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日晚上九點, 市中心的購物商圈依然人山人海，繁華熱鬧。
    以至于商圈附近的中心道路一度擁堵到近乎癱瘓的程度，林遠的跑車堵在路上，迎來旁人瘋狂拍照, 限量款蘭博基尼, 誰不想看清車內俊男美女的面貌。
    裴雪不太适應這種氛圍, 低着頭看手機裝忙。
    林遠看她：“裴雪，今晚去的人會很多，但是不用緊張, 如果他?們勸你喝酒, 你可以直接拒絕，或者叫我來幫你擋。”
    “好?的。”
    “還有, 如果他?們拿我們的事開玩笑, 希望你不要生氣。”
    “不會的, 但是如果他?們……”裴雪看着林遠, 臉漸漸變紅，“要我們親一下?或者其他?的, 那?怎麽辦？”
    “沒關系, 就說我們剛交往兩周，還在互相了解, 我會全部都?推掉。”
    “那?就好?。”裴雪深呼一口?氣，“正好?, 我們就确定了是交往兩周。”
    原本商圈到酒吧一條街不過五分鐘路程, 林遠開了整整二十分鐘, 最後?跑車終于順利停在人聲鼎沸的酒吧街外側, 因為酒吧一條街上的人實在太多，堪比商圈中心的步行街, 兩人得下?車步行到夜店。
    目的地倒是很好?認，沒走一會兒就看到今晚的壽星蘇陽大搖大擺地站在夜店門口?。
    入秋後?的夜，這?個壽星也不怕冷，穿了個騷包的花襯衣，大概是喝了酒，脖子通紅一片，但更惹眼的是脖子上的金項鏈和大拇指的金戒，一片金光閃閃的豪氣。
    面對?面走過去，裴雪感覺一路上蘇陽都?在盯着她?看，便朝着對?方禮貌地笑了笑，蘇陽一看，也笑了。
    “嫂子好?。”蘇陽的聲音極其洪亮，态度近乎谄媚，惹得旁人都?追看過來。
    剛剛這?位顯眼包少爺左手端酒，右手拿手機急沖沖跑出來，身後?跟着四五個壯漢安保護駕的畫面，他?們還記得一清二楚呢。
    對?着手機一口?一個哥，自然也引得旁人好?奇他?專門出來迎接的人是誰。
    站在林遠身邊，裴雪不知道該不該應下?，正在猶豫，林遠已經借着指路的動?作撇開蘇陽。
    “她?容易害羞，別逗她?。”
    “我逗了嗎，我不就喊喊我嫂子嘛，關你什麽事啊，林遠。”蘇陽笑得夠壞，語氣也十分欠揍，說話帶着酒氣，應該是喝了不少了。
    林遠睨蘇陽一眼，沒有搭理，低頭看向裴雪，“不用管他?，我們先進去吧。”
    “去吧去吧，人都?快齊了。”蘇陽耳上別了根煙，剛剛就想抽，看到裴雪才先夾到耳邊，“诶，明子，帶打?火機了沒？”
    被叫住的男人把打?火機扔給蘇陽，随口?一問：“不是，我說你一個壽星佬不在裏面接受大家的祝福，跑外面吹什麽風，裏面一多半都?是專門來巴結你的，你就不給他?們賞個臉？”
    手擋着風，煙頭很快燃着了火，蘇陽把打?火機扔回對?方懷裏，“我哥說快到了，我出來接他?。”
    剛過去一個嫂子，又來一個哥？
    “你他?媽哪有哥啊，你家不就你一個寶貝孫子嗎。”
    蘇陽沒搭理他?，晃着醉醺醺的身子轉頭看。
    “等等，不對?啊，我嫂子怎麽不是和我哥一起來，是和林家那?位……”
    蘇陽眨了眨醉眼，“但我沒認錯啊，就是那?張臉，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我哥卧室裏就放着他?倆合照，賊寶貝，我都?不讓看呢……”
    進了夜店，鐵門關上，蘇陽後?面的話便聽不清楚了，加上夜店裏人特別多，進門後?的走廊堵着一堆人，根本難以落腳，也不會有人還有閑心把注意力放在別人身上。
    “小心點，光線有點暗，你跟着我。”林遠護着裴雪往裏走。
    裴雪以為這?種二代圈子的聚會，應該是比較安靜保密的，比如在高?級的私人會所，隐秘和安靜是首要條件，紅酒雪茄，吐出的煙圈消磨得不是時間，是大把大把的金錢 。
    但面前來來往往的辣妹帥哥，和裴雪想象中勾心鬥角的二代聚會扯不上一點關系。
    “人比我想得多太多了。”裴雪被擠得不行，一路都?緊緊捏着林遠的衣服。
    林遠說：“蘇陽家裏是開娛樂公司的，所以他?主辦的派對?通常就是這?麽熱鬧。”
    果然，林遠說完裴雪就在一邊的卡座上看到了一位最近很火的男流量明星，他?毫不避諱地當?着所有人摟着一個穿紅色吊帶裙的女生，臉湊過去，啪叽一口?親在女生側臉。
    “他?是那?個誰？就是前不久出圈的一部校園劇，他?是裏面的男主角！”裴雪低呼，那?部劇是前不久財務部幾個人同?時追過的，裴雪沒有很上頭的，但也沒想到塌房來得這?麽快。
    林遠笑：“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但應該是。”
    “哇，他?不穿校服我差點沒認出來。”裴雪頻頻側臉，“他?都?不怕被人拍下?來發網上嗎？”
    “蘇陽的派對?，大多數都?是他?們娛樂圈的人，沒人敢做這?樣的事。”
    什麽樣的人待什麽樣的圈，娛樂圈無非就是人情往來，金錢利益，誰破壞規矩，誰別想在圈子裏混。
    “林遠，你怎麽才過來，老子等你半天了。”
    有人擠開人群朝他?們走來，裴雪循聲看過去，是個沒見過的年輕男人，但聽他?對?林遠抱怨的熟識程度，應該關系很是親近，裴雪禮貌地朝着來人笑了笑。
    來人也回了個笑容，輕佻，散漫，十足的公子哥模樣，期間目光停在裴雪的身上，不住地打?量。
    最後?才看向林遠：“怎麽，這?是你女朋友？”
    尾音語調拔高?得特別突兀，很明顯提問的人對?這?個問題持否定态度，甚至很有可能?林遠的回答将決定他?怎麽對?待自己，是友善的尊重，還是視為可以獵豔的目标。
    “我介紹一下?，他?叫唐賀，是我朋友，她?是裴雪，我女朋友。”
    有些?可惜啊，唐賀眨了眨眼，左手松垮地搭在林遠肩膀上，另一手則伸向裴雪：“唐賀，幸會。”
    兩只手在空中快速地握了握，裴雪的自我介紹就規矩許多：“你好?，我叫裴雪。”
    “可以啊林遠，不找則以，一找就找這?麽漂亮的啊，真有眼光。”唐賀笑完又催促，“诶，趕快去喝酒，你不在，他?們都?想灌醉我。”
    裴雪微微紅了臉，林遠輕輕攬着她?的肩膀：“我今天不喝酒，要送她?回家。”
    唐賀看了眼不太适應這?種氣氛的裴雪，心下?了然，送人回家不過是借口?，林遠酒量不好?，一灌就醉，估計是怕自己醉了不能?照顧女朋友。
    “那?也趕快過來，有正事找你。”
    “裴雪，我們去那?邊坐。”林遠示意了一下?唐賀過來的地方，那?是夜店左邊隐秘性最好?的VIP區。
    VIP區被幾階臺階和大廳隔開，臺階邊站着兩名安保，但裴雪走過去這?一會兒時間發現，上去的人也沒給那?兩名壯碩的安保任何卡片或者辨識身份的東西，也就說是完全是看臉放人。
    再一次介紹後?，林遠和朋友聊起工作上的事來，寬敞的半圓沙發，裴雪坐在最外面的位置，刻意不去聽林遠他?們的談話，一邊無聊地吃着果盤裏被雕刻得像藝術品一樣的各種水果，一邊想看看還有沒有更多她?認識的明星。
    環顧一圈，有，當?然有，而且還不少。
    裴雪看到一個平時走清純路線的女明星穿着黑色露胸緊身裙走上對?面的臺階，因為裙子的腰部和臀部勒得太緊，不太好?行動?，助理在旁邊扶着，臺階邊的安保對?于這?一幕漠不關心，看得多了，就是天仙來了也是一樣。
    裴雪這?才發現原來對?面也有一個VIP區域，和他?們這?邊相互對?稱，大小相當?，但是那?邊和她?們這?邊不同?的是，那?邊似乎只有一張圓桌，那?麽寬的一片地，只招待一桌人。
    如果只有一張桌，其實還挺好?确認，可裴雪只能?說‘似乎只有’，不敢完全确定是因為對?面比他?們這?邊更熱鬧一些?，但多數人是站着的，圍着中心那?一圈。
    對?面有人站上了沙發，從人群裏露出半張被酒精熏紅的臉，是蘇陽。
    而一看到蘇陽，裴雪也想明白是怎麽回事，雖然她?這?邊也叫VIP區，但那?邊才是今晚的主桌。
    當?林遠說其實算不上朋友的派對?，只是一個社交場合的時候，就能?想到，林遠和蘇陽只是認識，為了維護世交的友誼而必須露面，自然也不會去那?邊湊熱鬧。
    “是不是很無聊？”林遠突然轉身問裴雪，“不好?意思，讓你陪我過來。”
    “沒關系。”裴雪搖搖頭，發現唐賀身邊的女生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神不存在任何敵意或是友善，而是一種迫切想探清她?是誰的疑問。
    當?然會有疑問，她?出現的這?麽突然，所以裴雪也不在意，和林遠說：“我去一趟洗手間，很快回來。”
    等裴雪一走，毫不遮掩目光試探的錢婉舒更是毫不客氣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扔，濺出的酒水打?濕了桌上的錢包，她?也不在意，盯着林遠。
    “林遠你瘋了？”
    其他?人不知道怎麽回事，齊齊看着錢婉舒，只看剛剛的操作，瘋的人可不是林遠。
    “陳熠馳的前女友你也敢碰？”
    這?話一出，原本不解地看着錢婉舒的一群人臉色變得極度難看，紛紛轉頭問林遠，“舒姐說的是真的嗎，那?個裴雪是陳熠馳的前女友？”
    林遠幾不可聞地笑了聲：“她?現在是我女朋友。”
    旁邊有男生幫林遠說話：“前女友那?不就說明分手了呗，那?……”
    錢婉舒瞪了眼搞不清楚狀況的男人，從林遠剛來，這?個人就一臉谄媚地讨好?林遠，明顯是有事相求。
    “陳熠馳這?麽多年就那?一個前女友，你說有什麽關系？”
    “可是……”那?人還想在林遠面前争取點印象分，壯着膽子道，“可是陳熠馳這?幾年在美?國混得那?麽差，陳家現在當?家作主的也不是他?，他?又能?對?遠哥怎麽樣？”
    果然是只能?求人辦事的廢物，看到的表面都?是人家想讓他?看的，對?內裏的真相一點嗅覺都?沒有，錢婉舒懶得和這?種人費口?舌，她?看回林遠：“你帶她?先回去，別被人看到。”
    “舒姐。”
    “林遠我是為你好?，陳熠馳現在就在……”
    “我知道。”林遠原本半個身子沒在黑暗裏，說話間他?往前挪了挪，臉上是疏朗清和的微笑。
    “我帶她?來，就是為了讓所有人看到，裴雪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
    洗手臺前擠滿了要補妝的女生，裴雪在後?面排着，聽到前面兩個女生的聊天。
    裴雪面前的女生說：“別補妝了，沒用，蘇老板的助理說了，那?位大人物不是我們能?搞得定的主，叫我們別動?歪心思，別胡思亂想。”
    粉色頭發的女生湊近化妝鏡，仔細地補塗着睫毛：“歪心思？什麽叫歪心思？”
    “就是叫你別想着睡人家，咱們惹不起的。”
    “他?叫我不想就不想？那?他?倒是先讓他?老板別把人帶來炫耀啊，又想炫耀自己人脈多牛，那?麽厲害的人他?都?請得過來，又叫人警告我們別瞎想，怎麽可能?，你沒看到旁邊那?些?女人的眼神，恨不得扒光那?人呢。”
    勸人的女生還想說什麽，從鏡子裏看到身後?的裴雪，主動?把洗手池讓出來：“我不用了，你來吧。”
    裴雪立馬替補上去：“謝謝。”
    旁邊換了個陌生人，補妝的粉發女生也絲毫不介意，聊天尺度沒有縮小的打?算。
    “而且都?不說那?個人背景多牛，光是那?張臉和身材，我就太吃得下?了，他?那?種型吧，一看就是床上很猛的那?種，相信我，能?睡就睡，碰到這?種天菜不睡要後?悔死的。”
    面對?這?麽大膽直接的聊天，裴雪聽得面紅耳赤，默默加快了洗手的速度。
    “不是，你以為我真不心動?啊。”
    聲音從裴雪身後?傳來，女生靠着牆，委屈道，“但是他?看着不是蘇老板他?們那?種花花公子的類型，感覺他?好?難接近喔，蘇老板和他?說話都?看着挺怵他?的，就，挺怎麽說呢……”
    “你想說他?看起來很禁欲？”
    “嗯，有點那?種感覺。”
    粉發女生笑了起來，把睫毛膏放回化妝包，換上正紅色的唇釉，但沒有着急補色，而是看了眼裴雪身後?的女生。
    “你沒聽蘇陽說他?在美?國還是打?冰球的嗎？”
    “那?又怎樣？”
    “玩那?種運動?的人體力和精力不知道多好?，你讓他?們禁欲怎麽可能?，上了床……”
    在對?方詳細解釋之前，裴雪先一步離開了衛生間，但交談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傳來。
    “只有你爽得下?不來的時候。”
    裴雪不在乎蘇陽請來的大人物是誰，更不在乎對?方那?方面的功能?有多優秀，她?完全不想知道。
    剛轉過走廊就聽到一陣話筒刺耳的雜音，像是有人在調麥，兩聲電音後?，蘇陽的聲音傳遍整間夜店。
    “各位，感謝大家來參加我的生日會，其實今天最該慶祝的，不是我的生日。”
    裴雪停在夜店中心舞池區的側邊，跟着所有人一起看向蘇陽所在的DJ臺，他?一手拿着話筒，一手晃着手裏的威士忌，根本不在乎酒精灑在昂貴的設備上可能?造成的後?果。
    “今天要慶祝的是我這?輩子最尊敬，最崇拜的——”
    蘇陽扯着嗓子喊，手上的動?作極其誇張，配着那?張趾高?氣揚的臉，整個人看起來像只開屏的花孔雀。
    “我馳哥，他?回國了！”
    蘇陽的話傳到每一個人的耳裏，不少人并不知道他?口?中的馳哥是誰，但能?讓極光傳媒的少東家蘇陽叫一聲哥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馳哥。
    裴雪的心猛地一顫，引起的戰栗讓後?背瞬間麻了一下?，整個人愣在原地。
    不可能?是陳熠馳，沒有那?麽剛好?，如果陳熠馳回國，蔣佳伶一定會提前告訴她?，一定會。
    所以——絕對?不可能?是陳熠馳。
    裴雪在心裏不停暗示自己，但同?時，她?又忍不住看向對?面的VIP區，那?裏已經不像剛剛那?麽熱鬧，不知道是蘇陽不在還是什麽緣故，人群散開，偌大的環形沙發，松散地坐了不到十個人。
    江斯逸，徐明傑，還有一些?裴雪不熟悉的面孔，以及坐在最中心位置，一臉不耐煩的英俊男人。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裴雪突然站不穩，身形一晃，大腦一片空白。
    身邊的人群熱鬧起來。
    “喂，你知道陳熠馳什麽時候回來的嗎？”
    “陳熠馳居然可以回國了，那?陳家現在到底什麽情況啊？”
    不少人往VIP區跑去，不近人情的安保人員并不在乎來人手裏拎着多少萬的包，也不管那?張臉剛因為獲得傑出青年企業家出現在新聞裏，無一落網地被攔了下?來。
    在場一多半是娛樂圈的人，他?們今天來蘇陽的生日派對?，一是給蘇陽面子，二是為了蹭蘇陽的人脈，好?接近剩下?那?一小半非娛樂圈，卻在南清最吃得開的一群人。
    結果那?群人龍人鳳齊刷刷地趕過去，還丢臉地被攔了下?來，剩下?的人便對?這?位‘馳哥’更加好?奇。
    即使被所有人關注議論，陳熠馳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冷淡模樣，他?朝着旁邊的安保勾勾手指，對?方立馬附耳去聽，接到命令就毫不遲疑地跑向DJ臺。
    臺上的醉鬼不會看臉色，也不知道分寸，只會得寸進尺，被安保擒住的壽星公蘇陽在臺上還賴着不肯走，嬉皮笑臉。
    “蘇陽那?個孫子，純純的顯眼包。”
    江斯逸攬着一個面目清秀的學?生妹仔，幸災樂禍地說：“都?別幫蘇陽說話啊，平時沒人治得了他?，就讓熠馳狠狠罵他?一頓。”
    “熠馳。”
    說到一半，有人拿着六位數的白蘭地和空酒杯找過來賠罪，親切地叫着陳熠馳的名字，說過去幾年疏于聯絡如何如何，話說得天花亂墜，實則冠冕堂皇。
    但比起名酒，更引人注目的是來人那?拿着酒杯的左手手腕上，一只足以買一百瓶這?種頂尖白蘭地的銀色腕表。
    有懂行的，也有不懂行的，但都?只看見陳熠馳對?着來人冷淡地勾了勾唇，懶得伸手去接。
    “才回來兩天，沒來及告訴你們。”
    “當?然當?然，你剛回來肯定很忙，是我們消息太閉塞了，居然錯過你回來這?麽大的事……”
    來人端着酒杯，手還僵在空中。
    陳熠馳懶得動?手，下?巴朝着酒杯一撇：“拿開，我不喝酒。”
    裴雪在角落裏默默地看着遠處的熱鬧，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但是看那?殷勤的笑容和動?作，不難想到那?些?對?話內容。
    不關她?的事。
    裴雪垂了垂眼，收回視線。
    八年過去，這?之間兩人完全沒有聯系過，陳熠馳說不定早就忘了她?是誰。
    努力壓下?心裏的波瀾，裴雪想要回到林遠身邊，但剛轉身要往VIP區走，就感覺到內心的抗拒，腳底如同?灌了鉛，擡不動?腳。
    不想回去，不想見到林遠。
    不是林遠的錯，只是剛見過陳熠馳，再看到林遠的話，就容易讓裴雪回憶起自己那?失敗的初戀經歷。
    裴雪看了一圈，找了個難以被人發現，也不會被人打?擾的角落，安靜待着。
    不知道林遠還要和他?的朋友們聊多久，裴雪雖然不想再待在夜店，但是她?也不想麻煩林遠配合她?提前離場。
    裴雪離開的時間太長，林遠直接來了電話，問她?在哪，裴雪說她?在最後?一排卡座的後?面，靠着牆邊，頭頂右邊有個大寫的H燈牌。
    稀裏糊塗形容了一通，也不知道林遠聽明白了沒，反正他?不需要過來找她?，他?只要知道她?安安全全的，沒事就行。
    挂斷電話，裴雪才注意到面前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裴雪，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江斯逸皺着眉盯着她?看，“你怎麽會在這?？”
    驚訝歸驚訝，但江斯逸腦子轉得快，很快就想通肯定是陳熠馳叫她?來的，兩人不是都?加上微信了嗎。
    “他?叫你來的？”江斯逸笑。
    不是，講講道理，哪有人回國第一件事是急着追老婆的啊，明明蘇陽叫了那?麽多美?女過來，某位大少爺一副高?冷禁欲，誰都?看不上的樣子。
    他?媽的，原來心裏早就不知道急成什麽樣了，江斯逸輕笑着哼了聲，尾調上揚。
    “真服了，就這?麽不能?忍，走吧，我帶你過去。”
    江斯逸轉身，要在前面帶路，“不過裴雪你也是，你進來了你倒是說一聲啊，那?些?安保認人的，你是不是被攔着不讓上去？”
    裴雪還站在原地，完全沒有跟上去的動?作，沒有回應，也聽不見腳步，江斯逸回頭，笑了笑。
    “怎麽不走，非要他?下?來接你？”
    江斯逸哼了聲，“行，也就你能?請得動?他?了。”
    裴雪語氣疏離，對?江斯逸說：“我和林遠一起來的。”
    江斯逸臉上的笑容直接僵住，同?一時間，林遠也趕了過來，站在裴雪身邊，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可江斯逸不但說不出祝福的話，還恨不得馬上把兩人分開。
    “你怎麽會和林遠一起來，你們……別說你們在談戀愛？！”他?轉身質問裴雪，“你故意的吧，專門挑今天？”
    江斯逸在說什麽，氣什麽，裴雪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應該淡定，不能?慌了陣腳。
    明明夜店裏光線不夠亮，但江斯逸打?量的眼神還是清晰明白地讓她?的表情收不住，她?現在的表情，是自己都?能?非常清楚感受到的僵硬。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是我的确和林遠在交往。”
    “那?熠馳呢？”江斯逸說話的聲音繃得極緊，像咬着後?槽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你知道他?為了你……”
    “江斯逸。”林遠強勢地擋在裴雪身前，“她?現在是我女朋友。”
    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林遠的女朋友和馳哥還有關系啊，卧槽。”
    “怎麽聽起來她?像是陳熠馳前女友？”
    頂端的燈球彩光淌過每個人的臉，那?些?猜疑和好?奇變得清晰而生動?，裴雪輕輕推開林遠，她?并不需要他?的保護，裴雪坦然地直面臉色陰沉的江斯逸。
    “我和他?早就沒關系了，江斯逸，我和他?不過高?中畢業短暫地在一起了一段時間，那?種學?生時代的戀愛，難道我得對?他?一輩子負責嗎？再說了。”
    裴雪一頓，礙于身邊林遠的存在，沒有把話完全挑明。
    “當?時陳熠馳為了什麽和我在一起，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吧，他?去美?國的送別會那?天，不是你帶頭問他?的嗎？”
    “你覺得我配不上陳熠馳，所以好?奇，他?也告訴了你願意和我在一起的原因，那?麽你在生什麽氣呢？我有什麽錯嗎？”
    裴雪的語氣還是一如往常的溫柔，娓娓道來的話卻是直接讓江斯逸兵敗如山倒，畢竟當?年的事的确是他?們理虧。
    說完，裴雪想要和林遠一起離開，可江斯逸先一步擋在她?面前，并當?着所有人的面，朝着陳熠馳所在的地方，大聲喊道。
    “熠馳，你快過來看看誰在這?裏。”
    兩邊人馬隔了不短的距離，夜店又吵鬧得緊，陳熠馳沒聽清江斯逸說了什麽，只聽見江斯逸叫他?，漫不經心地擡頭，看到江斯逸對?面的那?個背影後?，一秒鐘，就認出那?是誰。
    原本敷衍冷漠的眼神瞬間變了，像架了把火在燒似的。
    旁人套近乎的話還一波又一波地攻來。
    “馳哥，我聽說你在美?國搞了個科技公司——”
    “行了，廢話少說，有空再找你們。”
    想找他?合作是廢話嗎？不給争辯的時間，陳熠馳伸手掰開擋在面前的男生，急沖沖抛下?所有人走到裴雪面前。
    離開的路被完全擋住。
    這?種感覺實在熟悉又陌生。
    裴雪低着頭，裝看不見他?，可陳熠馳的存在感又重到讓人難以忽視，他?一來，便奪走了裴雪身邊賴以生存的氧氣。
    現在人站在她?面前，裴雪只有一個感覺，他?又高?了點，比以前更壯。
    寬闊肩膀完美?地将襯衫柔軟的面料撐了起來，胸肌堅實可靠，應該是經常運動?，不然那?雙被牛仔布料包裹的長腿怎麽看起來那?麽緊實有力，勁瘦的腰線性感萬分。
    所以那?個粉發女生口?中的天菜就是陳熠馳吧？真有趣。
    “小漁，好?久不見。”陳熠馳直勾勾看着裴雪。
    裴雪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關系，他?不信她?今晚能?一直就這?麽低着頭躲開他?不看他?，或者，陳熠馳笑了笑，就算她?躲他?一整晚，他?也願意。
    一時間陳熠馳也不知道心髒那?翻湧不停的沖動?是被脹滿的喜悅引起，還是被裴雪。
    明明遲早能?見到，當?然會見到，可今晚的重逢實在太出乎預料，陳熠馳嘴角的笑意逐漸擴大，猩紅眼圈亮着野獸追捕獵物成功前，已經饑渴到極限的貪欲。
    旁邊的江斯逸幾人看着這?樣的陳熠馳，紛紛愣住了，當?着所有人的面，陳熠馳朝着裴雪走來的腳步莽得像一個毫無定力的毛頭小子，讓他?們懷疑這?人真是陳熠馳嗎？
    裴雪低頭的時候一直閉着眼睛，努力調整呼吸，等呼吸平緩下?來，她?終于開口?。
    “是啊，真的好?久不見。”
    她?花了很多力氣才壓抑住情緒，現在的語氣不算平淡，但已經是她?的極限，不疏遠不熱切——昔日的校友見面，應該有的語氣。
    應該做到的體面。
    嘴角揚起淡淡笑容，裴雪看着陳熠馳：“這?麽多年沒見，真沒想到你這?個大忙人還記得我這?個老同?學?，真開心啊。”
    說着話，裴雪故意抽出原本搭在一起的自己的手，往旁邊去，牽起林遠的手。
    這?些?黑暗中的細節，陳熠馳完全顧忌不到，注意不到，他?只在意裴雪現在就在他?面前，低頭時，空氣中有她?發絲散出來的清新香甜的茉莉香氣。
    他?的心就燒得不能?再燒。
    就像一場美?夢，陳熠馳滿眼溫柔憐惜地看着裴雪，正想往前一步，被突然伸過來的手臂擋住，是林遠。
    “陳熠馳，你想做什麽。”
    也是這?一刻，陳熠馳才看到裴雪身邊的林遠，曾經被他?視作眼中釘的林遠，原來就在旁邊，可他?剛剛真是一點沒看到他?。
    他?眼裏只有裴雪。
    八年零一個月，将近三千個日夜，他?想得都?快得相思病的女人。
    而現在，這?個女人正牽着別的男人的手。
    陳熠馳看着面前兩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眼眸裏瞬間沒了溫度，緩緩擡頭，盯着裴雪的眼睛。
    “什麽意思？”
    就在陳熠馳問話的時候，林遠直接整個人擋在裴雪身前，裴雪拉了拉林遠，示意他?不用擔心。
    陳熠馳滾燙灼熱的心在那?一瞬間結成了冰，意識到什麽，他?自嘲地一笑，人家擔心林遠呢。
    “有什麽問題嗎？”裴雪眨着眼，佯裝疑惑，“我現在是林遠的女朋友。”
    昔日舊情人針鋒相對?，場面眼看就要一觸即發，江斯逸和徐明傑交換了個眼神，立馬站到陳熠馳的身側，如果陳熠馳要動?手揍林遠，那?他?們能?立刻攔住。
    陳熠馳剛回來，他?們可不想他?第一個新聞是酒醉後?，富少在夜店為争奪女人互毆。
    但在裴雪那?句是林遠的女朋友後?，陳熠馳只是挺直了背，雙手揣進褲兜，眼睫輕垂地看着兩人緊緊牽着的手，收斂了情緒，英俊臉龐不見一點表情展露。
    所有人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半晌後?，陳熠馳勾唇輕笑，視線漫不經心地掠在裴雪身上，兩秒時間。
    收回視線的同?時，姿态突然松散下?來，并沒有一頭熱地趕來後?被潑冷水的詫異和不甘心，就是單純的，得知一個與自己不算親近的老同?學?的近況後?，只想趕快抽離脫身的懶色。
    陳熠馳說：“是嗎，那?挺好?的。”
    轉身離開，冷淡的模樣和剛才判若兩人。
    站在他?身後?，被直接推開的江斯逸和徐明傑面面相觑，現在冷靜下?來的是陳熠馳，剛剛沖動?的也是陳熠馳。
    他?們都?以為能?冷靜面對?裴雪時他?沖動?了。
    在他?沖動?到以為要爆發，要攔不住的時候，他?又找回了理智。
    理智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