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地轻缓了,淅淅沥沥的雨珠沿着翘起的飞檐叮叮当当地洒进湖面。
耳边传来带着香浓脂粉味的吴侬软语,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软几分。
路过的穿着对襟褂子的少女端着托盘婷婷袅袅地穿过灯笼摇曳的长廊,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少女吓了一跳,睁圆了一双眼睛,清亮眼瞳里却映出一张冶艳至极的脸。
漂亮得叫她连呼吸都忘却了。
少年随手把脸上罩着的白兔面具斜斜地推到发顶,勾起眼尾轻轻地笑了一下。
少女连托盘都要拿不稳了。
“您,您……”少女略施粉黛的脸颊上泛起娇艳的粉色,咬着下唇怯生生地看了少年一眼,“这位客官,找奴是有什么事吗?”
少年眯着海水似的碧蓝眼瞳,眼尾勾起一个惑人弧度:
“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姑娘。”
他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少女耳朵发烫,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连魂灵都要被这个笑给吸走了,但还勉强支撑着一点零星的神志:“桃月只是一介婢女,能知道什么呢?”
许榴便牵着她的手走向了一边不惹人注意的狭道里。
这巨大的花船里建得如同迷宫一般歪七扭八,若是没有人带着很容易便迷路。
“桃月姑娘会知道的。”
少年雪白如妖的脸颊上覆着灯笼昏黄暧昧的光线,碧蓝色眼眸里浮着破碎的月光。
原来,原来今夜消失的月亮在这里。
桃月晕晕乎乎地想着。
他敲了敲掌心,皎白掌心里于是变魔术似的变出了一只金灿灿的耳坠子。
少女惊得睁大了眼睛。
如意画舫里的卖身的男男女女都是分等级的,有恩客的自然是吃穿不愁,像她这样只能端茶送水伺候人的,更是只在那些头牌的桌案上见过这样璀璨的宝贝。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许榴如今也算得上是财大气粗,轻柔地将那枚耳坠子塞进了少女的口袋,指尖不小心碰到桃月的手腕,触到凸起的狰狞红棱:
“这耳坠子应当是一对,若是答得好了,另一只自然也是姑娘的。”
少女骤然被触碰了伤处下意识激灵了一下,轻轻地抬头看了少年一眼,见人没有不愉的意思,这才低下头去大胆道:
“客官尽管问,桃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可知前几日,那李太监的侄子李正轩死在了此处?”
桃月的脸色骤然苍白了一瞬。
“没……”她下意识地反驳。
可是眼前容色华贵到冶艳的少年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姑娘,骗人可不行哦。”
他弯弯眉眼,凑近了一些,少年唇色生得清艳,覆着一层水光潋滟的水红,几乎有浅淡的香气从唇齿间满溢。
桃月不知不觉地盯着少年的唇肉怔怔地开口:“有,有的。”
“奴,奴品阶太低,并不知道细节,只是说先前晴娘妈妈养着的宝贝也不见了估摸着是叫那恶徒也带走了,如今怕是也死了。”
少女盯着眼前少年靡丽的唇色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不等许榴开口便急急忙忙道:
“那李太监知道了自然是勃然大怒,晴娘妈妈被迫当了这个替死鬼捉去吃了枪子,所以如今如意画舫管事的人已经变成了春娘妈妈。”
如意画舫素来勾结了不少达官贵人,就算是李太监再恼怒,也一时半刻没有办法把整个如意画舫给掀了,只能是捉了主事的晴娘出气。
许榴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的晴娘妈妈,养的什么宝贝?”
“是,是预备着日后做如意画舫头牌的美人,被晴娘妈妈养在后头的小船里,从来不给旁人多看的,也就是那日李公子出了大价钱在如意画舫里闹事非要见这位花魁娘子一面才让晴娘妈妈不得不放手的。”
“出了这样子的凶案,不知道春娘妈妈是用了什么方法才瞒下来的,只道是有连李太监也惹不得的人在管这事,除了花船里的人便没有人知道了。”
桃月觑着少年清瘦俏丽的下颏,心想什么样的花魁娘子也比不上如今眼前的人吧。
这真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最漂亮的人了。
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人似的。
“想来若是李公子不执着着见那花魁一面,也不会惹来后面的杀身之祸吧。”
桃月下意识地评判了一句,后知后觉眼前人突然问起这事,说不得是李太监的人,吓得脸色煞白。
“对,对不起,是桃月僭越了,桃月掌嘴。”她急急忙忙地伸手要扇自己的耳光,反而把许榴吓了一跳。
许榴捉住了她的手腕:“诶,这有什么,何苦呢。”
他抿了抿唇,眼睛一弯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人都死了,有什么说不得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耳坠子,想了想又加上了
一块碧莹莹的玉佩:“这个也给你了。”
这下轮到桃月吓到了:“客官,公,公子,这也太贵重了。”
许榴只是一并塞进她的手心里,抿着唇笑得眉眼弯弯,颇有些少年公子的意气疏朗:
“你这样漂亮的姑娘,配什么都是值得的,只管拿了去。”
他声音又低下来,微凉发丝扫过少女手臂:“若是日后想抽身,便替自己赎身了去不是正好?”
桃月呆呆地看着他。
少年戴好了面具,拱了拱手对她表示多谢笑着转身离去了。
纤细身形踩着深红走廊,身后摇摇晃晃的灯笼落下一地碎金,当真是明月自天上来。
她突然眼中一热,手指慌慌张张地一按,蹭得一手湿漉漉的水色。
她恍然得知原来不是梦,手中玉佩浸出湿黏汗意,对着少年纤细笔直的背影深深福了一福。
……
“那个讨厌的家伙果然在骗我。”许榴嘟嘟囔囔地,不高兴地鼓着嘴巴,像是只气急了的仓鼠。
“外面根本就没有在通缉我。”
他气得脚步声都重了。
刚走到门外却骤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许榴甚至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整只兔被人抱在怀里连四肢都被禁锢得一动不能动。
许榴睁大了眼睛,脑子一时间还没有转过来。
却听见门内响起模模糊糊的声音。
不过一步之遥,隔着一层单薄画屏的地方,两道人影几乎擦着鼻尖从他们跟前掠过了。
是方才在门口遇到过的,如今如意画舫的主事人春娘,另一个,却是个完全陌生的低哑男音。
原来是许榴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春娘的房间外。
若不是身后这个人抓住他,这会儿就要被他们抓住了。
“如今还是没找到那个贼人吗?”
“那个贼人我不管,只是那走丢了的花魁倒是可惜了,那样好的相貌,活生生的钱袋子,就这么没了。”
“我倒是今天见着一个和那位有几分相像的……”是那个男声。
许榴听得心里一惊,是谁看到他了?
“我也猜测是那蹄子趁乱跑了,你继续探查看看,若真是跑了势必要把他抓回来!就算是尸体,我也要看到才作罢!”
许榴听得血都凉却下去了。
“这下听明白了吧,我可没有骗你。”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低低的
声音,吓得许榴一个激灵,惊惶地眨了眨眼睛。
他有点生气,动了动手指掐了身后这个坏家伙一下。
男人猝不及防受了这点疼也没有躲,反倒是声音里透着点委屈:“我好心救了你,小公子便是这样以礼相待的吗?”
许榴的嘴巴被他捂着说不出话来,气得耳朵都红了。
若不是这个家伙乱杀人,也不会害得他如今被通缉。
身后男人好像听见了许榴的心声似的,委屈巴巴道:“我若不是这么做,你如今就要像这里的花娘一样在男人身边卖笑了。”
他把脸埋在少年颈侧,伸出舌尖在少年圆润的喉结上舔了一口。
看着少年瞬间泛起粉色的白皙颈项,这才满意地笑起来:“我是救了你,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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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看少年说不了话实在是没意思,他终于松开了手。
下一秒许榴就猛地回头看着穿着青色长衫的面具男:“郎德!骗我好玩吗!”
郎德还戴着面具,下半张脸露出一个张狂的笑来:“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这只小兔子,这么傻,被骗的样子还这么可爱呢。”
他抚摸着少年光滑的侧脸:“你这样,我很难忍得住的。”
“我又不是李太监那等阉人。”
他伸出舌尖不满足地又舔了舔少年的脸颊,像是一条终于如愿吃到猎物的毒蛇,伸出嘶嘶的蛇信,轻缓又暧昧地戏弄着可怜的猎物。
许榴抗拒地撇过脸去,郎德便发出有点受了委屈似的声音:“好榴榴,让我亲一亲。”
许榴声音里带着点不高兴的赌气:“这里有这么多美人,你何苦拉着我作弄。”
郎德声音里于是带着点笑意:“我发誓,我可是个……十足十的处男啊。”
“你想要试试看吗?”
他搂着许榴纤细过分的身体,脚步往后退了一步,踩中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碎响。
“谁?”
屋里的人瞬间警觉起来匆匆赶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