是巨大的,结果就是如此,深深地伤害到了南衣,决定是他下的,刑是骆辞上的,谁都没错,可谁都有错,他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这个错误,自然也无法再重用自己的心腹。
    “你我主仆一场,西南的产业,就交给你去管吧。”
    说罢,章月回起身出门,骆辞朝着他的背影磕了个头。
    出了一片狼藉的花朝阁,街上空无一人。一直走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章月回终于站在了谢家的庄子外,脚步却犹疑了。
    ……
    南衣只记得自己疯了似的问谢却山那玉镯在哪里,却没有任何的回答,一直找寻的旧人终于出现了,却是在这样血淋淋的事件中重逢,巨大的冲击让她心神俱裂,再也撑不住,又昏迷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谢却山已经不在了。
    他两天都没出现,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没出现。
    她的满腹疑问,他一个都没有解答,反而跑得比谁都快。南衣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谢却山把自己关在这里做什么,更不知道章月回是什么情况。她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吃药、吃饭、睡觉。两个老仆大概是得了谢却山的吩咐,别说是透露半点有用的信息,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跟她说半句。
    南衣困惑得想发疯,但她的身体虚弱得要命,没给她歇斯底里的机会。她明白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养伤,赶紧好起来,至少让身体的主动权回到她自己身上。
    伤口在愈合的时候浑身发痒,她不敢挠,便让老仆将她的手绑上睡觉,流着泪咬着牙硬忍。
    粗绳绑着手腕,勒得生疼,连老仆都于心不忍,反复确认了好几次,但她竟也已经习惯了,比起身上的疼痛,这点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本以为睡一觉醒来,手腕该被勒出痕迹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夜里把绑手的粗绳换成了柔软的锻布。手上除了有点麻,倒也没再生出新的伤痕。
    她以为是服侍的老仆做的,却在床沿瞧见了几根无意间飘落的,大氅上的狐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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