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莉随江晚瑜进了宿舍。
江晚瑜关门的功夫,沈莉将包子豆浆拿出来,在四方小饭桌上摆好。
“你们平时,就用这个桌子吃饭吗?”沈莉问道。
江晚瑜拉开小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只有晚上这顿会在宿舍开火,您也看到了,这儿地方小,做饭不方便。早餐中餐我去食堂吃,笑笑在幼儿园吃,晚餐才自己做。”
沈莉环视一圈宿舍,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过得这么苦,怎么从不跟阿姨说?”
江晚瑜淡笑:“生活条件上的苦,是可以克服的,在这里教书育人,我心里很开心。笑笑才跟我过来没多久,这里对孩子来说,确实算是很苦了,但我们过得很平静,很安宁,每周也会去市里玩儿,也算是给单调的生活增加点乐趣了。”
沈莉愁眉苦脸望着她,叹气:“你是吃得了苦的孩子,相比物质生活,更看重精神生活,这一点,阿姨很欣赏,很佩服。可你毕竟是大人,孩子不一样,笑笑才三岁——”
“阿姨,我知道您的担忧和顾虑,我已经跟今安说了,让他把孩子带回京州,孩子跟着你们,比跟我在这里受苦强,也更安全些。过两年我调去省会,麻烦你们再把她送回我身边。”
江晚瑜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沈莉。
听着前面那些话,沈莉欣慰地点点头,等到最后那句,她便愣住。
“晚瑜,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打算跟今安复合了吧?”沈莉问道。
江晚瑜平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确实没有这个打算。”
沈莉:“以后你带着孩子,婚姻方面,其实会遇到很多难处的,这很残酷,可也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呀!”
江晚瑜低头:“我不打算再找男人了。上班,带孩子,生活已经很忙碌很充实,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甚至觉得这事儿很麻烦,很浪费时间。”
沈莉瞧着江晚瑜,心里想,儿子跟这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倔!
她微微摇头,笑了笑:“别光说话,快吃呀!凉了吧?我去给你热热。”
江晚瑜按住袋子:“温的呢,我这就吃,谢谢阿姨。”
打开袋子往嘴里塞包子,她其实不饿,囫囵吃下去,噎得慌,连忙喝一大口豆浆。
她吃东西这会儿,沈莉心里头琢磨该怎么劝她,等她吃完,沈莉笑眯眯问:“饱了么?”
“嗯,谢谢阿姨,这家包子很好吃呢,辛苦叔叔阿姨一大早去给我们买早餐。”江晚瑜其实已经吃撑了,胃不太舒服。
沈莉满脸慈爱:“你啊你,这张小嘴儿还那么讨巧会说,真是叫人喜欢得紧。笑笑这方面随你,嘴甜得哟,把我跟她爷爷哄得心里乐开了花!”
江晚瑜温婉一笑:“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沈莉握住她的手,顺势说道:“那阿姨我也跟你说几句大实话。”
江晚瑜是聪明人,听到这,明白沈莉要给儿子做
说客了。
她心里已经决定不会再给路今安任何机会,可硬生生堵住沈莉的嘴,不许长辈多说一句,也不礼貌,她淡淡看着沈莉,打算听完这些话,再表达自己的意思。
沈莉也看着她,面带慈祥的微笑。
“我跟今安他爸这次过来,不单单只是想看孩子,我们的确喜欢孙女,可我们一家子,包括老太太,心里也是记挂着你的。
“这些年,你怀孕没人照顾,有了孩子又是自个儿带,今安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我们做爷爷奶奶的,也没有帮上你什么忙,我和他爸爸啊,心里头别提多愧疚了。
“我知道,打从你决定要孩子那一刻起,就没打算让我们路家对你,对这个孩子负责。以前我们不知道什么情况,现在知道了,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江晚瑜知道沈莉心善,这番话并非虚情假意,感动地点了点头:“等孩子回了京州,往后两年,就辛苦您和叔叔了。今安工作忙,未必能在孩子身上花太多心思,到时候还得指着您一老帮忙照顾孩子。”
沈莉:“这叫什么话?我们是孩子的亲爷爷亲奶奶,照顾孩子是应该的。还有今安,他就是工作再忙,我和你叔叔也会监督他多花些时间在孩子身上。”
沈莉顿了顿,摇头笑道:“说了这么久孩子的事儿,我来跟你说说几句别的——刚才就像告诉你的大实话。”
她握着江晚瑜的手不放,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一个人抚养孩子有多辛苦,这些话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是知道的,今儿我就不跟你说这个了,省得你以为我是吓唬你,故意给你制造焦虑。
“阿姨不跟你绕弯子,我就直说了吧,如果你愿意嫁给今安,做我们路家儿媳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亦或是心里还有今安,还愿意跟他重新开始,总之,你们要是结了婚,我把我们作为家长,能为你做的事儿,列出来给你听听。
“首先,物质上我们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们圈子里,很多人家娶媳妇,都要签婚前协议,晚瑜,我们不要你签,而且若是你跟今安离婚,婚姻法规定怎么分割财产,就怎么分割,如果今安是过错方,出轨什么的,让他净身出户。”
江晚瑜听得愣住,哭笑不得:“阿姨,别说我不愿意嫁给今安,我就是愿意嫁给他,他真要是净身出户,我拿他那么多资产,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沈莉脸上浮起自豪的笑:“知道为什么阿姨敢这么跟你打包票么?因为我儿子他啊,就不可能出轨!今安什么性子,我最了解。从一而终这一点,可是跟他爸爸一模一样。”
沈莉抿一口保温杯里的茶,继续说道:“其次呢,你俩要是结了婚,只管忙工作或者过一人世界去,孩子你们愿意陪就陪,不想陪,我和你叔叔巴不得成天陪着。
“咱俩之间不存在什么婆媳矛盾,育儿方面,咱们都是京师大毕业的,是校友,按辈分论,我还是你学姐呢!学姐在大学教了一辈子书,育儿这块儿你还信不过
?
“再者说,我跟你叔叔对孩子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我们路家,就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笑笑是个女孩儿,我还更开心呢!往后你俩要不要一胎,随你们意,我们绝不催生。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阿姨叔叔,还有老太太,我们仨对你什么样儿,你心里肯定清楚,你是知好歹的聪明人。
“往后你跟今安过日子,俩人有矛盾了,闹别扭了,我们路家人不说非要偏袒谁吧,最起码都是讲理的,既不会因为今安是我们孩子,就帮着他欺负你,也不会因为你是我们喜欢的儿媳妇,就完全向着你。
“日子过得好不好,最主要是看在身边陪你一起过日子的人好不好,合不合得来,我和你叔叔,都是知书达理,脑子清醒的良善之人,路家也是清白世家,有我们这种公婆,何愁没有舒心日子过呢?”
沈莉长呼一口气,话说得多了,喝一口茶润润嗓子,抬眼又冲江晚瑜笑。
“你要是嫁给今安,我们路家能给到的好处,我可都给你列出来了。说句实在话,就这几点,圈子里找不出几个能完全做到的家庭,别说我们圈子了,就是放眼全国,也没多少个!
“都说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事。有我和你叔叔这种公婆,保准能让你的幸福感提升许多许多,这么说算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可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大实话。”
沈莉松开江晚瑜的手,起身:“好了,念叨这么久,都想我孙女了,看看孙女去,等会儿跟你叔叔带她出去玩儿。你啊,趁着今天不上班,好好休息,放松放松。”
江晚瑜送她到门口:“阿姨,您和叔叔,还有老太太都特别好,只是——”
沈莉笑着打断:“先别着急给我答案。反正我也不着急走,你先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等我走之前,再跟我说也不迟。”
临出门,沈莉刚要迈步,又停下来,关上门扭头小声对江晚瑜说道:“女人啊,可以倔,但不能太轴。有时候势利些,精明些,自私些,日子才过得顺畅!我要是你啊,我就嫁给今安——嫁给他又不代表原谅他,嫁给他我就折磨他!成天跟他作,跟他闹,把他逼得上蹿下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犯错误惹我不舒服。”
江晚瑜听得一愣一愣。
沈莉冲她挑了挑眉,下巴一扬,笑眯眯开门往外走。
江晚瑜默默跟出去,送她到楼梯口,听她撵人:“别送了,赶紧回去,你也就这点儿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了,抓紧休息或者玩儿去!”
江晚瑜停住,目送她坐上那辆停在学校大门外的黑色私家车。
车后座窗户降下,笑笑被爷爷抱在怀里,冲她挥手,她也挥了挥手,对他们笑一下。
私家车调头开走,江晚瑜脸上笑意散去,神色迷茫而怅然。
这两天,她心里一直很乱,脑海充斥着许多声音。
先是巫校长的话反复回响,现在沈莉的话语也在耳边回荡。
江晚瑜站在过道上,吹着冷风发着呆,
直到耳畔传来那个熟悉的,温柔而低沉的声音。
“冷不冷?进屋歇着吧。”
她扭头,看见路今安面含浅笑望着自己。
“我跟阿姨说了,你们这次回去,就把笑笑一起带走,等——”
“嗯,进来说,别冻着。”
路今安打断,攥住她手腕,将她拉进宿舍。
关上宿舍门,江晚瑜挣开他,握着自己腕子,冷面如霜:“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了,你别老动手动脚。”
路今安看她一眼,自动忽略这话:“你先休息,我助理在附近给我租了间房,买了些东西,等会搬上来。”
江晚瑜蹙眉:“别搬了,这里那么小,哪还有地方放其他东西?你别折腾了行么?”
路今安:“暖风机和电热毯总需要吧?你俩洗澡的时候开着暖风机,这屋小,正好,一会儿就暖和了。电热毯每天睡前提前开,温度上来了自动断电,很安全。被窝暖和了睡着舒服,省得孩子每次钻被窝都哆嗦,上下牙床直颤!”
江晚瑜从小苦惯了,没他那么会享受,总觉得这些都是小困难,挺一挺就习惯了,也不希望女儿娇生惯养,也就没考虑那么周到。
“你真是体贴,难怪才跟笑笑待两天,她就跟你这么亲。不像我,怀胎快十个月,带她三年多,到头来还不如你得她心呢。”江晚瑜坐在床边,转过脸去。
路今安苦笑:“你快别讽刺我了。我缺席那么久,心里有愧,所以想尽办法弥补孩子曾经缺失的父爱。笑笑才三岁,喜欢爸爸,依赖爸爸,很正常,这不代表她就不喜欢妈妈不依赖妈妈了。”
江晚瑜咬着唇,沉默片刻,冷笑:“她喜欢我什么呀?这不是兴冲冲要跟你去京州么?”
路今安走到她身旁坐下,抬手想搂她,她立马挪了挪,与他空出一段距离。
路今安叹息,想了想,还是选择跟她坦白。
“是我让她这么说的。”
“你?”江晚瑜转过头来,蹙眉看着他。
路今安点头:“嗯,那天我接她从幼儿园回来的路上,跟她说京州比这儿好多了,在京州生活会舒服很多,吃得好住得好,小手也不会长冻疮,妈妈也不用再这么辛苦了。孩子听见你不用那么辛苦,眼睛都亮了。
“况且她那么小,向往过好一点儿的生活,有什么错?她也不是说撇下你,自个儿跟我回京州,我告诉她,一定会带你们母女回去过好日子,她才那么高兴的。
“刚才在外边儿,她还让我分些钱给你,说你穷,花钱抠抠搜搜的,让我给你点儿钱。你看,孩子要是不喜欢你,能时刻惦记着你么?
“晚瑜,咱家丫头才三岁,够可以了。我家亲戚那些小孩儿,三岁什么都要人伺候,伺候不够周到就扯着嗓子哭。
“咱家丫头,会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还会替爸爸妈妈着想,嘴儿又甜,多招人稀罕呐,你可知足吧!”
江晚瑜听完这些话,堵在心里的疙瘩消失了,宽慰许多,面上
仍是冷着,没给路今安好脸色。
路今安趁机往她身边挪,贴着她坐。
他过来,她又要挪,被他一把搂住。
“路今安你!你别耍流氓!”
江晚瑜意识到自己和他就坐在床上,男女力量悬殊大,他要是想强迫,她压根反抗不了。
路今安紧搂着她不撒手,下巴抵着她颈窝,嗓音低沉,语气还怪委屈:“把我想成什么了?就抱一抱,多少年没抱了,想得慌。”
“谎话张口就来,也不脸红!笑笑刚满月那阵儿,大晚上回来送围巾,不是抱过?”江晚瑜恨不得啐他。
他笑起来,一脸无赖样:“那也三年了,那之后,我连女人手都没碰过,三十郎当岁了,血气方刚的,你不知道忍得多难受。”
贴着她的脸,感受到她脸颊升温,耳朵根都红透,路今安笑得越发痞坏。
江晚瑜在他怀里扑腾捶打,气呼呼骂道:“你怎么这么没分寸?你这样,对得起方柔吗?你有脸见她,我可没脸再见她了!”
路今安一愣,忽地松开江晚瑜,冷脸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江晚瑜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怎么,我提不得她?提她你心虚是吧?”
路今安气得心绞痛:“我心虚个什么劲儿?哎江晚瑜,亏你还是老师,怎么这点儿理解力也没有?刚我不是说过,那次抱了你之后,连女人手都没再牵过,我跟方柔之间一清一白。”
说完,他忽然想到王鑫的话,立马套用补充:“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
江晚瑜不信,转脸冷笑着瞧他:“你光着身子从方柔房间出来,以为我没看到?路今安,我发现你撒谎是一点儿不带脸红的。骗起女人也一套一套!”
路今安扶额,脑仁像是被人拿锤子重重敲击,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跟方柔视频那次,是个误会,你听我给你解释。”
江晚瑜冷哼一声,抱着胳膊睨他,满脸写着“看你怎么狡辩”。
路今安急得额头冒汗:“那次是这么个情况,头天晚上我喝醉了,彦哥和梁晓知道我那阵儿在和方柔接触,想撮合我俩,就打电话让方柔过去接我。
“我喝断片儿了,什么都不知道,但凡还剩那么丁点儿意识,还有一丝清醒,我肯定不会跟方柔回家。据她说,我在她家吐了,衣服吐脏了,她就帮我把衣服脱了洗了,所以第一天我光着膀子出来。
“这里我得说你两句,江晚瑜,不带你这么造谣的——光着膀子,和光着身子,有本质区别。不知道的听你这么说,还以为我□□呢!其实我也就上半身光着,下半身可是穿得好好的。
“再有,什么叫我从她房间出来?这话说得好像我俩晚上大战三百回合似的!我那是从她家客房出来,客房,听明白了吗江晚瑜,我俩分开睡的,你就是不信我,也得信方柔,方柔不是什么随便的女孩儿,这点你也了解。
“最后,我这辈子,截至目前为止,只哄过三个女人——你,我妈,
笑笑。别说得好像我多会哄女人似的,我对这个领域不熟,再造谣当心我告你诽谤。”
他板着脸,又来一番总结:“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实在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只有——”
江晚瑜冷眼看着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下半句,不禁急了:“只有什么?”
他转过脸,冲着前面那堵墙,生无可恋:“只有,以——死——明——志。”
江晚瑜这才发现自己着了他的道儿,却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笑完把脸扭到另一边,气道:“没个正型儿!”
路今安腆着脸凑过来:“怎么没有?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不光有正型儿,还有正事儿呢,别人上班我上班,别人谈恋爱我加班,别人花天酒地我往死里加班。就那回,在医院碰见你那回,胳膊断了我都还想着加班。”
听他提起在医院重逢那次,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江晚瑜陷入沉默。
“怎么了?”路今安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她下意识摸摸小腹:“那会儿孕晚期,肚子都好大了,那天晚上回去,难受得开始宫缩,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孩子保不住了!”
路今安心里有个锯子来回拉扯似的,疼得厉害,攥住她的手,紧握不肯撒开,自己的手微微发颤。
沉默许久,他抖着声开口:“我真是个混蛋。”
江晚瑜其实没那么恨他,毕竟当时他不知道真相。
“好了,过去了就翻篇吧,以后不提了。你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她下逐客令,男人置若罔闻,又将她搂入怀中。
“过不去,翻不了篇,我就一混蛋,自己都原谅不了我自己……”
路今安捧起她的脸,泛红的眸子落在这张俏丽面庞上,发现她眼中,竟半点怨恨也没有。
“不恨我么?”他哑着嗓子问。
江晚瑜摇头:“恨你没有意义。再说大学那四年,你确实帮了我很多,可以说是给了我全新的生活。”
路今安心里一阵哀伤:“我宁愿你恨我。”
江晚瑜不解:“为什么?”
路今安:“正是因为你不恨我,所以才能心平气和选择带着孩子一个人过,也决定以后都维持着这种生活。都说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你不恨我,面对我,平静得好像面对一个陌生人,冷漠得让我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你不恨我,早晚都会把我给忘了。”
这倒是实话,江晚瑜没法反驳。
她看着他,忽然想起曾经在京州的那四年,回忆涌上心头,不禁湿了眼眶。
她抬起手来,轻轻抚着男人棱廓分明,英俊非凡的脸。
“今安,我觉得自己,好像爱过你,又好像没有。”
这话像是一把刀,直直捅进路今安心口,鲜血在体内翻涌,四肢百骸疼得麻木。
“怎么说?”他嗓子喑哑,眼尾泛红,眸光黯淡无采,像个失去了心爱的玩具,却又无力找回来的小孩。
“我这个人,感情上其实很被动。你对我好,让我觉得你爱上了我,我就觉得自己也爱上你了,可你怠慢我,对我冷淡,好像我可有可无,我就觉得你不爱我,我也不敢再爱你了。
“那四年,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在爱与不爱之间,自己都不知道这段感情,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今安,你知道吗?那四年,你爱过我吗?”
路今安陷入沉默。
江晚瑜等啊等,等了好久,没等到回答,心又凉了半分。
“我真是,好端端的,又提以前干嘛?算了算了,你快走吧,别耽误我休息,明天还得——”她低头,抬起手背往脸上抹。
路今安扳起她下巴,发现她脸上有泪,这才开口。
“怎么没有爱过?”他看着她,忽然笑了,“说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其实心里疼得要命,恨不得杀了王鑫。”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江晚瑜,我以前没有爱过谁,不懂爱,不会爱,而且确实——确实也不够爱,不够爱你。分开这么久,我没找过任何女人,是因为我身边没别的女人吗?
“别人推给我的,自己扑上来的——太多了,我都躲开了。这么些年我总觉得自己对她们没兴趣,是因为她们不够吸引人,不如工作带给我的快乐多。
“直到,直到那天晚上在酒吧碰见王鑫,从他那儿得知你跟他没有任何不清不白的关系,孩子也不是他的,我才明白,这些年,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直到那天赶来找你的路上,我才明白,我不接受别的女人,不是因为她们不够有魅力,是因为,她们谁都不是你。”
他用力一拽,把江晚瑜拽进怀里,按着她的头,让她脸贴在自己胸膛。
“听到心跳了吗?我的心脏在里面。
“这颗心脏的主人,一十三岁遇见你,才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这颗心脏的主人,一十七岁失去你,才知道什么叫心碎,才知道为什么失恋的人会发疯;
“这颗心脏的主人,三十一岁再见你,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才知道为什么,这颗心放在你那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又抬起她的脸,她已经满脸泪痕。
他从额头一路吻,吻到下巴,泪将薄唇沾湿,凉凉的,他的唇吻过她脸上每一个角落,最后顺着脖子,滑向颈窝。
“对不起……”他的脸停留在她温暖的颈窝,像是找到了幸福的港湾,再也不愿离去,“回来好么?回到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
江晚瑜摇头。
一直摇头,什么也说不出。
男人开始耍无赖,托着她的头,猝不及防吻上那双唇。
江晚瑜起先还扑腾,又推又挣,躲不掉,他吻得凶狠,野蛮中却藏着万般柔情,她很快便七荤八素,软成一滩水,任由他予取予求。
路今安脱最后一件衣服时,问她可以吗,她咬着手背说
不出话。
他太懂怎么让她无法拒绝了。
然而在他眼里,却是她太懂怎么欲拒还迎了。
她不说话,杏眼桃腮,眸子水汪汪的,他便知道,是可以的。
床不够大,又老旧,摇摇晃晃吱吱嘎嘎,仿佛随时都能散架。
天色渐渐暗下来,吱嘎声才停止。
气温还没回暖,江晚瑜却热得浑身冒汗。
被子太厚,她盖着难受,给掀开了,路今安立马捞起来给她盖上。
“别冻着,出汗遇冷风,最容易受凉感冒。”
她被他拥着,在他怀里懒洋洋的:“可是真的好热……”
路今安拍了拍她胳膊:“缓缓就不热了。”
江晚瑜贴着他,感觉他也浑身是汗,纳闷:“你怎么不难受?”
路今安勾唇:“火气都泄出去了,所以不觉着有多热。”
江晚瑜闭着眼一巴掌拍在他胸膛:“流氓!”
他握住她的手,坏笑:“你不就喜欢流氓么?刚才谁哭着求我来着?哭着说——”
江晚瑜羞得睁开眼睛,飞快捂住他双唇:“闭嘴!”
他笑弯了眼,推开她的手又握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跟我回去领证。”
江晚瑜别过脸,沉默不语。
路今安将她脸扳过来:“听见没有?跟我回去领证。”
江晚瑜索性把眼睛闭上,不肯看他:“不要。”
路今安急了,松开她脸颊,噌地坐起来:“刚才都同意了,怎么这会儿又说不要?”
江晚瑜:“刚才谁同意了?”
最关键那当口,他勾得她犯渴,狠着心不让她舒坦,软磨硬泡非要她答应跟他回去领证。
她咬牙死活不松口。
最后反倒是他忍不了了,憋那么久,疯起来没边儿。
“你不是默认了么?”他拧眉,面含薄怒,“怎么又反悔?”
江晚瑜也坐起来,被子挡住前面,梗着脖子辩驳:“什么叫反悔?我不松口答应,你自己当作默认,该怪你自己理解得不对,误会我意思。”
路今安又气又急,见她后背空着,一把又将她按回床上:“躺好,冻坏了有你难受的。”
江晚瑜裹着被子翻身背对着他:“我是不会跟你领证的,我早就想好了,这辈子一个人过,谁也别想困住我。”
路今安眉头拧得死紧:“什么叫困住你?合着跟我结婚,是坐牢呗?”
江晚瑜没好气:“差不多。”
路今安望着蚊帐顶上密密麻麻的洞眼,血压直往上飙,气得头昏脑涨。
“你这叫——你这叫提裤子不认人!江晚瑜,没你这样的啊,睡都睡了,睡完又不肯领证,你当我是什么?”
江晚瑜捞起被子蒙住脑袋:“你爱是什么是什么,能消停会儿么?困死啦我要睡觉!”
路今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安安静静没再吵她,自个儿起床穿好
衣服出去,站在过道上抽烟吹冷风,想快点儿冷静下来。
学校门口驶来黑色私家车。
路今安瞥见父母带着笑笑从车上下来,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他立马掐掉烟,扔进垃圾桶。
笑笑在爷爷怀里,奶奶走在旁边,保镖和保姆跟在身后,一行人上了楼。
“爸爸!”孩子见着路今安,亲亲热热打招呼,冲他张开双臂。
路今安从父亲怀里接过她,笑着问:“跟爷爷奶奶玩儿得开心么?”
笑笑点头,正要说开心,忽然闭上嘴,鼻子嗅了嗅,皱起小眉头。
“爸爸,这里怎么这么臭?”
路今安低头闻了闻:“爸爸出了很多汗,没洗澡,汗臭么?”
笑笑摇头:“不是汗臭,是……是烟臭!”
路今安皱眉:“烟臭?”
笑笑噘起粉嘟嘟的小嘴:“爸爸不要再抽烟了,好臭好臭呀!空气里都是烟臭味,老师说过,吸烟有害健康,烟臭味也会留在空气里,对别人也不好的。”
路今安以前从没想过戒烟,这会儿听女儿这么一说,脱口而出:“行行行,爸爸以后再也不抽了。”
沈莉摇着头“啧啧”道:“哎,还是闺女的话好使,以前怎么劝你戒烟,都当耳旁风,闺女一句话,立马就说要戒!”
说完,扭头看向丈夫:“这么多年你也没戒烟,是不是因为我没生闺女?”
笑笑立马问道:“爷爷也抽烟?”
路庆荣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爷爷也抽。”
只不过今天陪孙女,怕影响孩子健康,一直忍着没抽。
笑笑伸出小小的食指,左右晃了晃:“不可以哦,以后不许——”
不等她说完,路庆荣忙不迭点头许诺:“不抽了不抽了,爷爷向你保证,从今天起,不对,从现在起,戒烟!”
笑笑满意地点点头。
沈莉乐得拍手:“哎哟,你可真是咱们家的小福星,让家里两个男人立志戒烟,江星黎小朋友,你好大的面子哦。”
笑笑歪起脑袋,得意道:“那是!”
逗得大家伙又是一阵哄笑。
屋里,江晚瑜被笑声吵醒,听出沈莉的声音,再困也不能睡了,赶忙爬起来穿衣服。
“叔叔阿姨,你们回来啦?”江晚瑜开门出来,笑着打招呼。
沈莉扭头望过来,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目光停在她脖子上。
路庆荣也一眼瞧见她脖子上的几道痕迹,立马转脸看向别处。
路今安自然也看见了,冲她淡淡一笑,扭头对母亲说道:“晚瑜下午累坏了,刚才睡了会儿。”
沈莉和路庆荣老夫老妻,当然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他不说这句,光是看江晚瑜脖子上的痕迹,老两口也知道发生过什么。
江晚瑜刚睡醒,脑子还是懵的,也没照过镜子,不知自己脖子上被留下了怎样一片暧昧光景,
愣愣看着他们。
沈莉收回目光,挪到江晚瑜脸上,笑眯眯问:“刚睡醒呀?还没吃晚饭吧?走走走,正好,咱们一家五口吃饭去!”
江晚瑜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阿姨,你们去吃吧,我明天得上课,还没写教案呢。”
其实教案早就写好了,这话不过是个借口。
沈莉知道她热爱工作,责任心强,也不好再劝,便说:“那你在宿舍安心写教案,我们给你打包带回来。”
路今安也不想去:“妈,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沈莉脸一沉:“怎么,你还想让我给你打包啊?不行,想吃自个儿跟着去!”
路今安:“我不吃行了么?我又不饿,你俩带笑笑吃去吧。”
他想留下来陪江晚瑜。
沈莉猜到了,看看江晚瑜,又看看儿子,点头:“行吧,你爱去不去。”
说完,沈莉冲江晚瑜笑道:“晚瑜,阿姨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江晚瑜:“怎么了?”
沈莉:“你看啊,我们老两口这么喜欢孙女,笑笑呢,又这么讨人喜欢,我跟你叔叔恨不得成天让她陪在我们身边,这短短一个白天哪儿够?
“反正她要跟我们回京州,不如你给幼儿园老师说一声,明天起就不过去了。今晚上我们把孩子带去宾馆,明儿一早再一起过来看你,过两天回京州。
“以后每天我都跟你连视频,你和孩子聊聊天儿,寒暑假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回京州看看孩子,玩一玩,放松一下,阿姨我啊,退休了没事儿干,咱俩一块儿出去旅旅游也好呀。孩子就丢给他们爷俩吧!”
看着沈莉满脸慈祥的笑容,以及目光里对未来的憧憬,江晚瑜实在不忍心拒绝,心里想,早些去京州,对笑笑来说也是好事。
她点点头:“好,阿姨,就按您说的来吧。”
沈莉喜笑颜开,随即又皱起眉头,握住她的手,一脸惆怅:“就是苦了你了,还得留在这儿两年……”
江晚瑜正要开口,笑笑忽然问道:“为什么我跟爷爷奶奶回京州,妈妈不一起回去呀?”
江晚瑜解释:“因为妈妈要留在这儿工作呀,妈妈还有两年才结束支教呢。两年后——”
笑笑的脸刷地皱成一团:“那我是不是要和妈妈分开了?”
江晚瑜抱起女儿,吻了吻她的小脑袋,柔声哄道:“只是暂时分开,等放假了,妈妈就去京州看你,过两年等妈妈调去市里了,就把笑笑接回身边,以后咱们再也——”
“呜呜呜呜呜不要不要!”孩子嚎啕大哭,头摇成了拨浪鼓,豆大的泪珠一串一串往下掉,“笑笑不要跟妈妈分开!笑笑去京州妈妈也要去京州!妈妈不去京州笑笑也不去京州!呜呜呜呜笑笑要永远跟妈妈在一起!笑笑最爱妈妈了!”
江晚瑜紧紧搂着孩子,眼泪夺眶而出。
沈莉在一旁也看得心酸,低头抬手抹泪。
孩子扯着嗓子哭,一抽一抽的,差点喘不上气,嘴里含含糊糊仍是喊着那几句。
“笑笑不要跟妈妈分开……京州好,去了京州妈妈不用受苦,妈妈跟笑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