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卿不说话,陈岚意了然的笑笑,“你果然还在生气,真小气啊。”
    叶盏卿不耐烦的皱皱眉,“你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而且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十恶不赦吗?我好像没怎么你吧。”陈岚意道。
    叶盏卿静静的看着她,“说完了吗?”
    陈岚意微微一怔,叶盏卿从她身边绕过去,没有搭理她,陈岚意盯着她走开背影,喊道:“就不能和解吗?”
    叶盏卿停下脚步,转过头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陈岚意接收到她的眼神,“那就是不能了?”
    叶盏卿没给她别的反应,转身搭上下山缆车离开。
    “可惜了。”陈岚意喃喃道,“我还挺想跟你做朋友的。”
    身后轻缓的脚步声靠近,陈岚意没有回头,江澈缓缓拥住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刚从洗手间出来,你找我吗?”陈岚意靠近他的怀里。
    “嗯,回去吧,外面风大。”江澈温声道。
    “好。”
    缆车上。
    叶盏卿沉默的依靠在缆车窗玻璃上,静静的看着底下萧瑟的冬景,窗玻璃上倒映出来她的脸,棕色的眸子里没有光亮。
    江爷爷说的对,真正的豁达并不是闭口不谈,而是他人试图用你的软肋攻击你的时候,你能临危不惧的将你的软肋当成盾牌,进行抵抗。
    十岁之前,她进了贼窝,盗窃碰瓷诈骗挨打挨骂,在被母亲抛弃之后自以为就见过了世间最黑暗的谷底,可城市流浪的孤魂野鬼又能触碰什么人间?
    她永远都是脏的臭的,永远会在冬天生病。
    同在贼窝的赵奶奶最嘴碎,一边嫌弃她费钱,一边偷偷掏出缝在花棉袄里钱给她买药。
    北地的冬天太冷了。
    她住在破败不见天光的老房子里,冷风整夜整夜的吹。
    吹的她好几次没撑过去。
    而赵奶奶在九岁那年走在她前边。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年冬天有多冷,赵奶奶拉着她的手,让她帮忙把她的花棉袄脱下来,说留给她。
    但她没要她的棉袄。
    死就死吧,冬天太冷了,她不想再熬了。
    她抱着赵奶奶的尸体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贼窝就剿灭了。
    后来她才知道,贼窝头头绑了江家少家主,于是他也死在了自己前面。
    再让她回忆起来,想到当年,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冷。
    北风整日整夜的刮,她脸被吹烂,手脚也被吹烂,她像是垃圾堆里废品。
    又臭又烂。
    江澈却不一样,他干干净净,说话温和友好,拉住她的手的温度也恰如其分的好。
    喜欢江澈几乎是必然。
    他给了她住处,给了她吃食,也给了她正常。
    但这份正常只是表象。
    她时刻战战兢兢,害怕被再次丢掉。
    她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太记仇还是因为走不出当年的事。
    细细想来,她连讨厌陈岚意的原因都这么渺小可怜。
    可即使再渺小,只要一见到她,叶盏卿的思绪就忍不住倒退到那个时候,陈岚意用天真却伤人的语气对她说的话。
    “你是被捡回去的啊?”
    “你妈妈不要你了啊?”
    “你好可怜,没人要。”
    “我妈妈就不一样,她可爱我了,跟你一比我真幸福。”
    “而且你也不是江家的亲生孩子,像只寄人篱下的小狗。”
    太清晰了。
    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回想。
    以前她以为她对陈岚意是恨,但她说不清这股恨的源头。
    或许是怯懦的人无法释怀过去的自怨自艾,也或许是美梦被戳破的愤怒痛苦。
    现在想来,那股恨意已经慢慢消失,可排斥感却一直留在心头。
    她或许,永远都不会跟陈岚意和解。
    从缆车上下来,叶盏卿在山下买了些特色伴手礼跟水果,回到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打转方向盘回了江宅。
    管家刘叔看到她回来很是惊喜,满脸笑意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大小姐,您回来了,老爷在茶室。”
    “江爷爷在陪客吗?”
    “是的,巨像音影老总给老爷拜了好几次帖,想跟老爷讨一幅字画。”
    叶盏卿点点头,“好的,那我直接去茶室。”
    刘叔见她如此稍稍有些惊诧,又马上道:“好的,大小姐您中午吃过了吗?要我再准备点什么吗?”
    “随便准备一点就好了,我没太饿。”叶盏卿淡笑道。
    “好的。”
    刘叔应下,转身去安排。
    叶盏卿到洗手间的净了手,从正厅回廊转向茶室,轻轻叩响房门。
    老人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进。”
    叶盏卿缓步进了茶室,江儒盛正执笔站在书案前,泼墨挥毫,他面前站了一人,正是荣腾。
    见到叶盏卿到来微微诧异,不过片刻之后又马上笑道:“叶小姐。”
    江儒盛听着这声叶小姐缓缓放下笔,不怒自威的脸上稍显柔和,“放假了?”
    对于老人知道自己放假的事叶盏卿并不奇怪,江爷爷虽然现在不在第一线了,但前面的事,不可能瞒得过他。
    叶盏卿点点头,乖巧的站定在他身边,帮他研墨。
    老爷子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刘叔给我做去了。”
    “你刘叔现在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老人意味不明的说了句。
    叶盏卿知道他是在抱怨刘叔没告诉他自己回来的事,笑着安抚道:“是我没让刘叔告诉您的,想着给您一个惊喜,您别恼他。”
    江儒盛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荣腾,对着叶盏卿道:“巨像音影总裁荣腾,你叫荣叔叔就好。”说完又对着荣腾道:“叶盏卿,我孙女。”
    “荣叔叔好。”
    荣腾笑着道:“大小姐好。”
    叶盏卿淡淡一笑,之后没有了别的反应,荣腾对于她的冷淡已经见怪不怪,也只是笑笑,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江儒盛笔下的八字下,“宏图大志,裕业有孚。”
    停笔落款,江儒盛缓缓取下镇尺,对着荣腾道:“好了,小荣,你看看。”
    荣腾大步走到他身边,赞叹的看着这一笔书法,江儒盛的字他之前见识过,苍劲有力,挥斥方遒,一笔字就能镇住一票人。
    可现下如此切身的看来,更是让他感到震撼。
    荣腾小心的握着宣纸两侧,啧啧称叹道:“江老先生不愧是书法大家啊,放眼整个榕市,只怕也没人能跟您一较高下。”
    江儒盛闻言没有傲色,只是淡淡道:“书法本是私赏,比较就失去其意味了。”
    “您说的是。”荣腾受教道。
    江儒盛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了眼叶盏卿,叶盏卿了然起身到茶案边沏茶。
    “坐。”江儒盛对着荣腾淡淡道。
    荣腾恭敬坐定茶案前,叶盏卿温杯给几人沏了茶,荣腾端起杯子品了一口,“香,醇,品过之后真是唇齿留香,叶小姐妙手啊。”
    叶盏卿笑笑,“我不过只学了点皮毛,算的上是什么妙手,不过我常听人说,比起茶道,酒道才更精妙。”
    “尤其是用粮食酿造出来的浊酒,先蒸馏然后加曲发酵,过程中要仔细把控着每一个细节,早能做到口感醇厚精妙。”
    “虽然现在红酒挤占白酒市场,但我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尝试着自己酿一款白酒出来。不过说起来,红白各有千秋,就是不知道混在一起喝,是个什么滋味。”
    叶盏卿淡笑着,荣腾被如坐针毡,他心底发慌,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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