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用餐时候叶盏卿没有在席面上见着陈岚意的身影。
    一家人谁都没主动提过这件事。
    晚餐结束,两人陪着江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将老人送回房间,江澈叫住叶盏卿,“陪我走走吧。”
    叶盏卿点头,“好。”
    两人沉默的穿行在廊下。
    夜间冷空气钻进鼻腔,叶盏卿打了个喷嚏。
    江澈缓缓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她肩上。
    “谢谢哥。”
    江澈没回应她,出声问,“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叶盏卿垂眸,轻声回应,“在许悠悠进去后不久。”
    “嗯。”
    江澈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面向长廊外的风雪,飞雪沾上他的睫毛。
    叶盏卿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与他并肩,出声问:“恨我吗?”
    江澈转头,对上她沉静的侧脸,缄默一刻。
    “我恨你做什么,路跟人都是我自己选的吗,真要恨的话,我最应该恨的,是自己才对。”
    江澈轻叹出声,“优柔寡断,一意孤行。”
    叶盏卿静默在他身边,轻声说:“你应该恨我。”
    风雪很紧,寒意慢慢袭来,江澈看向她,眼底不明所以。
    电话突兀的响起,是陈岚意来电。
    江澈握着手机,顿了两秒之后选择挂断。
    电话再次打来,叶盏卿出声道:“接吧。”
    江澈垂着眼眸,接通电话,不是陈岚意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陈岚意家属吗?”
    江澈心头重重一跳,抬眼去看叶盏卿,她表情如常,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似是早有所感。
    医院。
    江澈赶到的时候陈岚意的手术已经结束了。
    她被捅了十七刀,捡回一条命,脸已经花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警察说,凶手是她们都认识的人,叫做刘玉。
    江澈站在重症室门口看了陈岚意很久,然后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着身边的司机说。
    “去警局。”
    江澈在警局见着了刘玉。
    她脸上破了不少口子,脖子上也有伤口,可一双眼睛却很平静,甚至有一种心愿达成之后的欣喜。
    “你来了。”刘玉双手搭在桌台前,弯着腰散漫的看着他,脸上也没了先前的恭敬。
    “有烟吗?这里不让抽,问他们要也不给。”
    “我不吸烟。”
    “那算了。”
    江澈坐定在她对面,问:“你是蒲依依什么人?”
    “什么人?”刘玉笑了一声,她的身子慢慢朝后靠,抬眼看着头顶的吊灯,“你应该问,她是我什么人。”
    “她是你什么人?”
    “梦中人。”
    刘玉的声音很轻很轻,“在梦里,她总是在问我,问我为什么没早点带她走,问我为什么没及时出现。”
    “我去了,在她出事的那天,我亲眼看着她从我眼前掉下来,速度太快了,我都来不及伸手去接她。”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可以带她走了。”
    刘玉低声笑道,像是惋惜,“太可惜了,我没接住她,也没弄死陈岚意。”
    江澈静静的看着她,“十七刀,是蒲依依去世的年纪。”
    “是啊。”刘玉平静的声音底下藏着痛心的颤抖,“多好的年纪啊,太可惜了。”
    江澈睫毛轻颤,问,“你女儿怎么办?”
    “我没有女儿,那是邻居的孩子。”她看向江澈,脸上似嘲弄又是戏谑,“你知道她死前最后一刻看着我是什么表情吗?”
    “她在笑。”
    “她见着我,她开心。”
    “可我的心,在那一刻,就死掉了。”
    刘玉声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她双手撑着脸,痛苦绝望。
    “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她。”
    江澈回到宅院,叶盏卿还没睡,捧着个装着鱼食的白玉碗坐在庭院长廊边俯身看着底下的游鱼,听着他的脚步,微微侧过头,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江澈立住脚,看着她,半晌后才出声道:“孩子没了,她的脸也毁了。”
    “嗯。”
    叶盏卿应了一声,捏了一把碗碟里的鱼食洒进底下鱼池,“刘玉在七年前就打算这么做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蒲依依死后第三年,我大二,她找到我,告诉我蒲依依是被陈岚意逼死的。那时候,陈岚意跟你走的很近。”
    “这样吗……”江澈轻声呢喃,“我从没想过去查这事。”
    “爷爷查了。”叶盏卿说。
    江澈抿唇。
    叶盏卿将碗里剩下的鱼食都丢进鱼池,看着底下争抢饵料的鱼儿,淡淡道:“他以为你知道,我也以为你知道。谁知,爱让人心盲。”
    叶盏卿缓缓站起身,看向身后的江澈,“爷爷不想干涉你的想法,是我跟爷爷说,陈岚意坑了我,我要报复回去,他才配合支配宅院的人,调动你的司机,方便我安排这些拙劣表演。”
    “爷爷尊重你,利用你的人,是我。”
    “我知道。”江澈低声说:“司机在堵车后绕上的道儿周遭都是沉闷的旧色,我必然会注意到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刘玉。”
    “我并不怪你,你不过是把我一直逃避的问题大喇喇的摆出来,摊在明面,逼着我让我不能再逃避而已。”
    “只是岚意得到的惩罚,看上去,未免太过触目惊心了些。”
    叶盏卿垂下眼皮,“脸烂了,可以整容,孩子没了她还活着,但她身上两条人命,是怎么都洗不清的。”
    江澈抬起头,眉头蹙起,“什么两条?”
    “另一个人你应该在新闻里听过他的名字,叫全胜。”
    江澈心腔剧震,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为什么?”
    “谁知道呢。”叶盏卿声音很轻,“或许,就是对于生命没有敬畏感吧。”
    江澈双手紧握,骨节发白,他紧紧闭上眼,过于白皙的皮肤在近距离之下甚至能看见他脆弱眼皮上的青色血管在细微跳动。
    江澈不断的深呼吸,不断有跟陈岚意在一起的画面在脑子里闪烁跳跃。
    虚虚实实的记忆里,陈岚意的脸在不断扭曲。
    夜间风雪呼啸,在寒意从心底漫至全身之后,江澈才终于肯承认自己爱错人的事实。
    “回去吧。”
    江澈说。
    “嗯。”
    叶盏卿抬步,缓步的跟在他背后。
    手里握着白玉碗,眉眼轻垂。
    今晚过后,陈岚意彻底失去了江澈这个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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