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之珩觉得舌根发苦,但还是把一肚子的话和在了面里,拿起筷子一起大口咽了下去。
    程曦说得没错,这家面馆的味道确实不错。不过阮之珩只是胡乱咽了几口,就觉得吃不下了。
    这时,村子口起了骚动,只见一群妇女拖着好几桶清水聚在一起,桶边挂着抹布和清洁剂。她们穿着厚厚的棉服,套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袖套,脚踩塑胶高筒雨鞋,在路边一字排开,开始挥舞抹布。
    阮之珩被这阵仗吸引,不禁问道:“她们这是做什么?”
    “揽客,洗车。”程曦说着,喝了口面馆里免费提供的温水,“这些女人的老公大多是从外地来的基层务工人员,有送外卖的,送快递的,也有保安和水电工。”
    “她们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技能,只能靠这种方式赚点钱。这个时间点,在五环边摆摊洗车,不会招来城管,这附近恰好又有一个出租车夜班的交车点。洗车店里洗一辆出租车要二十,她们洗一辆只要十五,生意还是挺好的。”
    杏花村面积不大,建筑密度却极高,底商的门店像是蜂窝一般拥挤排列。阮之珩方才为了找程曦,可是拿着手机里的照片,从另一个“村口”一家一家问过来的,只这一会儿,便知道这地方有多鱼龙混杂,治安看起来比程曦现在租住的 R 大家属楼还要堪忧。
    阮之珩想起陆垚说过,程曦研究生刚毕业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他忍不住说:“你刚毕业的时候工资不高吧?这里的房租是不是很便宜?”
    “是很便宜,一个月 720 元。”程曦说着,眼睛亮起一簇火光,“但你别看这里房租便宜,其实生活起来很方便,什么都有,好吃的也很多。”
    她说着,又将目光挪回那群洗车的女人身上。这时,第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女人们一拥而上。有人刚给车身泼上兑了水的清洁剂,马上就有人拿着抹布开始擦,擦得差不多了,再换人拿清水来冲洗泡沫。
    看着她们麻利的动作,程曦说:“我每次在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来这里看看。看看这些洗车的女人,提醒自己别忘记了‘弯腰’和‘低头’的区别。”
    “‘弯腰’和‘低头’的区别?”阮之珩问着,放下了筷子。
    “师兄,你看她们,这么冷的天还要把手泡在冷水里,多不容易,可还是夜夜如此,从未间断。”程曦说着,突然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有些过于说教,她颇为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道,“师兄,没有一份工作不让人委屈,但生活总要向前。她们虽然因为工作弯下了腰,却从来没有向生活低过头。”
    程曦话里有话,阮之珩听得明白。他斟酌片刻,对程曦说:“来找你之前,我和陆垚简单聊了一下。”
    一听到陆垚的名字,程曦本还算放松的神色倏地就严肃起来,“他和你说什么了?”
    她说着,也不等阮之珩的回答,疾言厉色道:“陆垚说的话你不能听!亚历山大准备参加有道汽车的竞标,污蔑你、搞臭你是阮赫连开的条件,这是他给你的圈套!”
    第53章 做自己的甲方(下)
    见程曦神情激动,阮之珩连忙说:“我知道,我没听他的。”
    程曦的义愤填膺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噎了回来,就像一根刚被点燃的火芯,好不容易烧到头,眼看就要引爆一串爆竹,却被一盆冷水浇灭,顿时哑火。
    她愣在那里,一时间竟分不清阮之珩是真的没把陆垚的损招放在心上,还是见她生气了,临时改放了“马后炮”。
    “其实,陆垚的建议不失为一种办法,至少可以一定程度上把你从流言蜚语里摘干净。”见程曦面色如滞,阮之珩叹了一口气,“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会恨我一辈子。”
    程曦闻言,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她之前还担心阮之珩会关心则乱,没想到比起“关心她的清白和名誉”,他更在乎“她是怎么想的”。
    “公关战面前,甲、乙双方本来就是一体的,不存在谁把谁摘干净。”程曦说着,神色和语气都柔软了不少,“更何况听标会那一天,你在重庆小面的面馆里和我说了那些话,早就已经把我拉下水了。”
    阮之珩颔首,说道:“我知道。虽然我是甲方,你是乙方,但在是非曲直面前,你向来只做自己的甲方。”
    程曦方才与他说起那一段“弯腰”和“低头”的时候,他便懂了。
    她不升总监,离开亚历山大,甚至这辈子都不再从事公关行业,对她来说,都只是在工作中暂时弯了一下腰。可如果她明知道阮赫连给自己布了局,还睁着眼跳进去,那就是彻底向他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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