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阮之珩十年未见,说实话,他在自己脑海中的形象早就有些模糊了。或许此刻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也未必能认出对方。
    程曦收起手机,看向远处。这时已经临近傍晚,天空微暗,昏黄的色彩中,一群鸟儿低空飞过,一根灰白色的羽毛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她的眼前。
    有些你以为很重的东西,其实很轻很轻,反之亦然。
    程曦将这句话放在嘴边咀嚼了几遍,有些迷惑逐渐清晰起来。
    连城和夏朗只知道阮之珩是她的初恋,却不知道,他们的分手并不体面。
    十年前,阮之珩选择去德国留学,与她不告而别,连说一句“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她那颗年少的心啊,因此受到重创,甚至休养了好几年才恢复过来。
    可是如今一想,也许她与阮之珩之间的关系,在对方看来只是轻若鸿毛,那她自己又何必如此在乎呢?
    有些放不下的心事和人,总是要去面对的。既然当年没有说一句“再见”,那么如今再说一句“你好”,也不是什么重于泰山的大事。
    程曦思忖着,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抽完一支烟,便拎着包离开了。日落的余晖在她身后,烧红了一整片天空。
    *
    去领驭汽车听标的那天,程曦带上了高醒。
    两人约了九点五十分,直接在领驭汽车的会议室碰头。集体听标会定的是十点,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已经陆续坐满了人。
    高醒靠在椅背上,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给程曦发微信:老大,我看到了 G&Y 的 Jessica,还有思域的梁姥姥,那个……是不是博奥的 Liz?
    看到 Liz 的名字,一直低头看手机的程曦终于抬头,没想到就这样和会议桌另一头的 Liz 打了个照面,两个人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照理说,B 市的公关圈就这么大,汽车公关圈更窄,来来去去都是些熟面孔。可程曦还是第一次在本土品牌的招标会上,看到博奥这样的国际 4A。
    程曦和来自国际 4A 的几个同行打过交道,他们说着一口中英文夹杂的“4A 腔”,一向自诩服务外资客户,眼界和专业都比本土公关高上一等。可如今,博奥的团队都来参加一个初创本土品牌的听标会,难道生意已经难做成这样了吗?
    高醒没有注意到程曦凝重的眼神,还在给她发着微信:我昨天 Google 过这个阮之珩,发现资料少得可怜。好在我去考古了 R 大的 BBS 论坛,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他爷爷是阮有道,姑姑是阮丽琼,难怪背后有云杉集团的支持。
    看着高醒一条接一条跳出来的微信,程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的,阮之珩有着强大的家族背景。他的爷爷阮有道,是国内第一大民营主机厂“有道汽车”的创始人。而姑姑早年嫁到新加坡,成为东南亚最大的实业公司——云杉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云杉集团这几年有意在全球范围内投资几个新兴产业,阮之珩是阮丽琼的侄子,这个肥水自然是先流向自家人。
    程曦也不打算回避,只回:高醒,这些事情你去 R 大的论坛考古,还不如直接来问我。
    高醒一怔,连忙道:对啊,老大你也是 R 大毕业的,所以你认识阮之珩?
    程曦正要回复,会议室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衣着光鲜的女子。为首的那个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说道:“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是领驭汽车的公关总监,余筱荟。”
    *
    偌大的会议室安静下来,仿佛都沉浸在余筱荟带来强大的气场里。
    程曦的手机振了一下,她低头滑开,就看到高醒给她又发了一条微信:这个余筱荟长了一张不好搞的脸。
    程曦没有回复,她退出微信,手机锁屏,再抬头,就听见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随即被推开。
    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门口。
    一直面色高冷的余筱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颇为殷勤地迎向那位男子。
    “对不起。”男子环视了一眼会议室,最后看向余筱荟,“我上个会议提前结束了,这个会我可以一起听吗?”
    “当然,我们也还没开始。”余筱荟回答着,连忙给给他安排座位。其他人则面露疑惑,好奇这位突然加入的男子到底是谁。
    而程曦则镇定地坐在位置上,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男子身上,随着他的行为而移动。
    简约低调的纯白衬衫,是他大学时代就爱穿的牌子,搭配同系列的绒面西装外套和米色长裤,更衬得他仪表堂堂、气质冷峻——阮之珩这些年都没怎么变,依旧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程曦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她其实一直记得他的容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