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第九十时间

    有时候,美好的回忆太多也不见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这是之后的周晋为,时常想起的一句话。

    每一个没有江会会的冬天,他都会想起此时此刻。

    她站在很远的地方,捂着耳朵,看他用手里的打火机将烟花点燃。

    然后抬头去看烟花在头顶绽放。

    他打趣问她:“今天怎么不许愿了?”

    她被他问的有些不好意思,笑容羞涩:“许的太频繁了也不好,老天爷会嫌烦的。”

    周宴礼和她一样,也很喜欢看烟花。

    周晋为有空的时候就会开车带他去很远的郊区。

    看到他将烟花点燃,周宴礼会高兴的拍手大叫。

    那时他只有几岁,走路都会摔倒的年龄。

    相比他的兴奋,周晋为显得尤为平静。

    他往往会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点燃一支烟,然后抬头去看天上的烟花。

    江会会总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在想,她是不是也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她能看到这些烟花吗。

    她有没有偷偷许愿,许的什么愿。

    肯定又是一些希望周晋为天天开心的无聊愿望。

    他掸了掸烟灰,唇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来。

    江会会,你许的愿望没有成真。我许的愿望,也没有成真。

    周宴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手抓着他的裤子,头仰着,[nai]声[nai]气的问他:“爸爸,你怎么哭了?”

    他随手掐灭了烟,挥散烟雾。

    然后将他抱起:“没事,爸爸只是被呛到了。”

    那是江会会离开的第三年。

    他确诊[jing]神分裂和重度抑郁的第二年。

    偶尔发病,偶尔会和空气对话,偶尔也会想要自杀。

    周宴礼已经四岁了。

    但那都是之后事情,至少当下,他们是美好的。

    他们一起看完了那场烟花,烟花点燃时,明明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可在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她比他矮上不少。她的肩膀,刚好碰到他的手臂。肩也比他窄了一圈。

    他平直宽阔的肩膀,将身旁的她衬托的纤细。

    那个晚上,在绚烂漂亮的烟花下。

    她仿佛听到他说了一句:江会会,我喜欢你。

    在感情比黄金还要真挚的年纪,喜欢二字就是一辈子的承诺。

    那个时候不理解“一辈子”这三个字的含义。只觉得好遥远好漫长。

    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一辈子转瞬即逝。

    江会会的一辈子太短了。

    太短了。

    在他们最幸福的时候,戛然而止。

    -

    爸爸在地下工作时,出了点问题,没注意到前方快要坍塌,被压到了腿。

    妈妈接

    到电话后骂骂咧咧,说他眼睛长在屁-眼上。

    骂归骂,收拾东西的动作也没停下。

    爸爸现在在医院躺着,她得过去照顾。

    江会会得知爸爸受伤后,担忧的跑过来问妈妈情况。

    妈妈让她别担心:“只是压到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她从[chou]屉取出身份证,放在钱包夹层里:“我要过去照顾一段时间,具体多久不清楚,反正一个月肯定是要的。盈盈和小满去舅舅家了,你大了,也不好继续麻烦人家,我刚才和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说了一下,这个月你先去学校住着。”

    江会会一愣:“去学校住?”

    见她这个反应,妈妈当下就垮下一张脸:“你爸爸都住院了,让你去学校住一个月委屈你了是吧?!”

    江会会急忙摇头:“没有的,我只是.......”

    她其实想说,她一个人在家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可是每当妈妈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都没办法再开[kou]。

    那时一种从小持续到大的恐惧。

    江会会最终还是顺从的同意了这个提议。

    学校的住宿环境很差,基本都是一些外省不方便回家的孩子住在这里。

    开学这么久,住宿的房间早就固定了,也没有多余的床位。

    学校只能单独给她开一间。

    在宿舍楼的最角落,右边是后山,左边是洗浴间。

    再往左,除了往上的楼梯,就是废弃的教室。

    这栋宿舍楼本身就是教学楼改的。

    江会会将东西搬进去,看着这恶劣的住宿环境,停顿了一瞬。

    虽然她的房间也很小,但是看着温馨。

    而这里,简直就是恐怖片的拍摄胜地。

    宿管阿姨让她别害怕:“世界上没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那都是吓唬小孩用的。”

    她抱着书包,有些局促的点了点头。

    她......也是小孩。

    所以那天晚上,她也被吓唬到了。

    她躺在上下铺的木板床上,脑子里一直控制不住的回忆以往听到的鬼故事。

    传说在某个学校,有个女生的朋友离奇去世了,某天晚上她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唱歌。

    她找遍整个宿舍都没看到人,等她逐渐意识到什么,往床下看时,发现那里有个被剥掉皮,血淋淋的人,正靠着床板,看着她笑。

    听说学校都是乱葬岗改的,所以总是闹鬼......

    还听说......

    她越想越害怕,整个人全部缩进被子里,身体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

    她听到听见安静的宿舍,有人在外面敲窗户。

    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大。

    难道......真的有鬼?

    似乎是见无人应答,敲窗户的声音也停了。

    江会会的情绪还来不及放松,下一秒,她好像听见有人压低了声

    第 90 章 第九十时间

    音喊她的名字。

    “江会会。”

    原本还在害怕,以为现在的鬼都智能到这个程度了,连她叫什么都知道。

    可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的声音有点[shu]悉。

    她迟疑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见窗外,是周晋为。

    今晚月亮很圆很亮,哪怕是黑夜,仍旧可以看的清楚。

    仿佛一层透亮的薄纱覆盖在大地上。

    所有的恐惧在看到周晋为的瞬间化为无限的委屈。

    她穿上鞋子下床,迫不及待的过去,将窗户打开。

    “你怎么来了。”她模样委屈,声音带哭腔。

    周晋为的声音温柔:“知道你怕,所以过来看看。”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她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净,眼里也蓄着一大汪,看东西模糊不清。

    “这是什么?”

    “夜宵。”他说,“顺路买的。”

    撒谎。

    说什么顺路买的,里面这些都是她爱吃的。全部买完得绕大半个平江。

    江会会端了个凳子坐在窗户边,一边吃一边[chou]泣。

    “我刚才还以为是鬼在叫我的名字。”

    他垂眸轻笑,笑里带了几分恶趣味:“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她娇躯一震,咬了半[kou]的包子都快掉了。

    眼睛因为恐惧瞪的很大。

    “骗你的。”

    又笑她,“胆子怎么这么小。”

    江会会低头嘟囔:“狗东西。”

    他抬眸:“骂我了?”

    她装傻充楞:“没有。”

    “那我刚才怎么听到有人骂我狗东西。”

    她一脸无辜:“可能真的有鬼,连鬼都看不下去了。”

    周晋为终于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他笑到肩膀一颤一颤,笑到发出声音。

    他近来也变了很多,变得爱开玩笑,爱捉弄她。也变得越发爱笑,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板着一张脸。

    江会会想,笑起来的周晋为更好看。

    是有温度,有人情味,有烟火气的周晋为。

    不像以前,生人勿近,高高在上。

    江会会后知后觉发现,他的头发好像短了点:“剪头发了吗?”

    “嗯,头发有点遮眼,索[xing]就剪了。”

    江会会点点头,没再说话。她其实已经吃饱了,筷子挑了一根面,慢慢悠悠的继续吃。

    换在平时,周晋为从来不会在意这些。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不会在意自己的外在,更加不会在意别人对自己外在的看法。

    可今天,他见到江会会的沉默,反而异常罕见的有些局促。

    舌头无意识的抵了抵上牙膛,又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

    最终还是艰难的问出这几个字:“很......很难看吗?”

    江会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好看,很好看。()”她笑着回答他。

    周晋为低下头,与此同时也松了一[kou]气。

    好看的是周晋为,与发型无关,哪怕他剃光头,他也是好看的。

    他的骨骼轮廓,他的眉眼唇鼻,拼凑出一张江会会很喜欢很喜欢的脸。

    那时已经很晚了,天上的月亮仍旧很亮。

    他们两个隔着一扇窗户,彼此都很安静,偶尔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周晋为问她困不困,要是困的话就去睡觉。

    不用怕,我在外面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江会会明明很困了,可她就是不想睡。

    她舍不得睡。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明明和他见面的机会很多,并不缺今天一天。

    可她就是想一直这样,待在他的身边。

    她说周晋为,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

    本是不抱着期待问出这句话的。

    占彤说过,绝大部分人都是讨厌别人摸自己的头发,因为摸头是一种上对下的礼节。

    “小狗喜欢被人摸头,因为对方是它的主人。同理,人也是这样,除非是非常非常非常亲近的人,或者,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人。”

    所以江会会问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

    在她想着该如何补救的时候,周晋为只是沉默稍许,就低下了头。

    像是在默许她之后的所有行为。

    江会会愣了愣,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用掌心轻轻碰了碰他的发梢。

    他的发质偏硬,有点扎手。

    她脸红红的:“有点硬。”

    他挑眉轻笑,笑容很淡。

    抬头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慢慢的,他眼底的笑逐渐敛了下去,被另一种她看不清的情绪给取代。

    比夜[se]更深邃,比月光更温柔。

    再然后,他的手从窗外伸进来,扣着她的后颈往自己所在的方向压。

    他低头吻她。

    他们隔着窗户接吻。

    他[tian]她的嘴唇,咬她的舌尖,掠夺她[kou]腔里的氧气。

    然后,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宽大的手掌还扣着她的后颈。

    温柔的摩挲和爱抚。

    他嘶哑着声音,和她告白。

    他说:“江会会,我喜欢你。”

    这是第二次,她从他[kou]中听见这七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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