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蛰一走, 李大鼎便问李丹青道:“大虎,若这会坐马车回将军府,你身子能撑住否?”

    李丹青大喜,忙忙点头道:“能!”

    不能也得能。

    只要能离开这儿。

    魏凌光则是拦住道:“岳父大人, 丹娘的身子弱, 还是养好再去将军府罢。”

    李大鼎摇头,扬声吩咐张娘子道:“把你们适才坐过来的马车整理一下, 咱们回将军府。”

    魏凌光眼见拦不住, 眉头一蹙道:“丹娘病成这样, 我也不放心她。岳父大人既一定要带走丹娘, 那我也跟着走,总要看着丹娘好起来, 方能安心。”

    魏凌光现下还是李丹青夫婿, 他要跟过去将军府照料, 众人也不能拒绝。

    稍迟,郭夫人和张娘子一道,半搀半抱着李丹青上了马车。

    魏凌光带着乌管家和魏平, 策马护在马车左右。

    李大鼎和李仲然跟在一侧。

    一行人往将军府而去。

    马车一颠簸, 李丹青又咳嗽起来,郭夫人忙给她抚背, 一边喊车夫道:“慢些, 再慢些。”

    李丹青咳嗽完,有些昏昏沉沉。

    待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前,她伏在郭夫人身上睡着了。

    郭夫人和张娘子诸人,小心翼翼抱了她下马车。

    张娘子悄声道:“丹娘太瘦了,轻飘飘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郭夫人叹道:“这孩子可怜。”

    当时李大鼎突然恢复记忆, 说自己乡下有一个女儿,想让人接她上京时,郭夫人有些愕然,跟张娘子和苏娘子嘀咕过,说不知道将军这女儿,是何等样儿的。

    若是一个好的,什么都好,若是一个难缠的,将军府家宅不宁。

    张娘子和苏娘子跟着郭夫人在边关时,也见过乡下泼妇,心下极怵那样的。

    因心下也害怕李丹青不好相与。

    待到了石龙镇,听得李丹青的遭遇,一时便觉得她可怜。

    及至回京见着人,便彻底放下心来。

    丹娘是一个娇柔可亲的,并不难相处。

    当下郭夫人抱着李丹青进自己寝室,一边回头朝李大鼎道:“还没收拾厢房,丹娘今晚先睡我房中,将军自便。”

    魏凌光跟在后面,本要跟进去,一听这是岳母的房,只得停了脚步。

    自有下人来带魏凌光诸人另去厢房安置。

    进得房中,魏平嘀咕道:“大郎,将军一家好生嚣张。”

    魏凌光摆手道:“这是人家的地盘,少说话。”

    他坐到床边,心下急速盘算。

    圣人虽一心想削勋贵权柄推行新政,无奈阻力太大,施行不易。

    且圣人日间门沉迷书画,夜间门沉迷丹药,有些事,说不准。

    论来论去,想当人上人,还得靠秦王。

    当务之急,是要帮秦王除了丽嫔这个把柄。

    最好让丽嫔死在戚家人手中。

    戚家只要一出事,就会牵扯晋王。

    到时晋王纵然能保全自己,也保不住戚家和武安侯府。

    想起武安侯府,就想起齐子蛰。

    魏凌光眼眸幽深,齐子蛰,你仗着自己是武安侯之子,竟觊觎丹娘,毫无掩饰。

    日后,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大鼎这会,却又溜进郭夫人寝室,问道:“大虎如何了?”

    郭夫人道:“适才有些咳,现下平稳了。明早还得再请宋御医来诊一诊。”

    李丹青迷糊间门听得李大鼎的声音,便喊道:“父亲!”

    李大鼎上前道:“大虎,你好些了么?”

    李丹青调整呼吸,让自己说话没那么喘,方道:“父亲,齐子蛰到状元府时,跟你说了什么?”

    父亲突然不顾一切,吩咐下人备马车把她带回将军府,一定是齐子蛰说了什么。

    得先问清楚,之后如何对付魏凌光,才有胜算。

    李大鼎在床边蹲下,把齐子蛰说的话,全部复述了。

    又道:“魏家那等狠毒,魏状元心思难测,状元府自然住不得。”

    李丹青却是吃惊,齐子蛰当着魏凌光的面,说了秦王和丽嫔幽会之事……

    自来男人要登顶,再如何爱那个女人都好,若那个女人碍了他的大事,都是会死的。

    齐子蛰这句话,其实是提前送丽嫔去死了。

    就不知道,丽嫔会如何死?

    李大鼎安抚李丹青道:“现下到了将军府,自己的地盘,一切都是妥当的,你好好养病。”

    郭夫人却是赶李大鼎道:“好了,好了,丹娘要休息了,你走罢。”

    李大鼎依依不舍出了房。

    第二日一早,李大鼎令人去请了宋御医过来给李丹青诊脉。

    李丹青因已身在将军府,又是歇在郭夫人寝室内,魏凌光并不能轻易进出,心下安稳,情绪安稳,这一日早上,脉息也平稳了一些。

    宋御医诊了脉,点头道:“比昨日平稳了许多。”

    李丹青趁机道:“宋御医医术高明呢,昨日开了药,我今日就好多了。”

    她娇音沥沥,“怪不得状元府的人提及宋御医,说丽嫔娘娘初进宫就怀孕,若是别的御医,断然诊不出喜脉来,也只有宋御医,才诊了出来。”

    咳,她当然不知道是谁诊出丽嫔的喜脉,这不过是在试探。

    魏凌光现是秦王一党,他要请御医,也定然是借着秦王的关系才能请到。

    既如此,这位宋御医,大概率是秦王的人。

    也大概率是能接近丽嫔,并且给她诊脉的人。

    宋御医一听她这话,微微不喜,状元府的人好生嘴碎,他给丽嫔娘娘诊脉的事,岂能随便讨论?

    李丹青见宋御医不搭话,马上断定,确实是他给丽嫔娘娘诊出喜脉来的。

    若不是他,他定不敢居功,定要分辩一声。

    因是他诊出来的,才不作声。

    李丹青又幽幽道:“丽嫔娘娘进宫一个多月就有孕,好生福气。可叹我成亲三年了,还未能怀上。”

    “状元府这些人,为着这个,也轻看我。我昨日还跟大郎说,若能如丽嫔娘娘那般容易怀上就好了,大郎却说……”

    她一下止话,有点惶然,看了看宋御医,一副差点失口的模样。

    宋御医大疑,嘴里却淡淡道:“状元夫人身子有些亏损,待养好身子,自也能怀上,倒不敢多虑。”

    说着起身告辞。

    郭夫人和张娘子忙送出去。

    李丹青看着宋御医的背影,朝侍立门边的小丫鬟招手。

    小丫鬟上前,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李丹青小声道:“你去请仲然过来一趟。”

    李仲然很快来了,问道:“大虎姐姐有何吩咐?”

    李丹青让他近前,压了声音道:“快点备马,悄悄儿去跟上宋御医,看他是不是进了秦王府。”

    “对了,你知道秦王府在哪儿吗?”

    李仲然翻个白眼道:“我去年就来京城了,哪能不知道秦王府?”

    李丹青指一指门外,“快去,见到他进了秦王府,马上来告诉我。”

    李仲然不解其意,但见李丹青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忙去了。

    半个时辰后,李仲然回来了,进房跟李丹青道:“大虎姐姐,宋御医果然进了秦王府。”

    李丹青倚在枕上笑了。

    很好很好,宋御医果然是秦王的人。

    他在自己这儿听到的话,定会遂一禀报秦王。

    秦王当下便会得知,魏凌光身边人不靠谱,竟将丽嫔的事到处乱说。

    还有,自己最后那句话,特别引人猜测,秦王听了,定要疑心魏凌光知道了丽嫔喜脉之秘密。

    在丽嫔没死之前,秦王会不会先除了魏凌光呢?

    且养好身体,到时看好戏。

    魏凌光这几日,特别郁闷。

    他到将军府之后,连着几日,都没见着李丹青。

    郭夫人的寝室,他这个女婿,愣是进不去。

    李丹青养了几日,身体渐渐好转,有了些精神,便喊李仲然进去,问及魏凌光在将军府的行踪。

    李仲然道:“状元爷守礼,样样都挑不出毛病,乌管家也服服贴贴,就是那个魏平,每见着漂亮丫鬟,眼珠子总恨不得贴人家身上去,惹人厌。”

    李丹青脸色一沉,魏平竟跟来将军府了。

    想到魏平在轮回里对她做过的事,她几乎又想呕。

    这一晚,李丹青又陷入噩梦里。

    梦里,她在猪笼内,魏平邪笑着,说要讨彩头,把手伸进猪笼内。

    她嘴里被塞了布,发不出声音,只拼命扭身子。

    “不!”

    她突然发出声音,醒了过来。

    一头的汗。

    守夜的丫鬟听得动静,忙过来问道:“娘子又做梦了?”

    说着拿巾子给她擦汗,又倒了水给她喝。

    李丹青只觉心口还在狂跳。

    魏平现下就在将军府,得除去他。

    他这种人活着,以后定还会祸害其它女子。

    但也不能让他脏了将军府其它人的手。

    最好让魏凌光亲手杀他。

    她复又躺下,想起这儿是将军府,并不是魏家,稍稍心安。

    因晚上闹腾,早起便起得迟些。

    一醒来,才洗漱毕,张娘子端了药膳进来,笑道:“足熬了一个时辰,可得趁热吃。”

    李丹青由得张娘子喂她吃药膳。

    张娘子一边喂一边道:“丹娘气色好多了,宋御医说这药膳最是补气血,果然补呢。”

    “丹娘胃口小,药膳每回都吃不完,我说不要浪费,让厨娘把钵底的刮去吃了,结果你道怎么着?”

    “厨娘吃了三日钵底药膳,说是晚间门睡不好,心浮气躁,怀疑是补过头了。”

    李丹青闻言,朝张娘子道:“这几日叫人熬两份药膳,端一份给魏状元,说这是宋御医开的药膳方子,我吃了不错,想让他跟着我一起补身子。”

    张娘子道:“宋御医交代过,这药膳只适合体弱之人,正常人吃了,易补过头。真要给魏状元吃?”

    李丹青招手,让张娘子近前,“给他吃,不要让他知道这药膳易补过头。”

    张娘子一笑,点了头。

    药膳反正吃不死人,丹娘此举,估计是要让魏凌光流流鼻血,吃吃苦头。

    隔几日,李丹青精神又略好些,她喊李仲然进房,问道:“仲然,我这身子,实在太弱了,有什么法子强健些?”

    李仲然道:“要不,等你好了,跟着我打拳?”

    李丹青抿唇一笑,“我想学剑术。”

    她指使李仲然,“找一柄剑给我罢!我先掂一下份量,看看能不能拿得动。”

    李仲然去找剑时,李丹青让丫鬟扶她去院子里散步。

    待李仲然找了剑来,李丹青试着拿了拿,笑道:“虽有些重,还是拿得动的,且放这儿,我早晚先拿着练练力气。”

    午后,李丹青又让丫鬟扶她出去散步。

    在院子里坐了坐,让丫鬟把剑拿出来,她舞着玩。

    一会儿,她又让丫鬟去打探魏凌光的行踪。

    丫鬟打探完,很快回来禀道:“状元爷在前边院子和二爷走棋。”

    李丹青问道:“他那边那个魏平呢?”

    丫鬟道:“在旁边侍候呢。”

    李丹青微微一笑,吩咐丫鬟道:“你悄悄儿喊魏平,让他进来一趟,说我有事问他,先不要让状元爷知晓。”

    顿一下,接着道:“魏平进来一炷香时间门后,你再请状元郎进来,说我要见他。”

    丫鬟应声下去了。

    片刻功夫后,魏平就来了。

    李丹青正举着剑把玩,见他来了,便朝丫鬟道:“你下去罢!”

    丫鬟下去了。

    魏平见院子里只有李丹青一人,便近前行礼,问道:“嫂子有何吩咐?”

    他说着话,迅速抬头,睃了李丹青一眼。

    嫂子这样的天香国色,他多瞧一眼都是赚。

    李丹青轻笑,问道:“上回跟着大郎到京的,怎么全不见了?现只见着你一人。”

    魏平答道:“嫂子竟不知道么?上回跟上京四个人,路上遇着贼,有两个被杀了,只活了两个。这两个身手不错的。前几日,大郎命这两个拿了信回石龙镇,要接老夫人并二郎和三娘上京。”

    “大郎高中了,总归要在京做官,可得接老夫人来享福。”

    李丹青道:“论起来,你身手也不错的。”

    “待得了时机,我向大郎说说,到时也给你安个职位。”

    魏平大喜,施礼道:“多谢嫂子!日后得志,一定为嫂子效力。”

    李丹青正要答话,突然花容失色,扯着领口尖声道:“有一只虫子,有一只虫子,魏平,你来捉走它!”

    魏平趋前,问道:“在哪儿?”

    李丹青低头看胸口,“这儿啊!”

    魏平有些犹豫,这儿不好伸手呢。

    李丹青突然闪电般捉住魏平的手,尖叫道:“魏平,你怎么敢欺负我?”

    “丹娘!”魏凌光的声音响起。

    李丹青瞬间门放开魏平的手,拿起身边的剑,举着要刺向胸口,一边哭道:“我不活了!”

    魏平嚷道:“嫂子……”

    他一下回不过神来,犹想去抢下李丹娘手里的剑。

    下一刻,魏凌光上前,劈手夺下李丹青的剑,回身,一剑捅进魏平胸口。

    血溅了一地。

    魏平倒下,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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