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台报道,海港仓库于3月21日下午13:07分发生爆炸…”
“…具体爆炸原因警方还未给出答复…”
“…出行注意安全………”
松田阵平靠在沙发上,没有摘下耳机,而是任由它播放下一个新闻,仰头看着天花板。
自从那天起,川山凉子没了消息,和从前以往不同,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他和伊达航不愿意往最坏的情况去想,只是等着。
但是他没想到,等到的是藤原原一。
他忍住想要关门拒绝的冲动,仿佛那样就不会面对什么。
他的目光放在对方身上,又落在他抱着的东西上。
海港仓库爆炸案已经发生半月了,但热度持续不降,松田阵平是一开始接受警视厅派遣的负责人,要求探查,但被公安拦住了。
他站在线外,忍住与这些混账打起来的想法,看着火被扑灭,不知道为什么,那张扬的火焰和烟雾飞往天空,遮住所有,最终他是被队员拉回去的。
只是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看着一行人走进废墟。
现在想来,当时他回头看到觉得熟悉的身影大概就是藤原原一。
而如今,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松田阵平不敢想,也不愿想,但他只是说。
“给我吧。”
本以为自己会拽住藤原原一的领子,以为自己会冲他大喊,以为自己会打他一拳,但是到最后,松田阵平只是平静地接过藤原原一手上那箱东西,沉默着看他离开。
啊。
或许是几秒钟,又或许是几分钟,像是接过箱子一样接受了什么,低下头,看着箱子上面的字,发出无声的言语。
[凉]
凉。
他站在那里,想起川山凉子曾经说过,他的名字来源于他的姐姐,凉子,那如今这个凉字是不是只属于川山凉子,特殊的,独一无二的称呼。
他又想起曾经的他们曾想改变称呼,但是没有说出。
就算是后来,他也依旧在想起这件事,不然为什么一直在想这件事。
可是…没用了。
松田阵平关上门。
捧着那箱东西走到沙发旁边,坐到地毯上。
但是只是发愣,不去拆开。
他还是怕的,看到那些东西,知道真相。
那箱子像是藏着未知的东西,打开时候
面对的便是恐惧。
就算他猜到了,就算…他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川山凉子是欣然赴死的。
可是松田阵平咬着牙,脑海中闪过那么多画面,最后却依旧停在那个场景。
[“松田阵平,你他妈就是这么给萩原研二报仇的?”]
川山凉子。
你他妈就是这么给诸伏景光报仇的?
松田阵平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会被他原样奉还。
那个时候川山凉子拽着活下来的他的衣领,而如今他只能拿着属于川山凉子的遗物。
他想起那场大火,想起那些烟尘。
那张扬的肆意的火焰中,是有着那家伙的影子吗,松田阵平仰起头,像是放空,可是眼眶已经红了。
他从不承认自己是那么容易掉眼泪的人,就连萩原研二也没怎么见过他掉眼泪,唯一的一次就是小的时候,他忘记是因为什么了,但是当时很后怕,很难过,冲着萩原研二大喊,在萩原研二震惊的目光下,才知道,原来他哭了。
后来,萩原研二离开,他为了找到那个人渣,从早到晚不停歇,唯一能歇息的地方便是梦里。
如今他又不明白了。
为什么?
诸伏死不见尸。
川山凉子甚至。
——和萩原研二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而面前这箱东西,像是在替川山凉子宣告。
“这就是属于川山凉子的一生,只有一个箱子,便能装的又沉又难过”。
就像死亡报告上,短短几行写明死因,却只口不提因何原因。
松田阵平又想到他知道诸伏景光死亡的那天。
他知道就是从那天开始,或者是之前,川山凉子就计划了这一切。
那个看似很单纯,在警校里经常被诸伏景光坑的人把什么都算计进去了,包括他们,他留下的后路,以及…他的死亡。
降谷零还在。
是啊,然后这个人把降谷零托付给他们,结果自己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还真是“冷漠”啊。
有着黑色自然卷的人,手落在箱子上,指尖抚摸着上面的熟悉笔触。一阵风吹进公寓,带着远处的樱花,带着远处的车马人行,带着遥远的记忆,让他隐约看到那个人将东西封存的样子。
松田阵平承认,川山凉子的确是个过分冷静的人。
刚认识川山凉子时,松田阵平就觉得
他是个没有情绪的人,直到诸伏景光的靠近,直到川山凉子主动靠近他们,那个只是一具躯壳的川山凉子才活了起来。
那些不属于这个人的情绪才一点点淡去,注入了属于川山凉子自己的灵魂。
可是越鲜活越痛苦。
越清醒越痛苦。
川山凉子是理智的,他部下重重计划,引出那些人,铺下后路,那种理智是建立在冷静的基础上,几乎到了吓人的地步。
因为冷静下的,是被压抑的疯狂。
不然…那家伙为什么明知死亡,仍要靠近。
“啊。”
这么说来,他也是,所以川山凉子当时拽着他的领子说出那句话,也没什么错了。
松田阵平一时间没话说了。
他的指尖落在名字后面那些数字上,突兀地想起萩原研二曾经和他说的。
[“阵平,你觉得你从小到大每一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回忆。松田阵平默念着那些数字。
[23]
……
[27]
从23岁那年,到如今,到最后的时间,这个箱子里是属于川山凉子最珍贵的回忆。
他终于伸出手拆开那箱东西。
里面规规整整地放着东西,最上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熟悉的樱花照片,那是川山凉子的朋友送给他的。
那相框上写着,23岁。
再然后,是23岁他们送给川山凉子的生日礼物,三份。
而23岁的礼物几乎占了一大部分空间,松田阵平终于知道萩原研二送给川山凉子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一面旗子,他们运动会时一起绘制的。
他送给川山凉子的礼物也在,松田阵平指尖一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礼物为什么在这里了。
因为要去做危险的时候,那个家伙将从不离身的定制樱花袖扣取下封存。
还有伊达航的礼物,那是同娜塔莉一起编织的手套,只是没见川山凉子带过。
松田阵平将那些东西拿出来,而目光落在箱子底部。
是一封信。
那个死去的人似乎算准了,他会一点点去看,也知道,他会打开那封信。
那是一封很简单的信,右下角的位置有着[27]。
松田阵平拿出的时候有一瞬间疑惑,厚厚的一打,像是被塞了钱一样,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将信纸翻出
来,展开。
[松田是不是以为我给你放了一打钱?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虽然之后可能真的需要你和伊达哥帮我处理剩下的资产。]
[不过,松田现在绝对在骂我吧。]
是啊,恨不得揍你。
松田阵平被气笑了,甚至有一瞬间,看到了那个小卷毛双手合适露出求饶的笑容。
[这是最后一次抱歉了,松田,伊达哥,对不起。]
*
有着浅棕色发丝的人穿着睡衣,坐在桌旁,暖黄色光落在他身上,一笔一划写着最后的话语,但是却是笑着的。
“松田看到绝对会骂我的吧。”
但是…他必须去做。
他目光柔和且坚定,如同琥珀一样,即使是微光下也绰绰生辉。
“抱歉,松田,抱歉,伊达哥。”
*
[……]
[我在年末的时候,去吃了北海道的海鲜,后来又自己去了祭典,做了三明治,依旧不是想象中的味道…]
[当时还许愿了]
更混蛋了,松田阵平笑了下,明明和他们约好的,怎么一个人去了。
但是,最后兜兜转转,最先答应下来的三个人,竟然都离开了。
[有些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不能告诉松田和伊达哥。]
[我有一天晚上突然想起了曾经的事情,于是回到警校,翻墙进去,被鬼塚教官抓到,他骂了我一顿,但是最后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他说,我有些太过冷静了。]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站在研二墓碑前,收到景光的死去的消息,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哭,只是想着剩下的人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降谷零该怎么办。]
[有个人和我说,在痛苦时保持理智已经难能可贵,那天明明天气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冷。]
[直到我计划这一切,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才发现,我有好多遗憾,但是已经不能停下来了,果然啊,还是被揍一顿比较好哈哈,松田也是这么想的吧]
[好遗憾,我还想要看到伊达哥和娜塔莉姐结婚的场景,想要吃喜糖,红包我都准备好很久了]
[……]
[…景光不会有葬礼,他的身份太危险,我也不会,他们想从我身上拿到消息,所以就这样吧]
[忽然想起来,最后一次见面时,没有与你们好好道别,抱歉,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啦!]
[再见,松田,伊达哥]
[虽然很痛苦,但是…]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意味着我已经离开,我拜托藤原送给你们那些回忆,那是属于我们的回忆,是我不想忘记,是我这些年来坚持下去的礼物,是我的曾经]
[再见]
[松田,伊达哥,请好好活下去]
[总有人会牺牲,总有人会离开,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如果难过,就看看樱花吧]
[我会带着风与花回来见你们]
[川山凉子留]
看看樱花。
松田阵平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手旁的相框上,那上面樱花飞舞,他将相框拿起来,翻到后面。
他并不觉得川山凉子只是单单纯纯地说出这句话,那个家伙总有很多种方式去藏他想藏的东西。
拿下相框,里面的夹层也就出现了。
——是他们的合照。
“…竟然留着吗。”
他们将川山凉子拽过拍照的那张照片,不同于毕业照一般,而是放松的,快乐的。
他的指尖落在萩原研二面上,又落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面上,有些恶狠狠地戳了戳,最后停在川山凉子身上。
“…真的是…混蛋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没再说话,将相框放下,把剩下的东西重新封存,才惊觉,除了这张薄薄的相片,他们似乎没有留下其他有关川山凉子的影像。
就好像他不曾存在这个世界一样。
一张纸条落下。
松田阵平捡起来。
那好像是不小心掉落在箱子里的。
[…说留下影像是会让人痛苦的,可是如果只有回忆不是更痛苦了吗]
松田的将那张纸条放进信封。
至于是川山凉子不小心掉落的,还是想要辩解,他不在意了。
他只想狠狠地抓着那个家伙。
将那个拖欠的拥抱还回去。
*
又一年春。
这是川山凉子最喜欢的季节。
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时隔很久,终于又见到了降谷零,上一次见到这人是在萩原研二的墓碑前,没想到再见面,依旧是在墓地。
松田阵平放下花,那是一簇樱花,他昨日从大阪带回来的。
清晨的水露落在上面,阳光落在无名的墓碑前。
而墓碑之下,是同萩原研
二一样,什么也没有留下的川山凉子。
有着黑色自然卷的人蹲在那里,抬起拳,轻轻落在墓碑上,仿佛隔着时空与那人碰拳。
起身,看着身旁的伊达航,“班长,要碰拳吗。
?白鸽南行)
伊达航笑着蹲下身,如同松田阵平那样。
然后起身并肩离去。
直到到转角小巷才停下。
回身看到,跟在身后不远处的男人避让着监控走过来,站定。
“松田,班长。
他们没有寒暄,甚至没有拥抱,只是那样站在那里。
“降谷,你会为他们带来黎明吗。
松田阵平踏出一步,问。
他知道降谷零是什么样的人,知道降谷零承诺了就会做到,他抬起拳,没有像从前那样落在对方脸上,却扬起当初的笑容,张扬地,好像回到了过去。
“我会。
一道光落进小巷,落在三人身上。
有着如同太阳一般耀眼金发的男人没有犹豫地说着,抬起手,与松田阵平伊达航碰拳。
飘忽的三个人影落在三人身边,抬起拳。
他们都知道。
降谷零会让黎明穿越时间,穿越空间。
去到他们身边。
这是属于降谷零给同期的承诺。
也是公安给民众的承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