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帝身边多了个小宫女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只是一个宫女,本该算不得什么的。

    但是这名叫“许榴”的小宫女,生了一副实在绝色的皮囊,一头银白长发在人堆中又格外显眼,不知是皇帝打哪里弄来的美人。

    向来清心寡欲,唯独对血腥杀戮有兴趣的皇帝这会子像是变了个性子,常让那小宫女跟在身边,看似爱重得紧,却又不封位份,叫人好一阵迷惑,私下里便说着恐怕是疯皇帝又在新想着什么折腾人的法子,看那小宫女的眼神便隐隐透着点怜悯。

    小宫女瞧着身娇肉贵,看着不像是平民女子,捧着瓷盘认真小跑着呈递到皇帝面前的时候这种怜悯的感觉更深了。

    不少人怀疑是不是皇帝从那家的深闺里强行绑出来的娇小姐,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性子,却被无奈被皇帝看上了姿色,强行拘在身边里做个侍奉人的宫女。

    况且连个位份都没有,可以说是无名无分地跟着他。

    在看到小宫女一边困得眼尾覆着泪珠,还要寸步不离地侍奉皇帝时,这种怜悯连同对皇帝的愤怒达到了巅峰。

    果然是从哪里抢来的吧!

    快点给人家送回去啊喂!

    没看见小可怜都要困死了吗!

    程涧光洁额头上冒出忍耐的青筋:“明明昨天晚上睡得比我还早,怎么现在又困了?”

    真是受够这群宫人的双标了,他的身份是宫女啊你们清醒一点,当值的时候不可以睡觉这不是常识吗?

    宫人们的双标未免有点太冠冕堂皇了吧!

    当朕是瞎子吗!

    他在底下捉着许榴的一只手,因为习武而留下一层粗茧的手指摩挲过少年柔嫩的掌心,少年敏感地攥了攥手指想要抽出来。

    许榴理直气壮:

    “可是按照狐族的年龄来算,我还是只小狐狸,睡眠时间当然比老家伙们要长一些。”更何况这个狗男人根本不让许榴好好睡觉,许榴刚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就被男人摸醒,若不是自己的小命还攥在他手里,许榴真的很想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程涧阴森森给他嘴里填进一颗洗净了的葡萄:

    “你在暗示朕是个老家伙吗?”

    “奴婢不敢。”

    许榴迅速地适应了宫廷生活的法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管是不是自己错总之就是先认错。

    很流氓,但是谁叫程涧这个小肚鸡肠的坏男人是皇帝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道理许榴还是懂的。

    许榴咬下一口嘴里的葡萄,清甜的汁液在口腔里迸开,小狐狸满足地眯起眼睛……

    “等一下……你的葡萄怎么没有剥皮?”

    程涧额角冒出井字符:“到底我们谁是主子?”

    许榴态度简直转进如风,当即殷勤地给程涧捏了捏肩膀:“自然是英明神武的陛下您了,我是什么啊,我只是一只山里来的小狐狸,您就别和我这种山野狐狸一般见识了。”

    ……

    皇帝自然不能每日在宫中招猫逗狗,虽然大半权柄都落在了柳照雪的手里,皇帝还是要每日上朝以免那群皱巴巴的老东西又哭着要撞柱死谏。

    程涧对老东西们的寻死觅活倒是不感兴趣,但是每天大殿上要拖出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实在是有点倒人胃口。

    许榴变作人身也是一阵有一阵无的。

    他这会儿子又是只柔软乖巧的小狐狸,盘踞在程涧的腿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若不是只狐狸,真是十足的妖妃架子。

    大殿上的朝臣们对皇帝堂而皇之带着只狐狸上朝这件事敢怒不敢言,只是举着白玉笏板说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龙椅边设的珠帘里,端坐着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陛下,臣有本奏。”一堆麻木畏缩的臣子间蓦然走出个身着红袍清正端方的君子。

    原来懒洋洋地趴在程涧膝上的许榴愣了愣。

    他摸了摸鼻子,看向殿中不卑不亢说着江南水患的男人。

    如同一枝修长的竹,凌厉傲岸地在淤泥中生长。

    许榴莫名觉得他有点眼熟。

    他晃了晃脑袋,不认识。

    皇帝似乎很讨厌他,冷笑着讥讽了几句,其他人便都哄笑起来,唯独他直挺挺地站在殿中,冷淡地接受着众人的嘲讽。

    “说这种事不就是想给他的老师翻案吗?”

    “徐子清的学生,能捞个官做就不错了,不想着和那老贼秃撇清关系,居然还想着给徐子清翻案,真是可笑至极。”

    那些人不管怎么笑他,男人看起来都没什么反应,唯独说到“徐子清”这个名字的时候,刺过狠厉的视线。

    许榴却有点听不下去了。

    他晃了晃耳朵,觉得有点热。

    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变活人,许榴便悄无声息地从程涧的膝上溜了下去。

    他身形灵巧,从缝隙

    里溜走也没有什么人察觉。

    唯独程涧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可是他偏偏不能做什么,只能兀自坐在那里生气。

    许榴不知道的是,珠帘后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在他身上移开过视线。

    许榴还没来得及溜进紫宸殿里,那股子磨人的燥热却已先他一步袭来了。

    小狐狸慌得一批,他正经过一片花园,想也没想干脆攀着最近的一棵树,飞快地摇着尾巴蹿了上去。

    树上是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了。

    但是,小狐狸泪眼汪汪地抱着树干,他没有衣服穿,难道要这么在树上待到变回狐狸吗?谁知道下一次变狐要等多久啊!

    许榴刚哀叹了没一会儿,却惊讶地发现迎面走来个穿着红衣官袍的男人。

    正是方才在朝堂上见过的如竹如柏的端方君子。

    许榴一看是这么个清风朗月的家伙,更不好意思了,下意识想往树荫里再藏一藏。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边刚往后退,一根树枝不慎被他弄断,直接义无反顾地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许榴一惊。

    男人下意识地抬起了眼,和坐在树上的少年正对上了视线。

    然后那张清俊白皙的脸上顿时漫上了酡红,男人当即掩着自己的脸:“沈某并非故意唐突姑娘,姑娘恕罪。”

    怎么原来还是个瞎子。

    许榴有点生气。

    他哪里长得像个姑娘了吗?

    “不是姑娘。”

    “什么?”

    男人愣了愣。

    “你的袖子放下来吧,我不是姑娘。”

    树上温温软软的,带着点不高兴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来还一脸清正的男人这会子一愣神就多了几分愣头青似的憨劲,许榴觉得好笑,便有点恶作剧似的温声道:

    “这位郎君,你看着人模人样,却连公子姑娘都分不清,说出去可要被人笑话的。”

    男人脸上不知是被袍袖倒映的,还是怎的,红得更盛。

    “原来是位小公子,那更是在下唐突了,给小公子赔罪。”

    许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你,你要是诚意赔罪的话可不能干说几句空话。”

    那惊鸿一瞥间,男人已经从斑驳树影间窥见少年不似凡间的艳色,因此更不敢看他,只是作揖道:

    “那小公子想要如何沈某赔罪?”

    “你这

    个呆子。

    许榴很少见到比自己还要笨的家伙,和朝堂上那个字字珠玑的男人完全不是一个样嘛。

    灼灼若桃花的少年唇边抿起一个笑:“难道你没发现我没穿衣服吗?

    男人低着头,脸色红得要滴血:“非礼勿视。

    许榴真是被他打败了。

    “你,我,我的衣服方才被打湿了脱下来晾一晾,结果被风吹走了,现在没有衣服穿不能见人,你既然想要赔罪,就帮我找件衣服来吧。

    许榴随口胡诌了个借口叫这人给自己找件衣服。

    这个理由实在是离奇,男人却顾不得多想,反而有些为难。

    他在宫里自然是不可能认识人的,更遑论去给他借衣服。

    思来想去,他便干脆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官袍,甚至还叠了叠:“若是小公子不嫌弃,便拿沈某的外袍先披一披。

    许榴心想有怎么也比没有好。

    于是有大了点声:“那好,你先走开一点!

    男人抬起脸有点茫然,却看那纤细如同蒲柳的少年居然想要直接往下跳,他脑子里霎时一空,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冲出去将坠落的少年抱在了怀里。

    许榴被这冲出来的呆子吓了一跳:“傻子,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看起来却好像比他还生气:

    “小公子何故如此轻慢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因此受了伤该如何对得起高堂?

    还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许榴从他身上下来,披上了那件正红色的官袍,脸上便带着一个比三月的春花还要惹眼的笑,蓝眸里晴光潋滟,硬生生逼得男人不敢直视,转过了头去。

    少年却低声问他:“你是何人,来宫中何事?

    君子垂着眼,不敢看他,声音孤渺如雾:

    “在下沈寄云,新科状元,来赴洗花池琼林宴。

    ?)

    原来是位状元郎。

    “你们在做什么?

    桃花飘下,程涧的声音冷冷地在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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