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月光惨白。
    被香槟色的灯带装饰的巨大杉树立于广场中。
    树下舞台是当红偶像身穿红绿打歌服正在跳宅舞。
    飘零雪片没有阻挡甜美歌声穿透空气传递力量,也无法阻止应援人们的热情。
    手持应援棒的粉丝呼喊着相同口号摇晃手中的灯棒为偶像应援。
    在几乎人人穿着富有节日气息服饰的圣诞夜,一如既往身穿黑色大衣戴着漆黑礼帽的男人显得过于特立独行了些。
    他一贯如此。
    有着柔软银发的男人不紧不慢的从人群的热潮中穿出,与人群背驰而行。
    银发伴着风的轻抚微微晃动,他背着琴盒,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眉目。
    唯有挺立的鼻梁和淡色的薄唇微抿能透露出些许男人极佳、棱角分明的容貌,不属于日本人普遍的五官,更像是欧洲的混血。
    风略微有些大了,礼帽被吹的晃动,或许下秒便会随风而去,男人不得不伸手压了压帽檐。
    像完成了‘演出’低调退场的乐手向接替的舞者无声地敬礼。
    至于这场演出究竟是‘奏乐’还是‘轰鸣’,这就不得而知了。
    鹅毛大的雪花落在男人的帽檐、大衣,染白了些许黑色布料,非但没能把男人拉入世俗的尘世,反而是增添了几分疏离的距离感。
    他不会为任何与任务无关的事情动容。
    男人或者说——‘琴酒’。
    他是跨国恐怖集团‘黑衣组织’的Tp killer,代号‘琴酒’,是组织里级别最高的杀手,也是里世界最强大的、令所有人为之战栗的杀手。
    黑衣组织的敌人喜欢称呼他为‘人型兵器’,就连某些组织成员也会背着琴酒惊恐的称他为‘怪物’。
    琴酒不在意外界对他的评价,只有弱者才会在嘴上下功夫。
    唯一能对琴酒下达命令的人是黑衣组织的首领。
    琴酒能指挥所有级别在他之下的成员,即所有无代号成员,乃至一些代号成员。
    不久前,琴酒听从Bss派遣,从欧洲来到日本执行长期任务。
    几分钟前他完成了到达日本的第一项暗杀任务。
    说是暗杀任务,也算不上,因为十五分钟后任务目标的尸体就和他的公司大楼一起炸上天,然后悬挂于第二天的新闻头条。
    这是愚弄‘乌鸦’的代价。
    旁边传来的窸窣动静令时刻保持警惕的琴酒下意识的看向发声处。
    穿着红色连帽衫、戴着口罩,把面容遮的严实的中年男人正拽着一位戴着小鹿发夹的小女孩儿从人群里走出。
    中年男人的表情有些无奈,捏着小女孩儿肩膀的动作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过于强硬。
    女孩儿眼泪汪汪,紧紧的闭着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像是被父亲呵斥离开的委屈小姑娘。
    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
    所以只是表面,琴酒心想。
    女孩儿脖子上有不明显的青黑的勒痕、头发凌乱、眼中充斥着恐惧但不敢呼救,男人藏在衣袖里的小刀——
    男人是绑架犯、女孩儿是他的受害者,且根据伤痕颜色和形状,琴酒可以判断,女孩已经失踪、或说被绑架超过了12小时。
    远处有警车在徘徊,大约是锁定了绑匪所在的区域进行的排查。
    也可能是那被琴酒杀死的倒霉蛋死之前最后的挣扎,按下警铃。
    杀死这个绑架犯琴酒只需两秒,捏住他的手,利用他手心里的小刀横插进他的脖颈,瞬间毙命。
    这是琴酒杀手思维对危机的下意识分析。
    琴酒藏在银发间的眸子里是一片森色的冷漠,他仅是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尽管他注意到了女孩儿投向他求助和希翼的目光。
    但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嗤。
    难道指望杀手来充当‘英雄’吗?
    琴酒从衣兜里抽出火柴盒和香烟,他那双指腹带茧、指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香烟,在香槟色的灯光照射下,肤色苍白到透明。
    琴酒的大拇指掀开火柴盒,从中抖出一根火柴。
    大约是终于注意到不远处的警车,绑匪显得有些慌乱,他不再去花费心思隐藏自己的身份,他干脆的抱起女孩儿准备离开。
    坚强的女儿仍没放弃求生,她再次将主意打到了这位不打算多管闲事的有着漂亮容貌和绮丽银发的男人身上。
    她有种直觉,这气场强大的俊美男人一定可以帮到她。
    趁着绑匪转身,女孩儿伸出自己小小的手去抓琴酒的手。
    属于小女孩儿柔软的手紧紧抓着琴酒的大拇指,像是在最后祈求琴酒做些什么一般。
    然而下秒女孩被绑匪强硬的拉远,女孩儿略显尖锐的指甲在琴酒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两道红色的抓痕,很快就渗出血珠来。
    女孩儿带着希翼的眼眸逐而暗淡。
    琴酒仍然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自己被抓出血痕的手背,一滴猩红在伤口凝聚从苍白的皮肤涌出。
    他伸出另只手,用大拇指碾过伤口,抹开血红。
    他会流血,他仍是个人类。
    琴酒点烟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些小插曲变慢,今天的空气过分湿润,他划了好几下火柴也没有点燃它。
    几名警察似乎是察觉到了绑匪的异动。
    绑匪惊恐后退着躲避警察却撞到了身后琴酒,琴酒的手臂猛地一抖,火柴盒从琴酒手中滑落。
    小木棍顺势散落一地,接着绑匪后退一步踩在火柴上,磨灭琴酒捡起它们的可能性。
    这是他带来的最后一盒火柴。
    对一个犯了烟瘾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抽不上烟更难受的事儿。
    看着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的火柴。
    琴酒抬头,眯起眼,绿眸里折射出危险的光。
    围绕在琴酒身侧的人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势,忌惮的退后。
    唯有那名绑匪,大抵是前有警察导致他过于慌张,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察觉阎王就在自己身后。
    直到冰冷的枪口隔着衣服抵在他的后背。
    “别动。”冰冷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琴酒漫不经心的将枪口慢慢上移,没有抵着绑匪的身体,却仍然令绑匪动弹不得,这个距离,他的要害会被打穿,他不敢赌。
    绑匪猛地清醒。
    冷汗从额间滑落。
    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以至于他没有察觉现在的天气是多么的寒冷,是刺骨的寒意挟持浑身,连同呼吸都要掠去。
    同时还有身后那人传来的淡淡味道,像是被白雪覆盖后的松木、又带着硝烟和鲜血的味道,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却能完美的融为一体。
    这让劫匪忍不住好奇男人的外貌,他大胆的用余光向后看一眼。
    视线里是极致的黑与白,属于圣诞欢庆的颜色已经从他的目光消失。
    就像是默片一般,连同声音也消失殆尽,倒带在缓慢的播放画面,他看见了黑白之中的一点泯灭和吞没了一切光芒的绿色,和那黑洞洞的枪口。
    会被杀死。
    他的大脑飞快转动,很快想明白自己是这么惹到了这尊阎王。
    他颤抖着嗓子,语无伦次的道歉:“抱歉..抱歉,先生,我很抱歉,请放过我...我只是太着急带着孩子离开了,不是故意的,先生我...”
    身后的男人发出被鬼话取悦的哂笑。
    “看见前面的警察了?”
    男人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有任何为他的谎话动容。
    “自首。”
    警视厅追踪这名绑匪已经十多个小时未曾休息。
    绑匪带走的小孩儿是政府某官员的女儿,高层不断施压命令他们寻找。
    终于,他们将范围锁定在了这个广场。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并逮捕绑匪便可以接案。
    只是这广场的人员实在过多,要在这么多人里寻找嫌疑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但是。
    “警官...我,我来自首。”
    穿着红色连衫帽的男人抱着小女孩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惨白,声音颤抖,不像是主动坦白,更像是被什么吓着了。
    警察们没有多想,毕竟他们这么多持枪警察将广场包围,那可都是真铁,不是漫展上会出现的玩具。
    一位警察自觉上前抱住小孩儿,女孩满脸恐惧、浑身发抖,倒的确像是被绑架后受惊的模样,经过警方仔细对比,最终确认女孩就是高官被绑架的孩子。
    成功抓到了绑匪,警方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善后工作。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只是恰好路过广场。
    萩原研二有些圣诞物品需要采购,索性多停留了些,松田阵平无聊的等在一旁。
    他垂着头玩手机,时不时应付一句萩原研二的询问。
    “我说小阵平,好歹是圣诞节,你能不能抽出一丁点时间,不把注意力放在电子设备上?”萩原研二终于忍不住了。
    松田阵平叹口气,终是恋恋不舍地将手机放下,他拖长调子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hagi。你最近就像老妈子一样。”
    萩原研二翻了翻眼,没再继续说话。
    百般无聊的松田阵平抄着手观察四周,极其敏锐的观察力令他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警方。
    他磨了磨后槽牙,低头望着雪面不去看警方。
    哪怕已经成为一名警探,松田阵平对警视厅仍然没有好感
    圣诞树上铃铛被风鼓动叮当作响,随风而到是雪染湿了地面的气味和——
    硝化物的味道。
    对硝化物味道极其敏感的松田阵平下意识抬起头,倒映在他眸间划过的是随着身体摆动的银发。
    银色发丝宛如一汪流淌的月光,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似有些神秘的感觉,令松田阵平下意识的联想到了曾在书中翻阅到的一段话。
    ‘像是一片孤舟荡漾在深夜安静的琉森湖间,月光被荡漾的湖面抹开,一圈又一圈,逐而远去。’
    好漂亮的银发,是外国人?
    只是短短一秒。
    有着银色长发的男人已经从松田阵平眼前走过,松田的目光下意识追着银发而去。
    身着黑色大衣背着琴盒的高大男人留下了孤高的背影给松田阵平,松田这才注意到男人头上漆黑的礼帽挡住了部分银发。
    月光被漆黑镰刃斩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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