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見,別離開我!
過分平靜的話讓青石渾身一緊,他熟悉沈銜青的性子,知道沈銜青此刻不穩定的情緒。
越是過分冷靜,越說明情緒在震怒的邊緣徘徊。
青石瞧着雪面上留下的車轱辘印子,腦海裏回想出剛才徐月見的動作,不知為何心底湧上一絲冷意。
風雪猶盛,粗壯高聳的大樹‘轟然’一下,倒塌下來,蓋住行人的步伐和來往的車跡。
徐月見回到暖閣裏,急急忙忙脫掉被雪沾濕的鞋襪和大氅,快步拉着八角籠到躺椅邊,躺在貴妃椅上烤炙着。
“少爺,廚房熬了生姜茶,喝點暖暖。”元芳也凍得不成,搓了兩下手接過小厮的包緊的飯盒,走進來說。
“不喝。”他被熏得舒坦,哪裏樂意喝那些個辛辣的東西。
“不成,這冷天可容易風寒。”元芳知道徐月見不愛喝這些,但一想到徐月見體虛,這死冷的天還出門浸濕了鞋襪,他是說什麽都要讓少爺喝的。
元芳走到徐月見身側,把還冒着熱氣的碗端過去一些,勸道:“少爺,別忘記您體虛的事情。萬一不小心傷寒,難受得還是您。”
徐月見躲避的動作一頓,也同元芳一樣想到這副身子的脆弱,又想到傷寒的痛苦,盯着那碗生姜湯半晌,顫顫巍巍伸出手來。
雖然元芳并不明白自家少爺為什麽能一口悶掉苦藥,卻不能喝生姜茶,但表示了足夠了尊重,還照常尋來蜜餞放在他的手邊。
徐月見以‘赴死’的神情把生姜茶喝下,辛辣的觸感遍布舌尖,辣得他差點吐出來。也虧得元芳眼疾手快遞出兩顆蜜餞,這才緩了他的辛辣之急。
“再也不喝了。”徐月見皺巴張臉,悶頭躺回椅子裏,那股又甜又膩的觸感好像還停留在他的喉間,充斥在唇齒的每一個位置。
“您下次不這麽冷的天出門不就好了?”元芳看他這樣,忍不住說。
徐月見剛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蹦出來的是,“其實還好,也不是說特別冷,他之前還在最冷的天氣裏,被趕出家門。因着沒錢,在橋洞底下湊合了一夜呢。”
但很快他就把這句話咽了回去,轉而淡淡地說,“知道了,啰嗦元芳。”
元芳聞言,呵呵一聲,當即端起盤子,轉身就走。
多餘哄他。
徐月見看他這麽生氣,悶聲一笑,又倒回軟椅裏。
溫和的梅花香在空氣中散開,點點萦繞在他的鼻尖。聞着聞着,徐月見覺得自己被風吹凍實的腦袋,終于緩下來,沒有之前那般生硬的疼痛。
陣陣暖意侵襲進他的身體裏,徐月見慢慢放松下來,意識開始迷糊。在點點元芳産生的白噪音中,睡了下去。
這一睡也不知多久,徐月見只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身處于火焰山裏面,就等着孫大聖拿着芭蕉扇過來了。
“熱......”徐月見咛喃出聲,想睜開眼又轉眼間被拉入混沌之中。渾身的力氣好像被一下抽空,連動一下都不能。
【檢測到宿主體溫過高,已啓動保護功能。】
徐月見緊蹙雙眉,在他感覺在下一秒就要熱得融化的時候,身體忽然一輕。轉眼間,他就浮在半空之中,腦袋裏的厚重感在這一瞬間,消失幹淨。
他适應了一會,睜開眼睛。他正躺在身體上面,面前是紅色的頂部。
眼前的環境還是他所熟悉的,只是他整個身子都成了透明,伸手也沒辦法觸及任何東西。
徐月見下了地,轉身看見自己潮紅的臉龐,心知這幅身子約莫發熱了。
也太脆弱了些。
他剛想擦掉身體上浮着的汗液,手指便直接穿了過去。
得,還是魂魄的狀态。
“系統,這就是你們的保護措施?”徐月見沒在意,撤回手問。
“嗯嗯,主系統新研制出來的,省錢得很。”
“你們主系統,還挺厲害,估計沒少看小說吧。”徐月見這廂吐槽了聲,正準備試試這副身子有什麽不同,就聽見屋外傳來好幾聲腳步聲。
聽着這快速的步伐,徐月見掃了眼不在屋內的元芳,大抵猜出是誰。
不出他所料,門被大力推開,一個穿着玄色衣衫的男人走進來,後邊跟着青石、元芳,還有兩個背着醫箱的太醫。
沈銜青走得極快,他下意準備讓開,卻還沒那人動作快。只見沈銜青穿過他的魂體,走到他的軟塌邊,伸手摸了下滾燙的額間,臉色極為難看。
徐月見站的近,可以清晰地看見玄色衣裳上暈開的神色水痕。沈銜青身上沒有穿大氅,只挂着一件外衫,發絲微有些淩亂,可見來得匆忙。
“過來瞧瞧。”沈銜青冷淡的聲音響起,他退到後邊,讓兩位太醫上前查看。
“是。”太醫們瞥了眼沈銜青駭人的神色,對視一眼,紛紛低下腦袋走上前,搭脈診斷。
“王爺,少爺從外頭回來說睡會,後又覺得躺在藤椅上冷,便自己挪到了床上。後面到了時間,奴才去喊少爺起來,這才發現不對勁。
奴才一摸吓一跳,才知道少爺發熱了,這才來禀告王爺。”元芳跪在地上,看了眼緊閉雙眼的少爺,交代了下之前的情況,眼眸裏閃過幾絲悔意。
早知道在少爺說第一聲冷的時候,他就因為上前查看的。估摸着當時就不好了,明明八角籠就在旁邊,身上也有被子,還是畏寒。
如果他查看及時,也許少爺就不會燒成這個模樣。
沈銜青聞言,只是看了元芳一眼,并未開口。他坐在青石搬來的凳子上,手指用力轉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面上鎮定得很,只有快速旋轉的扳指,能透露幾絲主人焦急的情緒。
大概一盞茶工夫,沈銜青顧念着這人是徐月見的貼身奴才,平日裏也愛護有加。這人還病着,他要是拿這奴才開刀,怕是有這人醒了還要惱了。
沈銜青輕點了下扳指,淡淡道:“屋子裏少了點人,明日調過來幾個,時時看護着。”
青石聞言,掃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元芳,低頭應道。
跪在榻前的兩位太醫診了片刻,互相再确認了一遍,起身拱手道:“王爺,王妃本就體虛,這一出門受了冷。邪風入體,自然就引發了寒症。
好在這些日子溫養着,底子好了不少。雖說是寒症,但是喝上幾帖藥,熬過今夜退熱就好。”
“等好了,多吃幾日藥膳養着,不出半月便可除幹淨。”
“今夜可是要發大熱?”沈銜青聽了,轉動扳指的手一頓,問。
太醫聞言,額間淌下一滴汗,躬身道:“是。”
“可有性命之憂?”
這話雖說是在問話,但語氣中隐隐約約帶着不容拒絕的威脅。好似只要他們敢說有性命之憂,下一瞬,他們便被認定為‘無用之輩’,人頭落地。
太醫們抖了下身子,不敢回答。風寒之症,當晚最為兇險,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為醫者,若是貿然答應,只會造成不可估計的後果。
“王爺,臣定當盡力而為!”其中一個太醫拱手承諾道。
話音落下,屋內兀然安靜下來。冰冷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開,壓得差點讓人喘不過氣來。
出聲的太醫更加恭敬地彎下身子,身處于暖和的室內,他卻猶如掉進了冰窖裏。後脊背已經被冷汗浸濕,眼前人鋒利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好像在思考什麽。
太醫不敢去猜測上位者的意思。
就在衆人有些受不住的時候,旁邊的八角籠裏,炭火發出‘噼啪’一聲。短促的時候,好像一顆石頭打破了寂靜的湖面,讓人得以有喘息的空隙。
“孤不喜謊話。”片刻後,沈銜青淡淡開口,眼睛看着低垂着腦袋的太醫,“希望陳太醫,能盡力。”
“是,臣一定盡力。”陳太醫應下,趕緊去藥箱裏找紙筆,出去寫下方子後交給藥童。
剛還站滿人的屋內,一下又空了下來。
徐月見坐在軟椅上,看着屋內就剩下沈銜青一人,他仍然板正地坐着,目光落在床榻的人身上。
屋內很安靜,沈銜青沒有轉動他的扳指,只是這麽瞧着。而徐月見也撐着腦袋,盯着沈銜青。
平靜的空氣中,暗自流動着不尋常的氛圍。
青石從門外進來,小心禀明,“王爺,方子已經拿下去熬煮,您也要注意不要受寒。”
“無礙。”沈銜青說完,擡手道,“藥叫人盯着,不要出差池。”
“是。”
青石看出沈銜青的意思,轉身出去,還十分貼心地關上了門。
過了會,徐月見便看見沈銜青起身坐在床榻邊,暗沉的眸子緊緊盯着那副身體。
很奇怪,徐月見覺得在這一瞬間,他竟然從沈銜青的面上讀出了點......
脆弱。
徐月見瞧着沈銜青伸出手指,輕輕在軀體的臉上滑動,大拇指輕蹭上他混潤的嘴唇。
他的手掌也被沈銜青拉着,慢慢地交握起來。
很親昵的姿勢,徐月見很少能看見這樣的沈銜青。
“還挺粘人。”徐月見忽然覺得,這家夥有點像是在外威風凜凜,回家就要撒嬌的大狗。
他走上前戳了下沈銜青的肩膀,嘟囔聲,“放心吧,我沒事,今晚我說不定就回來了。”
這道聲音沈銜青定然是聽不到的,卻也不妨礙徐月見低聲安慰。
毫無知覺的沈銜青摩挲了幾下他的唇瓣,竟然低頭親吻了下去。
徐月見訝然一瞬,正想說這人怎麽在這個時候,還能做出這個舉動。
就見沈銜青親吻後,用臉蹭了下他滾燙的臉頰,用低到難以聽見的聲音道:
“徐月見,別離開我。”
來晚了!話說最近有流感,大家一定要保重身體,帶好口罩哦!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