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们身体一僵,面露难色。

    为首汉子哪有先前嚣张的模样,搓了搓手:“那个……这位大人,咱们几个都是做正经生意的。”

    胡亥打断他的话:“那你们刚才还想开溜?”

    为首汉子沉默一瞬,偷偷瞪了几个不省心的同伴一眼。他老老实实说:“咱们做的真是正经生意,就是……”

    萧何:“做什么生意?”

    为首汉子憋红了脸,讪讪然道:“就是借借钱,收收利息的生意。”

    古往今来,凡有商者便有做借贷的。

    既然秦律没有禁止,也算不上是犯法的生意。

    为首汉子渐渐冷静下来,拱手说道:“这位小郎君,做生意嘛,或者人情往来,又说是其他一些小问题,总会有人缺钱的。”

    “咱们将有钱人的钱给缺钱的人。”

    “这不就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当然是桩顶顶好的大好事!”

    “况且这也不是咱们想出来的新事物啊?”

    “先齐国的孟尝君——那位也是放贷的高手呢!传闻薛地歉收,很多人无法偿还贷款和利息,孟尝君派人催收,仍得息钱十万呢!”

    “咱们比起孟尝君,那不就是小生意嘛!”汉子越说越起劲,看着胡亥等人的丝质衣服更是歪脑子一动:“郎君家里要是也有闲钱的话,也可以让咱们放放,一年给您们的利息能有这个——数!”

    汉子竖起两根手指,轻轻晃了晃。

    胡亥歪了歪头,试探着回答:“两厘的利息?”

    汉子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

    他环视胡亥几人,悄声说道:“月息两分!”

    胡亥吸了口气:“月息两分?”

    汉子重重点头:“小公子,我保证这是全咸阳城最好的价格!”

    紧接着他又看向萧何,笑容可掬:“这位大人要不要也看看?这个价格顶顶划算的!不用您操心后面追贷的问题,全程都由咱们负责,您只要在家里坐等收钱!”

    汉子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区区个郎中令算什么?在他们的客户里再大的人也有好些呢!

    萧何沉默一瞬,而胡亥则是怪叫一声。

    他倒吸了口凉气:“给我月息两分?那你们得收多少?总不会那么好心给我们两分,你们自己就留一分……难不成也有两分?年息那就有百分之四十八,接近一半的银钱?”

    这不就是妥妥的高利贷吗?

    为首汉子愣了愣:“百分之……这是什么意思?”,他没多想而是又解释道:“算成年息那的确稍稍高一点,不过大部分人就周转周转,借贷几个月嘛。”

    萧何笑了笑,笑意未及眼底。

    他轻声叹道:“大部分人?几个月?据我所知,每年都由不少因还不起高额借贷利息而被迫卖身为奴的人。”

    汉子眼神闪烁,而后又冷静下来。

    他理直气壮,昂

    首挺胸:“那又不是我们强迫他们借钱的——他们都是自愿的,你们说对不对?”

    其余汉子们纷纷应声:没错!▼▼[”

    萧何轻笑一声:“此事先暂且不提——”,他抬步上前走至为首汉子跟前:“你们可知那赵和是为何借贷?”

    汉子眼神闪烁:“不知。”

    他瓮声瓮气:“借贷的好些都是做生意的,咱们咋能随意问人家做什么的?”

    胡亥插话道:“真的?可是我刚才明明听见你说赵和天天在咸阳城里闲逛,万万不能在学室上课的。”

    汉子面色微变,沉默不语。

    萧何厉声道:“你们是想到廷尉署内再说?”

    话里的威胁之意让汉子们为之色变。

    为首汉子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他在街头做啥的,就是三天两头看他在街上混呗……”

    胡亥瞅瞅他,又看看纪信。

    纪信沉默地走上前去,沉默地捏紧拳头,沉默地一拳砸在里正院落的另外一堵墙上。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汉子们面色微变。

    随着烟尘四散而开,这堵墙也随了它的好伙伴,噼里啪啦地垮塌一地。

    汉子们:“…………”

    站在旁边的赵里正和黔首齐齐沉默,唯独先前那名黔首眼前一亮,瞧着纪信的眼神像是见着了对手。

    胡亥嘴角上扬,不怀好意:“哎呀哎呀,这拳脚无眼,下一下也不知道会落在谁身上。”

    汉子们:“…………”

    为首的汉子没忍住,侧首看向萧何:“郎中令……您就让人威胁咱们?”

    萧何:“…………这位是胡亥公子。”

    汉子们的动作一僵,眼睛一个睁得比一个大:“胡亥公子!?”

    “就是那位改造了咸阳城的……”

    “真的假的?胡亥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别说汉子们震惊,赵里正和其余黔首也是傻了眼。

    黔首声音漂浮,看看胡亥又看看扶苏和公子高。他颤巍巍地说道:“那另外两人是——”

    萧何笑道:“是扶苏公子和高公子。”

    为首汉子重重抽了口气,用力拧了把自己的胳膊肉,疼得龇牙咧嘴的同时他才相信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

    艹!自己刚刚在向秦王公子宣传借贷。

    汉子如丧考妣,彻底没了先前的嘚瑟。他的腰也弯了,脖子也缩了,苦哈哈地回答道:“那赵和的确不是做生意借的钱。”

    赵里正还心存侥幸:“我儿许是急用才……”

    汉子打断赵里正的话:“他最初是为何借钱我不知道……但最近借钱都是为了赌|博!他还在咸阳学室开办赌局,据说因此被开除的!”

    赵里正呆若木鸡:“……赌钱?!”

    他脸色煞白,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倒去。

    还是那名黔首反应快,急急拉住赵里正。

    汉子讪笑一声:“那个……

    我都说了,能让我走了吧?这事就算我们倒霉……就,那个就不追钱了,行吧?”

    说完话,汉子就想开溜。

    不过他没走出两步,又被卫士再次拦住。

    萧何沉声道:“黄牛和沤肥都是属于里民的财产,你们未经里民允许擅自让人将这些抵给你们,还意图用武力逼迫人同意,此事……还请你们到廷尉署内走一遭吧!”

    汉子这下傻了眼:“啊?等等?”

    正当几人吵闹的时候,里巷大门被人推开。

    纪信与几名卫士抬眸扫去,齐齐一愣。

    冲入里巷的是几名游徼并巡卫,他们目标明确地冲向里正院落,顺着倒塌的围墙进入其中:“住手!统统住手!”

    紧接着一名游徼上前。

    他警惕地环视院子里的所有人,厉声喝道:“住手!就是你们在聚众斗殴?”

    聚众斗殴?

    所有人动作一停:“斗殴?”

    游徼虎着脸环视四周,目光很快划过坍塌的围墙,最后落在面色惨白,半坐在地上的赵里正身上。他眉心紧锁,冷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谁来说……咦?”

    游徼微微一愣,目光落在胡亥身上。

    他愣了愣神,喃喃自语:“胡亥,胡亥公子?”

    游徼双眼放光:“胡亥公子!”

    他一抬头,又看到扶苏:“扶苏公子也在?”

    胡亥吓了一跳:“你认识我们?”

    游徼脸上微红:“小的曾是黑泥里的住户,得胡亥公子所助咱们家才能搬进好房子,我阿母也在纺织场里找到工作,让我和弟妹吃饱饭。”

    他指了指自己:“我参加了县里的考核,前些日子刚刚升至游徼。”

    黑泥里曾是咸阳城最破旧不堪的地方。

    那里的人只有三条出路——要么饿死,要么去做罪犯,要么卖身为奴。直到咸阳城启动改造,黑泥里居民的命运才得以翻天覆地的改变。

    游徼想了想过往的日子,越发激动。

    他原本严肃的脸上挤出笑声,仿佛害怕自己吓到胡亥一样。游徼柔声询问道:“胡亥公子,还有扶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胡亥眨眨眼,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他若有所思:“有人报官说这里有人斗殴?难道是外面围观的黔首?”

    萧何接话道:“也有可能是……赵和。”

    他抬眸看向游徼:“这位大人,你可知是何人报官的?”

    游徼道:“报官的是名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想了想:“咱们顺着里巷巡逻的时候,他冲上前来报的案,而后也有几名黔首说听见旦家巷里传来巨响声,这不……我们就推门冲进来了!”

    萧何问道:“报案的青年可在?”

    游徼向后看去:“他前面跟在我们后头……嗯?”

    游徼并巡卫之后,完全没有其余人的踪迹。

    本应该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报案人,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就连游徼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萧何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只怕赵和见黔首来寻赵里正,又见到催债的几人过来……而后选择报官!”

    公子高啧了声:“算他还有点良心?”

    萧何笑了笑,还未说话就被胡亥抢先一步:“那可不一定。”

    胡亥撇撇嘴:“说不定他想着两边人可以两败俱伤,然后全部抓走,那样就没人在意他欠下的钱以及转租黄牛,转卖沤肥的事。”

    公子高扯了扯嘴角:“不会有那么蠢的人吧?”

    胡亥摊了摊小手:“你想——对方都能做出将黄牛租来又转租给旁人的事,还能在咸阳学室里怂恿旁的学子赌博……这样的人能做出啥事,都听上去很合理呢!”

    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

    听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可能性!

    扶苏想了想:“若是如此——”

    众人齐齐朝着里巷外看去,萧何接话道:“或许他就在外头躲着?”

    想到这个可能,所有人的拳头都硬了。

    就连那几名汉子都开始骂骂咧咧:“卧槽!赵和这混蛋,啥玩意啊!”!<div class="ex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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