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蛰心急如焚。
梦里场景历历在目, 总怕李丹青在状元府那边出了事。
在轮回里拣回了命,历尽千辛万苦上了京,若还让她命丧他处, 此生意难平。
杨管家听得齐子蛰的话,却慢吞吞道:“三爷, 天快黑了,你还病着,还是待明儿持了贴子, 再正式去拜候状元爷罢。”
他可是提醒, 李娘子是状元之妻,你凭什么去瞧?你要去状元府,只能持贴子见状元。
齐子蛰见使唤不动杨管家, 一下扬眉, 冷声道:“让开!”
说着推开杨管家,眯了眯眼睛, 疾步朝门外走。
杨管家忙去追,一边喊道:“三爷, 李将军已去了状元府, 有他在, 李娘子不会有事的。”
神武将军李大便是李丹青的父亲李大鼎这件事,齐子蛰稍前一刻, 已从武安侯嘴里得知了。
但他依然不放心。
齐子蛰走得快,一会儿到了马厩,也不喊小厮, 自己跃进去,解下一匹马,骑了就走。
杨管家大急, 一面吩咐小厮去禀报武安侯,一面跟着进去解了一匹马,骑上去追齐子蛰。
齐子蛰视力虽未完全恢复,但记忆已基本恢复了,知道往那个方面跑,能最快到达状元府。
他控马,策马,风驰电掣,很快就把杨管家甩掉了。
杨管家目瞪口呆,三爷的骑术,为何精进如斯?
在一次接一次的轮回中,策马狂奔,生死对决,拼尽所有的力气。
不知不觉,齐子蛰的剑术与骑术,已是日进千里,精进了不少。
齐子蛰驰马到了状元府门前,跃下马,跳上台阶,朝门子道:“去通报,说武安侯府齐子蛰有事求见李大将军!”
门子见着他的气势,不敢怠慢,忙进去通报。
李大鼎这会还在书房和魏凌光说话。
他听得门子通报,诧异一下道:“他来干什么?”
魏凌光听得齐子蛰跑来状元府求见李大鼎,眼神已是狠厉起来。
李大鼎身为将军,自然不会亲自去门外相迎齐子蛰,他吩咐门子道:“叫仲然去迎一迎。”
李仲然跑到府门口,一见齐子蛰便喊道:“子蛰兄,你怎么来了?”
李仲然小时候跟着母亲郭夫人去了边关,在边关长大,至去年,被父亲先行遣回京,令他到郭家给外祖母贺寿。
那时李大鼎和郭夫人还没有上京,李仲然便暂住外祖母家,跟着郭靖安出门交游。
郭靖安带着他结识了齐子蛰等京城权贵子弟。
在一众权贵子弟中,李仲然最喜欢齐子蛰,常缠着说话。
齐子蛰一见李仲然便道:“快,领我去见一下你姐姐,有十分紧要的事情,必须马上见到她。”
只有马上见到她,知道她安好,才能安心。
其它的,全然顾不上。
李仲然有些为难,“子蛰兄,我姐姐还病着,不见外男的。”
齐子蛰道:“我不是外男。上京路上,我跟你姐姐已结拜为兄妹,我们情若亲兄妹。不信,进去了你问她。”
李仲然还是不敢做主,低声道:“子蛰兄请进,先跟我见过父亲。”
齐子蛰到底不能强着李仲然,只好跟在他身后进门。
李仲然把齐子蛰领到了魏凌光的书房外,敲门道:“父亲,子蛰兄来了!”
李大鼎未及开口,魏凌光先开口道:“请齐三公子进来!”
呵,倒要看看,武安侯之子齐三跑来状元府求见我家岳父,是有什么紧要事。
齐子蛰进了书房,先躬身朝李大鼎行个礼,“见过将军大人!”
又起身,朝魏凌光拱手,冷淡打招呼:“状元爷!”
李大鼎问道:“贤侄突然求见,有何要事?”
此刻天已黑透了,书房内掌了灯。
齐子蛰看着灯影里的魏凌光,伸手一指道:“将军大人,魏凌光高中状元后,攀上荣昌公主,有意休妻另娶。”
“公主派内官至石龙镇,指使魏母和魏二郎设局陷害丹娘,要污丹娘清名。”
“因我当时受伤失忆,被魏三娘所救,暂居魏家,魏母和魏二郎以为我无亲无故,便污我和丹娘是奸`夫`淫`妇,要捉了我们一道去浸猪笼。”
他扬声,不让魏凌光插嘴。
“幸好我见机快,剑伤魏二郎,带了丹娘出逃。”
“逃到京城时,我方恢复了记忆。”
“魏家一家子狠毒,魏凌光人面兽心。”
“丹娘若住在状元府,迟早会叫魏凌光给害死。”
“请将军速带丹娘走!”
他一口气撕开魏凌光的真面目,犹未解恨,继续道:“魏凌光,你道我为何流落在石龙镇?”
“是因为秦王派严江离和朱峰追杀我,我才会昏迷失忆,流落在那儿。”
“秦王为何追杀我?”
“因为我出京前,在白马寺撞见他和丽嫔娘娘幽会。”
齐子蛰在策马前来状元府时,已决意撕开此事。
魏凌光虽是状元,但尚未授官职,根基极浅,可他竟敢纠了狂生到侯府门前闹事,这是谁给他的胆子?
不须细想,便也知道,他已是靠上秦王。
他要将秦王与丽嫔幽会之事在魏凌光跟前揭开,要教他知道,秦王做下此事,若闹到陛下跟前,会是何结果。
他要魏凌光掂量轻重。
李大鼎和魏凌光脸色齐齐变了。
丽嫔娘娘进宫前和秦王幽会,进宫后很快有孕……
魏凌光断喝道:“齐三公子,你这般胡说八道,小心性命不保。”
齐子蛰道:“瞧,这桩秘密,你也听到了。我若性命不保,你也不保。”
他嘴角一勾,“你说,若圣人发现这桩事,还会器重秦王殿下么?”
“圣人正当年富力强,想多生几个皇子,也不是难事。”
魏凌光被这消息冲击得瞬间门失神,待回神,喝斥道:“你到处宣扬这桩事,不怕给武安侯府招祸么?秦王参你一个抵毁皇族之罪,你一死不足惜,只怕武安侯府全府,也会被你连累。”
齐子蛰仰天“哈哈”一笑,“没有这桩事,秦王就会放过我们武安侯府么?”
秦王先是派严江离和朱峰追杀他,后是让魏凌光纠人上侯府闹事,他会息手吗?
齐子蛰恢复记忆后,便已知道,武安侯府是晋王一党,跟秦王不死不休。
他看向魏凌光,眼神如刀。
“魏状元,你纵母行凶,不顾丹娘声名,你不配为人夫。”
他说毕,转向李大鼎道:“将军,速带丹娘离开这个狼窝!”
这个时刻,李仲然已跑进内室跟郭夫人道:“母亲,齐子蛰来了,他想见姐姐,我领他去书房见父亲了。”
李丹青半睡半醒中,听得齐子蛰的名字,一下睁眼,问道:“齐子蛰来了?”
李仲然便上前道:“大虎姐姐,子蛰兄想见你。”
李丹青忙挣扎着要坐起来。
郭夫人见状,上前扶她坐起,问道:“你要见他?”
李丹青道:“他突然过来,定有急事,我得见他。”
郭夫人便吩咐李仲然道:“去跟你父亲说一声,让你父亲领齐三公子过来。”
李仲然悄声问道:“不用管魏状元么?”
郭夫人道:“暂时不用管。”
顾管家和张娘子一行人在石龙镇听了一些闲话,回来时已全部转述给郭夫人听了。
郭夫人听毕,心下知晓,李丹青迟早要和魏凌光和离。
候着时机罢了。
据闻李丹青被陷害时,是齐子蛰救她出来的。
现下救命恩人来见,自然要见。
稍迟,李大鼎领着齐子蛰进了内室,
李丹青抬眼见齐子蛰进门,眼眶一下红了,问道:“子蛰,你眼睛好了么?”
齐子蛰疾步上前,不顾众人在侧,凝视李丹青道:“我眼睛没事了。”
他见李丹青好端端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原处。
李丹青见他凝视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便又问道:“眼睛真没事?为何一直盯着我?”
齐子蛰不舍得移开视线,脱口道:“眼睛失明时,我只怕从此见不到你了。现下能看见,我想多看看。”
他话音一落,已知自己失言,一时耳根一热。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他补一句道:“我怕你有危险。”
齐子蛰说着话,依然不舍得移开视线。
她是状元之妻,不是他随时想见就能见的。
今日见了,下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见到。
李丹青脸上一热,有些尴尬。
轮回里,两人要逃亡,不得不相依为命,那时自是亲密无间门,有些话顾不上避嫌,说就说了。
因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命丧当场。
但现在,他是武安侯之子,她是魏家妇,身份地位不同,男女有别,有些话已不适宜说了。
更何况身边还有别人在。
李大鼎和郭夫人见得这一出,面面相觑。
上京途中结拜成兄妹,兄妹情深,但是你们这模样……
怪不得状元郎要疑你们!
李丹青正想说句话化解这份尴尬,齐子蛰又开口道:“丹娘,魏家把你害成这样,不能待在魏家了。”
魏凌光的声音响起道:“齐三爷,你是不是越界了?丹娘的父母在此,夫婿在此,不管是何事,都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魏凌光适才目睹齐子蛰冲到床边,说出那样一句话,几乎气炸了肺。
这当下攥着拳才压下怒火。
他恼怒道:“还请齐三爷自重!”
齐子蛰转向魏凌光,“魏状元既已攀上荣昌公主,何不放丹娘一条活路?”
魏凌光脸色阴沉如水,“齐三爷,我是有妇之夫,你这般污蔑荣昌公主,小心她在圣人跟前告你一状。”
说着又冷笑,“无凭无据的事情拿出来说,你们武安侯府,果然活得不耐烦了。”
齐子蛰盯着魏凌光,这厮动不动开口说武安侯府活得不耐烦了,这口吻……
他突然起了疑心。
莫非这厮仗着的,不单是秦王之势?
因秦王虽势大,见着武安侯府的人,也客气有加,并不会如此嚣张。
魏凌光一个新科状元,提及武安侯府时的态度,有些过了。
齐子蛰心中一凛。
单说这状元府,也并不是每个状元都能住进来的。
状元府是先帝那时兴建的。
每届中了状元,未授官的士子,若能另外献上策论,策论言之有物,得了圣意的,便赏赐其暂住状元府,直至授官方才搬离。
魏凌光能住进状元府,自是献了策论,策论得了圣意。
他这策论,莫非跟陛下要推行的新政有关?
陛下要推的新政中,损及京城勋贵权益,勋贵自然大力拦阻。
策论……,新政……,勋贵……,陛下……
齐子蛰心口猛然一跳。
莫非魏凌光献的策论中,跟陛下要削勋贵权柄的心思不谋而合,因得了陛下赏识。
在未授官时,已得圣心。
也因此,他敢于纠人上武安侯府闹事,想要借机闹大事情,让侯府陷入舆论中,好撕开口子让陛下动刀?
魏凌光仗的不单是秦王之势,仗的还是陛下之势?
齐子蛰深吸一口气,权衡着局势。
正争吵,乌管家在外禀道:“状元爷,武安侯来了!”
齐子蛰一听,知道武安侯是来带他走的。
若魏凌光仗的是陛下之势,他不能让父亲与魏凌光对上。
魏凌光没有官职,一旦对上父亲,外间门就会说武安侯仗势欺人。
好在已瞧过李丹娘,知道她无恙,李将军诸人也守着她,尚算安心。
他朝李丹青道:“丹娘,你好好养身子,我得便再来瞧你!”
说着抬步就走。
魏凌光气极,在后面冷声道:“齐三爷当这儿是你自己家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齐子蛰头也不回,扬声道:“我来瞧瞧义妹怎么了?”
他嘴里说出“义妹”两个字时,心下突然有酸涩之感。
若能够,他并不想当什么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