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鼎给李丹青擦泪, 结果越擦越多,袖角湿了一片。

    李丹青“呜咽”出声,控制不住泪水。

    她不想这么哭的, 但没办法, 这具身体特别能掉泪。

    九次轮回,逃到京城之后,还没好好睡一觉, 又被薅到状元府这个狼窝。

    现肠胃不适,浑身难受。

    千盼万盼的父亲于这个时刻来了,实在是忍不住眼泪。

    李大鼎怜惜道:“别哭了, 别哭了, 咱们回家去!”

    说着吩咐魏凌光, “状元爷给我们备一辆马车,我带大虎回将军府。”

    李丹青听得“将军府”三个字,大吃一惊。

    父亲李大鼎是将军?

    她记得,在第二次轮回时,编过父亲的故事。

    当时编的是:父亲从了军, 立了军功,被封为将军, 至京城面圣, 已给她去信, 要接她上京相聚。

    现下父亲对魏凌光说话的口吻,是身居高位的口吻。

    魏凌光对父亲说话的口吻, 则带着恭敬。

    魏凌光是状元,自恃才高,岳父身份若低下,他定然恭敬不起来。

    所以, 她编的故事成了真!

    父亲是将军!

    呜呜呜,太好了!

    魏凌光听得李大鼎的话,却是一愣,为难道:“岳父大人,宋御医叮嘱过,丹娘须得静养,不能移动。”

    说着又看李丹青,“丹娘上京来寻我,现下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她也不想离开这儿。”

    李丹青大急,一下伸手扯住李大鼎袖角,“父亲,我想跟您回家。”

    魏凌光叹息,上前握住李丹青的手,“丹娘,你病成这样,被马车一颠,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待病好了,再回罢!”

    他又转向李大鼎,“岳父大人,丹娘生着病,有些任性了。还是待她病好,我再亲送她过去将军府与岳父团聚。”

    李大鼎也有些犹豫了,大虎病成这样,确实颠簸不得。

    魏凌光又朝李大鼎道:“岳父大人前面请茶,我跟您说说丹娘的事。”

    李丹青扯着李大鼎的袖角不放,她没什么力气说话,只用眼神哀求,不要走,不要走!

    李大鼎想了想,扬声喊道:“仲然进来!”

    李仲然闻声进门,探头看一眼李丹青,瞪大了眼睛,大虎姐姐长成这样!

    李大鼎吩咐他道:“你回一趟将军府,将大虎的事告诉你母亲,请你母亲和姐姐过来一趟,帮着照料大虎。”

    他又看向魏凌光道:“丹娘要养病,可状元府冷清,连个得力女眷也未见,还得让内人过来一趟,帮着照料才好。”

    魏凌光高中状元后,圣人赐他暂住状元府,待授了官,自要搬到别的府第去。

    这儿不过暂住,自然不会置办太多奴婢家人。

    府大,人少,是有些冷清。

    李大鼎说毕,俯身朝李丹青道:“我们不走,先在状元府叨扰几日,待你病好了,再一起走。”

    一家人全住状元府了。

    李丹青一听,松了口气。

    太好了,一家人全住下,很有安全感了。

    魏凌光再奸滑,还能当着一家人的面欺负她吗?

    李丹青松开李大鼎的袖角,闭上眼睛,放心睡觉。

    还得赶紧养好身体,快快离开这儿。

    李丹青睡一觉醒来时,便听见床边一个声音道:“可算是醒了,先喝药罢,还温着呢。”

    说着,一只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的背,扶她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拿枕头塞在她腰上,让她舒服靠着。

    李丹青未及说话,扶她坐起来的中年贵妇又从婆子手里接过一碟子蜜饯,挟了一颗塞进李丹青嘴里,一边道:“这是自家腌渍的,加了糖,去了核,只管放心含着。”

    李丹青含了蜜饯,果然感觉比之前吃过的都要甜。

    她嚼了一下蜜饯,一碗药便凑到了她唇边。

    中年贵妇道:“趁还温着,赶紧一口气喝完。”

    李丹青才张嘴,药碗便一倾,她不由自主“咕噜咕噜”喝药。

    很快,药碗就空了。

    中年贵妇再挟一颗蜜饯进李丹青嘴里,含笑道:“行了。”

    李丹青嚼着蜜饯,犹有些怔怔的。

    啊,这次喝药好顺利!

    整个过程不算痛苦。

    中年贵妇这时自我介绍道:“丹娘,我姓郭,是你父亲继娶的妻子。你若不见外,可跟着仲然他们一道,喊我母亲。若一时喊不出来,可喊我夫人。”

    又道:“我是带着嫣然和仲然嫁给你父亲的,之后,我们没有所出。”

    “我本还在嘀咕,与你父亲一道,没给他生个孩子,实有些内疚。现下好了,他也有亲生血脉,如此,我就不必愧疚。”

    李丹青见得郭夫人此等言行,一时放下心来。

    继母是一个爽利能干的,自己能安稳养病了。

    她开口道:“多谢夫人过来照料我!”

    这当下喊母亲,确实喊不出来。

    郭夫人微微一笑,吩咐身边一位娘子道:“收了碗罢!”

    身边的娘子应了一声。

    李丹青瞧过去,这才发现自己认得这位娘子。

    是在路上遇见的张娘子。

    张娘子见李丹青瞧她,笑着打招呼道:“丹娘哄得我好苦呢,在路上遇着,说自己是魏三娘……”

    李丹青脸一红道:“当时不得已。”

    张娘子拿着碗要退下,郭夫人另吩咐道:“喊嫣然进来见姐姐。”

    张娘子应了。

    很快,张娘子便领着一个娇美少女进来。

    郭夫人待少女走近,跟李丹青介绍道:“这是嫣然。”

    又朝少女道:“见过姐姐罢!”

    少女站到床前,看了看李丹青,轻声道:“见过姐姐。”

    李丹青眨眨眼睛,扬起笑脸道:“妹妹好!”

    李嫣然见得李丹青的笑脸,一下失了神。

    郭夫人笑道:“嫣娘,快醒神!”

    说着朝李丹青解释道:“嫣娘喜书画,犹喜画美人嬉闹图,每见着美人笑脸,总要失神。”

    李丹青听着这个解释,止不住又笑了。

    李嫣然红着脸道:“姐姐笑得真好看!”

    李丹青大大松口气。

    继母和继妹看着都不错。

    继弟虽还没接触过,但他母亲和姐姐不差,他应该也不差。

    她以后要对付魏家,而魏家背后是荣昌公主和秦王,权力太大。

    自己这一边的人,纵然不能提供助力,起码不要拖后腿。

    现下瞧着,倒是超出预期了。

    一会儿,张娘子又端了粥进来。

    郭夫人接过,亲自喂李丹青吃粥。

    她手势熟练,稳稳当当的。

    李丹青含着粥,忍不住问道:“夫人常喂药和喂粥么?”

    张娘子在旁边道:“好教丹娘得知,我们夫人当时遇见将军时,将军受了伤,是夫人照料了几个月,亲自喂药喂粥,才有后来的良缘。”

    “夫人这喂药喂粥的手势,那是极熟悉的。”

    郭夫人“咳”了一声道:“说这些做什么,让丹娘见笑了。”

    李丹青恍然,原来是战火后,受伤喂药,喂出来的感情。

    郭夫人喂毕粥,柔声道:“你安心养病,别的事皆有我们。”

    李丹青听得这话,鼻子有些发酸,轻声道:“多谢夫人!”

    她平复情绪,隔一会问道:“父亲呢?”

    郭夫人道:“和状元爷在书房说话。”

    这会儿,魏凌光正奉茶给李大鼎,一边道:“昨日之事,是小婿草率了。”

    “料着武安侯定已递折子进宫状告小婿。小婿适才也写了请罪折子,着人递进宫了。”

    李大鼎点头,若有所思,“圣人早已不满京城这些勋贵,只是苦于没法子削弱他们的权柄。你昨日所做,圣人知道了,料着雷声大雨点小,不会重罚的。”

    魏凌光听得此话,便试探着问道:“听闻岳父大人先前拒了秦王殿下的好意?”

    秦王想招揽李大鼎,多有言语暗示,李大鼎一直装着听不懂。

    秦王因疑心李大鼎有意靠向晋王,便着严江离和朱峰等人监视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还监视了郭夫人的娘家。

    郭靖安和其父郭侍郎有所察觉,吓得差点失魂。

    一段时间后,秦王发现,李大鼎只忠于皇帝,并不靠拢其它皇子,方不再监视。

    魏凌光见李大鼎喊了全家到状元府住着,期间也算好言好语,似乎承认了他这个女婿,因想试探一番。

    他是秦王一党,若能为秦王招揽了李大鼎,也是功劳一件。

    李大鼎闻言,却摇摇头道:“圣人正当壮年,咱们当臣子的,该当忠于圣人。”

    魏凌光不甘心,笑道:“总要为以后计。”

    李大鼎道:“你便笃定秦王是你的以后么?”

    魏凌光忙小心瞥瞥窗外,起身去瞧一眼,回转身道:“岳父大人难道看不出形势么?诸位皇子中,还有谁能跟秦王殿下抗衡的?”

    “如今不表忠心,以后再表,却是迟了。”

    他压着声音,“别的先不提,单说秦王殿下手下那些能兵干将,单拎一位出来,都是一时俊杰。其它皇子手下,有什么能人?”

    “天下英才,多在秦王麾下。”

    “得英才者,自然得天下。”

    “岳父大人宜早做决定。”

    武安侯府那边,待递了折子进宫,状告魏凌光带着狂生在侯府门前大闹之事后,就等着宫中音讯。

    这一等,等到午后,才有内官至侯府传圣人口谕。

    圣人言道,魏凌光已上了请罪折子,声称知错,此事本是一场误会,两位卿家实不必因误会结仇,异日叫状元郎上侯府赔礼便是。

    内官一走,武安侯气得捶桌。

    圣人明显偏心魏凌光。

    齐子涵道:“父亲,此事便不了了之么?”

    武安侯沉声道:“由此事可知,圣人想把魏凌光当成利刃,拿他试试我们,看能不能捅出血来。”

    “以后晋王若不成事,我们武安侯府的血,会渗出门缝。”

    这个时候,齐子蛰服了药睡下,正做着梦。

    梦里,他被砍断一条手臂,血渗出门缝外。

    透过门缝,看见朱峰拿刀架在李丹青脖子上。

    李丹青也在门缝外看见他了,大喊道:“子蛰,齐子蛰,你会死吗?”

    齐子蛰感觉自己全身力气正在流失,却撑着一口气,答李丹青道:“我命硬,不会死!”

    他话音一落,便见朱峰一刀切断李丹青的脖子。

    血喷了一地。

    血海里,他视线一片模糊。

    “丹娘!”齐子蛰狂喊一声,醒了过来。

    他连滚带爬下地,吩咐道:“备马车,备马车,我要去状元府一趟!”

    杨管家闻声进门,扶起齐子蛰,一边问道:“三爷去状元府做什么?”

    齐子蛰扶在杨管家肩膀上道:“我梦见丹娘出了事,我得去瞧瞧。”

    杨管家问道:“三爷眼睛好了么?”

    齐子蛰看向窗外,这才发现自己已能看清大半,便点头道:“差不多好了。”

    又催杨管家,“快去备马车。”

    “不瞧她一眼,我没法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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