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进。”
……
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时候是秋天,学生都穿着秋季校服。可能那天天有点儿反热秋老虎,小姑娘便把校服给脱了下来,系在腰间。
推开门那一霎那,阴暗死气沉沉的校长办公室。
仿佛都瞬间亮堂了起来。
阮茉扎着高挑的马尾辫,手里还拿着一叠作业本。她以为班主任找她是去送作业,却没想到被传唤到了校长办公室。
即便如此,她也不害怕。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处于青春期的初期,还未完全长开,介于童真与青涩之间。
阮茉打量了一圈办公室的老师和领导,还有好几个坐在真皮沙发上,完全不认识的人。她的目光扫过周子珩,半分停留的意思都没有,那浅黑色的瞳孔里,留不下那个男人一丁点儿的痕迹。
就像是,小时候的那些年时光,全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周子珩死死看着阮茉,屋内光线昏暗,导致没人看得到,他放在沙发上那颤抖的拳头,都快要把指甲掐入掌心之中。
这十几秒钟的沉寂。
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
随着没有了的记忆。
连同那证明着她是原听晚的淡蓝色瞳孔,也一并变成了灰色的哑光。
因为是周子珩要见阮茉的,校长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但当领导的人到底是会看眼色,对面坐着的周先生,明显情绪很不正常。
像是在失态的边缘,濒临失控。
校长大为震撼。
猜不透,却不能问。
他使了个眼色,阮茉的班主任立刻编了个理由,佯装皱眉,问阮茉,
“你怎么过来这里了?”
阮茉:“……”
阮茉当即不乐意,莫名其妙,
“不是老师你让我来这边办公室吗?”
“我还在好奇,怎么突然让我来综合行政楼呢!”
“……”
“……”
“……”
屋内发出几句零星笑声。
为这姑娘胆子也是太大了。
班主任尴尬看了看校长,校长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子珩,周子珩依旧一句话都不说,那些刚刚失控了的情绪,一点点被他收了起来。
好半天,周子珩终于开口。
仔细一听,还能听得到,他的嗓音,有些微微沙哑。
“是不是该上课了。”
“……”
校长干笑,
“哈哈,就是从教室里叫过来的。”
校长更不明白了,不是周先生让把人给叫过来看看的吗?
怎么人给找过来了。
反而一眼都不看。
又是一阵沉默。
小姑娘都有点儿不乐意了。
大概是
终于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男人。
皱着眉,
瞪了那人一眼。
以前也不泛有别的学校的领导,
专门来他们中学,来看看这位全市第一。
阮茉:“老师,那我现在刻意回去了吗?”
班主任:“……行!”
阮茉离开前,还不忘再回头。
看了下周子珩的方向。
在她眼中。
那就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奇奇怪怪的男人!
外面还有陪她一起过来的同学。
阮茉甩了甩手里的作业。
跟朋友撇撇嘴,
“要命了!”
朋友好奇道,
“哇!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把你喊到办公室里来!”
“……”
朋友:“我听咱班同学说,今天学校里来了大人物呢!”
她脑袋往外面看,没看到传闻中的京牌劳斯莱斯。
但今天下午,全年级都传炸了。
学校里,来了十几量,京牌、豪车!
阮茉却完全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甩着手上的作业,看到了最上面是旁边这位朋友的。
朋友还在念念叨叨,一会儿猜是不是什么星探,看上了阮茉这副可以出道的好皮囊!
好友:“不会是李X满来把你挖到S/M去当练习生吧!”
阮茉:“你第三道题这里,折射的路径画错了——”
好友:“我知道了!是拍电影的!”
阮茉:“……”
阮茉无奈。
她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眼那扇门。
说句老实话,她也没看清楚,当时坐在沙发里的那个男人,具体什么模样。
她把圈出来的几个错误,递给朋友。
朋友看到后,瞬间就不八卦了。
捧着作业,给阮茉磕头,
“啊啊啊啊!谢谢大佬!!!”
阮茉站在窗户边,等朋友把题目修正,落日下的教学楼很漂亮,秋季的晚风阵阵吹拂,有些莫名的伤感。
但她有件事没有说出来。
她的确不认识那些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办公室里看不清楚模样的男人。
身上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阮茉属于生活的比较快乐的一类人,尽管她早慧,比同龄人聪明了太多,但她完全没有缺少这个年纪该有的快乐,有时候也会跟着好朋友一起疯癫,买买买各种杂志漫画。
所以她很不喜欢负面情绪,就像是忧郁悲伤这些,她见到了会自动绕开。
但刚刚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伤感,她却并不讨厌。
还有更说不出来的、她根本无法表达的一种特殊情绪——
她好像,站在那个人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那几分钟。
就好像、就仿佛,一下
子置身于了另一处空间。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
一浪接一浪,
扑着她的心头。
很久之后,她的好朋友把题目修改完成了,两个小姑娘又背对着落日,一蹦一跳往教室走。
走到了教室门口,听到班里同学吵吵闹闹声音,有人见到班长回来了,挥着手大喊,“班长!我们想看电影!”
“……”
阮茉站在讲台前,给大家找电影看。
找到片子那一刻——
她忽然,就后知后觉了到。
是的。
她想起来了。
落日彻底坠入地平线。
身后的投影荧屏,播放了哈利波特。
阮茉的瞳孔,倒映着转瞬即逝的画面。
她想起来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
在见到校长室里,那个掩在黑暗中的男人那一刻。
仿佛,感觉到了。
亲人的温暖。
……
……
……
*
周子珩在北安呆了一段时间。
他没有再去见阮茉,北安城很大,他在沿海的地带,买了几处别墅,装修好了,却没有人居住。
那是北方最美丽的秋天,白天天高气爽,夜幕秋风飘起。北安第一中学外面的小吃街,一到了下午放学,就会有大片大片穿着校服的初中生,去路边摊买各种小吃。
是雨夜,店铺又被挤满了。
周子珩的车停在校门口遥远的奶茶店门前。
他让周雾,去买了辆帕萨特。
帕萨特又窄又挤,密封还不好。周子珩笔直的大长腿坐惯了高档豪车,在这平价车里,根本伸不开四肢。
他窝在那狭小的空间里,闻着烧烤味混杂着雨天湿漉漉的泥土腥涩气,听着外面如菜市场般,学生们叽叽喳喳追赶买饭的声音。
周雾都有些受不太了,这些日子大老板就跟中了邪似的,天天往这些学生堆里扎。
还要每天都坐这个老破小帕萨特2.0。
“……老板。”周雾攥了攥蹩手的方向盘,皮子熏的他反胃,
“要不要,把车往前开一下?”
有几个女生直接把他们的车当成了空车。
对着外面的玻璃当镜子,捋额前头发、涂抹口红。
周子珩没有回答他。
目光却透过那些学生的胳膊与胳膊的缝隙之间,一直盯着那淅淅沥沥雨水中的校门口。
小店霓虹灯闪亮,富有焰火气息的烧烤摊,与他一身昂贵名牌,全然不搭。
可就是在这烟熏缭绕的烧烤摊前。
他忽然就看到了,那抹身影。
因为到底还是秋天了,又下了雨,天气湿冷,小姑娘把上一次系在腰间的校服,重新套回了肩膀上。
长发盘了起来,用一支笔卷在皮筋处。嘴角叼着烤好的火腿肠
,那白色的烟火,将她的背影熏的有些模糊不清。
周雾还没哔哔完。
周子珩忽然就拉开车门,下了车。
那几个对着玻璃照镜子的女孩,纷纷吓了一大跳。
手中伞上的雨水,哗啦啦都倾斜落到了男人的西装上。
那西装是法国巴黎私定,一个领子都要手工制作七七四十九天。奢侈品跟普通名牌最大的不同就是,奢侈品是普通人第一次见,都能莫名察觉到这个东西相当昂贵。
女孩子们吓坏了,闯祸了。
她们连声道歉,周子珩却一摆手,他没有时间在这里消耗,他看到阮茉买的烧烤饭,好像就要做好了。
做好了,她就会打包带着回学校,他就看不到她了。
今天是雨天,人多学校门口乱,所以周子珩才敢下了车,过来看看。
他来了那么多次北安第一中学的门口,却只有在今夜雨夜,才敢下车靠近。
阮茉的那份烤好了,老板将串撸下来,码在白花花的米饭上。
“要咸菜不?”
“要!”
“……”
“阮阮你今天买的好多!”
“……月考,耗费脑子。”
“啧——鬼信你还能耗费脑子!”
……
那些串,是放在一个个花花绿绿的篮子里。
周子珩突然就很想知道,这些年她喜欢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口味。
晚晚离开他的时候,才两岁,吃的东西,还是要剁烂了捣成泥加了辅食的儿童餐。
一眨眼,已经能一个人站在烧烤摊前,吃上一个月的烧烤饭。
周子珩拿了些串儿,羊肉牛肉鸡肉,其实他也不知道哪些好吃,他的身份和地位,太难接触到这些有烟火气息的东西了。
周子珩来之前,特地把昂贵的西服脱了下来,衬衣袖子上的袖扣也都给解下,挽着袖子,干干净净斯斯文文。可还是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男孩子的目光,因为就算他只穿一件白衬衣,一看气质都与这里的市井气息全然不符。
老板边烤烧烤,边歪头看他。
周子珩捡着菜,努力琢磨猪皮烤着吃什么味道,他刚刚看到阮茉有捡猪皮进去,还捡了三四串,她应当是特别喜欢吃的。
忽然,一只细嫩的手。
从对面的小框子里,抽出来一根猪皮串。
递到了周子珩的篮子前。
周子珩一愣。
“……”
“猪皮要挑这种边缘白点多的。”阮茉声音清冷,在这湿漉漉的雨夜,像是一把温柔刀,一丝丝刮着人的心脾。
她伸手,又把周子珩挑的那几串,拿了出来。
重新递给老板,
“这两串太老了,你一个公子哥,肯定没吃过,也咬不动。”
“老板,这两串我要了,给旁边这位先生烤嫩一点,学校的烧烤摊果然越来越火,都有豪门贵公子过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