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知院。

    众人到齐,直接落锁。

    铜锣敲响,把周黎刚上来的睡意都敲完了。

    下人打了一壶茶,周黎倒了两杯,戳了戳旁边的公孙奈,她问道:“刚才见四皇子和五皇子跟一老者聊得愉快,那人就是传闻中的丘学考吧?”

    翰林院职位清贵,一般进到里面都是科举考试的前三名及历年的状元,四皇子的舅舅听说就是翰林学士,五皇子的母家更是丘山学院的创始人,丘山学院不知教出多少读书人,丘闻达更是被称为“圣贤”,这次科举考试的主座也是丘家人,是内阁成员,兼任太学学考。

    公仪奈瞟了周黎一眼说道:“是。”

    “我还以为他是个老学究呢,看他对五皇子不也挺和蔼可亲的。”周黎说道。

    “慎言!”公仪奈皱眉。

    周黎嘀咕:“就我们俩随便谈谈。”

    公仪奈拿起书不理她,周黎静坐无趣,随便走走。

    进了学知院,就要等试卷收上来,批阅完毕才能出去,要待几天,所以大家都有准备,几位先生拿出围棋开始手谈,也有看书的,打拳的。

    周黎逛了一圈,又坐回原位,百无聊赖地扯公仪奈袖子,“你陪我下棋吧。”

    公仪奈看向扯住自己袖子的手,她无奈地放下手问道:“你有带棋?”

    周黎眨眨眼睛说道:“这里笔墨纸砚皆齐,我们拿笔下。”

    公仪奈也觉得坐着无聊,就随周黎心意。

    周黎叫来下人,在纸上用炭笔描好格子,她自信满满对公仪奈说道:“君子落棋无悔,这次你想悔棋都不行啦~”

    语气兴高采烈,公仪奈提起笔摇头,“你别悔棋才是。”

    公仪复棋力不高,跟他下棋就跟逗小猫小狗玩似的。

    观棋如人,在棋盘上也只会横冲直闯,不一会儿白棋就被黑棋包围,周黎手执白棋哇哇大叫:“不行,你不能下这里!”

    迟了!

    白棋一条大龙被围剿,只剩下虾兵蟹将。

    公仪奈放下毛笔,招人数棋子,周黎撅着嘴,看自己又输了。

    她明明棋力不如公仪奈,偏偏自找的送上门和公仪奈比拼。

    下完一盘,公仪奈说道:“好了,你自己去玩吧。”

    “不行。”周黎不服气,硬要拉着公仪奈再下,看公仪奈不愿意她眼珠子一转说道:“你是不是嫌这样下棋没意思?那我们就添点堵头!”

    “添什么?”公仪奈来了兴趣。

    周黎懒洋洋说道:“上次你不是说我城郊的庄子舒服,再下两把,如果我都输了,那庄子就过给你。”

    公仪奈愣了一下,没想到公仪复赌这么大。

    那个庄子的确很好,尤其又在城郊,就算干什么也不显眼。

    公仪奈手头东西太少,她问:“你想要什么?”

    周黎笑嘻嘻看着公仪奈,她手指指向公仪奈的心脏

    说道:“你的那颗真心。”

    公仪奈愣怔,周黎摊开手道:“我开玩笑的。”

    “那就这样,赌你的那个玉佩吧。”

    周黎看向挂在公仪奈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水头不是很好,却被主人很爱惜地用金线绑住。

    公仪奈低头,看到母亲送给她的那块玉佩。

    她犹豫了一下,解下来放到桌上。

    “你喜欢这个?”

    “样式很特别。”周黎道。

    公仪奈低笑,她说:“好。”

    因为自信自己不会输,也因为人总要向前看。

    这块玉佩是圣人给母亲的,恐怕圣人也快忘了,他当初曾把这么一块不值钱的玉佩送给一位等他的女子。

    这次下棋周黎目光专注,炯炯有神,却还是没有下过公仪奈。

    那是自然,公仪奈平日不显,其实她是学堂里棋艺最好的一个,就算是太子也下不过她,她平时不过是收敛着让着他们罢了。

    周黎抓耳挠腮,看着白棋连成一片,吞并黑棋半壁江山,黑棋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她放下笔,长叹一声。

    “我又输了。”

    “还有一盘。”公仪奈说。

    周黎摆摆手道:“不下了,没意思,坐得我腰都酸了,不如去玩投壶,这就算是我输了,庄子给你了。”

    对于南梁王世子来说,送一个庄子就像是一块碎银一般,不值得一提。

    公仪奈轻笑,她抓住桌旁的玉佩,站起身说道:“别动。”

    周黎低头,见公仪奈把玉佩挂在自己身上。

    她一动环佩叮咚,周黎问:“我不是输了吗?”

    公仪奈唇微勾:“这是送给输者的礼物。”

    “这个对你不是很重要?”

    否则公仪奈不会每天挂在身上,她一个皇子,每天挂这种旧物,应该是很喜欢才对。

    “现在不重要了。”

    公仪奈后退,敲着那玉佩跟荷包碰撞在一起,竟也相得益彰。

    周黎左右转了下腰身,确实很喜欢。

    “谢了,那庄子的下人也留给你了,都是我们南梁王府的家生子,你要不喜欢,就遣散过来便是,家里现在由红英管家,我会支会她一声的。”

    公仪奈抿唇,点头应了。

    她现在的确缺人手,虽然在宫内吃喝不愁,但手头的银钱确实没有,这买卖下人也是需要钱的。

    犹豫了一下,公仪奈本想问问柳应姿,又一想她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去问?兄弟还是朋友?都不合适。

    但听公仪复家里是由红英管家,公仪奈又有些开心。

    想必她在南梁王府还是有些地位,否则不会把管家权交给她。

    南梁王府是为数不多后院清静的家庭,其实倒是比嫁给太子好。

    周黎去玩投壶。

    玩累了就回来喝茶,在学知院关了三天,才开始批阅试卷。

    他们看到的都是已

    经摘抄誊写过的卷子,

    等到分数打完,

    才能评定原卷,在此基础上,原卷字体工整者会有加分,原卷破损,有墨点的,在第一轮誊写中就被挑掉了。

    周黎他们是第一批看到试卷的,主考官还在纠结探花、榜眼、状元的人选,他们则把其余人名按照甲乙丙丁试卷排序封好,等到出成绩那天公布,还有一份送进宫内。

    周黎看到手下的一个名字,她顿了一下,晾干字迹,交给小吏。

    那边主考官中也选中前三甲送给圣人参议。

    被放出学知院,有一种从笼子里放出来,重见天日的感觉,周黎伸个懒腰,邀请公仪奈去自己府上玩。

    公仪奈刚从学知院出来,手头仕子的人名和名单上对上,着急去拉拢这部分人才为太子所用,因此直接拒绝了。

    周黎摇头,本来想拉公仪奈一把,看来还是没办法,恐怕她要受囚禁之苦了。

    庆国三十五年,有仕子以血溅登闻鼓,状告科举不公,一甲学子科举舞弊,太子卷入其中,圣人震怒,流血漂橹。

    太子被囚禁,一干接触过科举仕子的人皆被投进大牢,六皇子公仪奈在自己宫中圈禁。

    周黎提着吃得去见公仪奈,还未进文德宫就听见萧声。

    苍凉的萧声随着北风远去,快入冬了,天气寒冷,周黎已经换上厚衣裳。

    文德宫两边有侍卫把守,见到有人进出,持枪横隔阻挡。

    周黎带来的下人前去交涉,听到是南梁王世子,侍卫小声和下人沟通,下人前来回话。

    “世子,他们说只能世子进去。”

    周黎点点头,侍卫放行。

    文德宫在皇宫的偏向方,周黎一向很少来,因为位置偏僻,从宫门口走到学堂很久,再从学堂走到文德宫基本要绕大半个皇宫。

    今天进来更觉得凄凉,门口的树落了一地枯黄的叶子无人扫,周黎脚踩上去发出咔嚓的响声。

    萧声未停,从里院发出的。

    周黎穿过游廊,进了后院,在一株叶片掉光了的枯树下见到了公仪奈。

    她身上衣料灰扑扑的,看着似是陈年旧料穿在了身上,整个人如一叶浮萍闭眼吹萧。

    周黎弄出点声响,公仪奈背对着她说:“陈伯,我一会就进屋,不会吹凉得。”

    “是我。”周黎轻声道。

    公仪奈愣怔,缓缓转身,看到公仪复提着一个大篮子,沉重地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周黎抱怨。

    她解开篮子,里面装了文德宫缺少的药材还有棉衣,还有一些用油纸包好的吃食。

    “这都是红英准备的,她说你这里应该会缺东西。”

    公仪奈嗓子眼干涩,说不出话来。

    这种人人避嫌的时候,公仪复竟然还敢来看她,不怕被她连累吗?

    周黎喘口气,问道:“我来看你,连杯水都没有吗?”

    “陈伯!”公仪奈叫道:“看茶!”她现

    在迫切想知道外面的事情!

    两人坐进宫内。

    宽敞的大殿只剩下一个仆人。

    周黎看着摇头,好歹公仪奈现在还是皇子,宫内这捧高踩低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公仪奈问道:“太子他……”

    “_[(”

    公仪奈眼神愣怔,“死了……”

    “还没有,现在还在大牢关着。”

    公仪奈嘴唇颤抖,“怎么会这样,太子没有结党营私,也不可能干这种事!”

    周黎叹息地看着她,“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公仪奈眼神透露出迷茫。

    周黎说道:“是有人设了一个局,想陷害太子,你不过被连累了而已。”

    公仪奈瞬间想到只有三皇子。

    她咬牙问道:“南梁王回来了吗?”

    “我父亲?”周黎摇头,“已经迟了。”

    “高佑自决于府上,说一切都是他干得,并且供出了自己贪污所得,高家人已下钊狱,三皇子闭门不见客,大义秉公,让圣人处理高家。”

    公仪奈坐倒,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能这样狠下心,用自己的亲舅舅拉太子下马。

    这次科举舞弊大案,太子彻底得罪读书人,基本已算是失去了天下人的心。

    周黎叹息:“圣人最终心软,没有昭告天下,只是没收了高家的财产,还是给高佑留了个体面,对外就说他是因病逝世,至于你,过几天应该就会被放出来,毕竟你被刺杀,圣人也会补偿你。”

    “公仪奈。”周黎说道:“我要走了。”

    公仪奈眼神发愣地看向周黎问:“走?走哪里?”

    周黎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当初答应你,京郊庄子的地契。”她笑道:“我父亲办事不利,被罚值守边疆,我自然要跟去,母亲不放心要跟着我们,家里就剩红英。”

    “京城里我不认识别人,还请你帮我多多照看家里。”

    物是人非。

    公仪奈心里难受,她压抑地拧眉。

    周黎对她说道:“我知你擅画,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吹萧,不若今天你就为我吹一首。”

    长萧就放在公仪奈手边,她拿起长萧默默地吹奏起来,曲意悲凉。

    周黎却笑起来,“小六,闲了多读史,多读些兵书,对你没有坏处,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人走茶凉,公仪奈握紧长萧。

    最后的胜者竟然是三皇子那个莽夫。

    想到自己曾受过的屈辱,公仪奈长长的吐气。

    她还有机会。

    公仪项,最终的胜者不会是你。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

    南梁府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刚过了新年,南梁王世子回京代父述职。

    周黎抖落大氅上的雪花,把它交给管家,问道:“最近京城里可有新闻?”

    管家笑道:“世子您不知,京城里最大的新闻莫过于你独自击退蛮夷,都说您是少年英豪!”

    “胡扯!”周黎笑道:“北边的事还能传到东边来?”

    管家说:“圣人看到战报可是亲自夸您呢!”

    南梁王调任西北,北边的鞑靼和西边的蛮夷皆蠢蠢欲动,往年一到冬天就来劫掠,今年迟迟没有动静,南梁王害怕有异,亲自探查,大本营空虚,不想蛮夷突然侵犯,是南梁王世子公仪复亲自领兵出征,打得蛮夷抱头逃窜,又去北上支援南梁王,打败北边鞑靼,让北疆过了个好年。

    战况传到京城,圣人大悦,特赐公仪复“少年英豪”之名。

    周黎摇头失笑:“不是说我,其他人有消息吗?”

    管家左右看看,让奴婢都退下才说道:“宫中三皇子圣眷正浓,听说圣上有意废立太子!”

    周黎皱眉。

    一回来竟然就赶上了大事。

    “红英呢?”周黎左右看看,不知道她这半年不在京城,系统是怎么操控红英的。

    管家听到夫人名讳忍不住说道:“世子,虽然您和六皇子是至交好友,走时,也说过让他看照府里,但他和夫人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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