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屋里飘着淡淡的香味,是银丝碳的烟香。
公仪奈围着被子坐在床上,偶尔咳嗽几声,床头点了一盏灯,看信。
信是红英写来的。
在公仪复走后不久,公仪奈就写信威胁红英,说她知道了红英的身份,她就是失踪的柳应姿,让红英在宫外协助她办事。
红英此次去山上礼佛,也是按照公仪奈的吩咐,去偶遇静太妃。
静太妃是太后的妹妹,姐妹俩当初都嫁给了太上皇,为了圣上,静太妃被后宫陷害,无法怀孕,因此把圣上当作自己唯一的孩子,和姐姐一起助圣上登基,而她也是三皇子如今的支柱。
三皇子母妃早逝,太后身体不好,皇后当时和圣上闹别扭,三皇子无人照顾,竟被宫人虐待,最后还是静太妃出面接走这个皇子。
圣人一直孝顺,把静太妃也当作自己的母亲,因此静太妃只要出面,他就对三皇子多多照顾,这次废立太子也有静太妃的意思。
公仪奈看完信,凑近烛台烧了。
她缩进被子里,看着地上的火光一点点熄灭,变成了烟灰。
不能再等了,等到太子彻底被废,她这个太子的旧人也会被殃及,三皇子本身就讨厌她,从红英探出的口风中,静太妃对她的感官怕是也不好。
当初的如妃和静太妃之间可还有藕断丝连的亲戚关系。
公仪奈眼底猩红的光摇曳,虽然对不起太子,但不卑鄙,如何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
公仪奈不敢想,如果她身份暴露,等待她的将会是何等羞辱。
闭了闭眼,公仪奈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一片平静。
庆国三十五年,春。
太子于禁闭中荒淫无道,掳掠妇女,竟公然失态对后宫妃子出手,圣人震怒,削去其太子之位,降为平民,于华阳宫继续□□。
公仪奈站在高楼上,看一辆马车拉走前太子,在她身旁站着三皇子公仪项。
公仪项一脸得意:“没想到你小子这么狠,出手这么利索。”
这次要不是有公仪奈作为内应,把一个婢女送给太子,太子也不会这么快落马。
圣人一直在犹豫,甚至想放出太子。
但太子自取灭亡,太过轻信他人,乃至走到如今的地步。
公仪项心里得意,看着公仪奈清高的脸也折服在自己脚下。
他轻飘飘地说道:“你这次办事我很喜欢,但你我依旧不喜欢,不过看在你帮忙的份上,这次太子的事情不会波及你。”
公仪奈眼睛低垂,“我还可以帮你。”
公仪项嘴角勾起,最爱看这些人在他面前撕下伪装。
“你能帮我干什么?”
“南梁王府。”公仪奈说道。
“我知道你一直想收服南梁王府,但对方始终不肯站队,但如果你相信我,我会帮你收服他们。”
公仪项挑眉。
他
身边的谋士都说南梁王府是一块硬骨头,但如果能拿下,他将高枕无忧。
但南梁王是忠实的保皇党,除非圣人发话,不可能偏向某一方,但公仪项怕的就是他偏。
因为虎符在圣人手上,能调动兵权除了圣人就是南梁王了,万一南梁王有了其他心思,他没有兵权,靠一群文人能干什么?
不为他用者,不如消失。
公仪项也不是很相信公仪奈,但他看着公仪奈说:“你和南梁王世子不是知交好友吗?你能下得去手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能打动他们。”
“为什么?”公仪项问:“你帮我除去太子,可能是为自保,现在又多余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公仪奈垂眼,但膝盖却渐渐弯曲,单膝下跪对公仪项说:“我觉得你最有可能走到最后!这是我的诚意!”
公仪项畅快大笑,好像已经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他说:“好,我等你的诚意!”
在京城待了四个月,大戏落幕,周黎也要返回边疆。
这次回来除了述职,周黎基本每天都要进宫跟圣人说明北疆的情况,跟兵部探讨军务。
在她将要回去的前一周,兵部同圣人终于定下了面对鞑靼的方针。
西边有山脉阻挡,北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鞑靼比契丹更危险。
草原没有遮挡,对方完全可以长驱直入,而且再往北都是冻土,对方只能在北疆活动。而且今年春季雨水不丰,怕是年底草原的草也长得不旺,恐怕对方又会过来劫掠。
周黎打马回家,高兴的不得了。
圣人同意她的方法,在草原事先建补给站,抹清鞑靼动向,等秋天第一批粮草到达北疆就对鞑靼出手!
周黎本不好战,但在北疆,没有人不恨这些蛮夷。
对方只要缺粮就来劫掠。
女人一应掳走,男人就地杀死,不管是小孩还是老人都逃不脱对方魔爪,简直防不胜防。
对于庆国来说,鞑靼就是敌人!
刚过街口,周黎勒紧马绳,前方站着一人正在等她。
周黎下马,“你怎么出宫了?”
公仪奈长袖过膝,穿了一身蓝色,气质干净,看到就令人不由得心静。
周黎拉住马绳,身后的侍卫一应下马。
公仪奈说道:“我听到你要回北疆,特意在这等你。”
周黎笑道:“我本来要约你的,但听闻你最近受到圣人赏识,让你去南方收粮,想你忙碌,还以为见不上了。”
公仪奈看着周黎无忧无虑的样子,她真羡慕呀,但事情已经走到这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她无家无势,有父也如同无父,兵行险招,只要她不踏错,最后的胜者不一定是别人。
公孙奈已经看清。
弱肉强食,弱者依附强者生存。
她要一步步拉下强者,做最强的那个。
公仪奈微笑,神态自若
。
“所以我来见你。”
周黎把马缰交给下人,她和公仪奈在街上漫步走着。
“最近看你在宫里混得不错,二哥那事没有牵扯到你,真是太好了。”
前太子被废立,不能再叫太子,他在宫中排行二,叫声二哥不为过。
公仪奈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周黎见她安静,叹气道:“你这性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左了,我走了,也不知有没有人找你说话。”
“你就够吵了。”公仪奈说笑,“再来一个你,我可受不了,前不久我还见老七和老八抱怨,现在学堂就剩他们两个,老三老四也闭门不出。”
“他俩啊。”周黎叹气,“被吓到了吧。”
“倒是你,听说明年圣人要放你们出去,你的府邸内务府可有上心?府上大大小小都建好了吗?”
公仪奈笑道:“你比我老仆操心还多,我总归是皇子,内务府敢糊弄我,可不敢糊弄圣人,这可是圣人交待的事情。”
周黎道:“毕竟是你要住的地方,自己还是要多操心些,你要有不懂,就来我府上,当初南梁王府建府的老人还在。”
公仪奈点头,周黎又说道:“南边有瘴气,你去收粮也小心些,带些药剂。”
公仪奈听着,心里泛苦。
南梁王世子是除母亲和老仆外对她最好的人了,这等人要被她伤害……
公仪奈因为世情冷暖而僵硬的心,都快要被周黎暖出一条缝。
长街不长,很快走到头。
周黎上马,与公仪奈告别。
“此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祝君安。”
公仪奈抬眼,街角一株杏花盛开,在周黎身后飘摇,一瓣白花落在她眼角,她不由得轻眨眼睛,花瓣掉落。
“祝君一路顺风,鹏程万里。”
周黎挥手,马蹄清脆,路过公仪奈。
她站在街角看着公仪复走远,心里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两人和平的时机。
三十五秋,北疆粮库。
周黎巡视完粮仓,高兴地回去告诉南梁王。
“父亲,粮仓满库,此战可有七成把握?”
南梁王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摇头道:“战场瞬息万变,从来没有充足的把握。”
周黎看着半年间探子已经探清的地形,她说道:“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我们藏得粮食,足够把鞑靼打个有来无回,父亲你在怕什么?”
南梁王让她过去,“你看这里。”
周黎看到雪山。
“这里怎么了?”
南梁王说道:“在草原开战还好,一旦进入雪山领地,我们的士兵不熟悉山地,怕是进去就会出不来。”
“父亲担心鞑靼跑到这里?”
南梁王点头。
周黎道:“那我们守着山,看他们坐吃山空!”
“你觉得我们这么大的部队,粮食能吃多久?又能守多久?”南梁王摇头,“要居安思危。”
“行了,你去值守吧,我再去看看,让大伙儿打起精神,注意火灾。”
“是。”周黎说道。
南梁王又吩咐道:“你顺便回家看看,你母亲要走了,你有时间多陪陪她,她不放心你,说我把当#¥养。”
南梁王嘴里含糊了一阵。
大战在即,南梁王要把南梁王妃送回京城。
周黎笑道:“我知道。”
“还有新来的粮草官,你知道是谁吗?”
“谁啊?”周黎漫不经心道。
“六皇子,他也是这次的钦差大臣。”
周黎沉默了一阵,突然转身就向外走。
“诶!回来!你干什么去?!”南梁王惊讶。
“小六来了,你不跟我说,我找她去玩儿!”
“你不当值了?”南梁王惊讶。
“我去去就回!”
说话间,周黎人已飞出了十几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