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夜里,一条火炬长龙点亮夜空,仔细看去竟然是一长队入宫的人马停在宫门口。

    深更半夜,宫门已经落锁,公仪奈的马车停在宫门外,前面也是一辆马车。

    公仪奈揭开车帘往前望去,前方的马车影影绰绰,公仪奈问站在车外的随侍,“前方是谁?”

    随侍低声回道:“是四皇子。”

    恰巧这时,前面马车下了人,四皇子见宫门还未开,他走到公仪奈的马车下有些仓皇,“六弟我能上去吗?”

    马夫掀开厚重的车帘,公仪奈的声音传来,“四哥进来。”

    四皇子一脸惊疑不定,他上了马车就低声问道:“父皇这是何意?大半夜急召我入宫?”

    公仪奈摇头,“我也不知。”

    四皇子一脸不信,他和五皇子基本算是淡出了朝廷,每天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生怕让别人想起他俩,再写诗作文章喷他们,最近父皇病重,他本想侍疾,没想到进宫被阻,二哥刚死,父皇却又急召,听说二哥的棺材还在家里停着呢,因为二哥是前太子,身份被贬,现在已经是一介庶民,按照礼法来说不能入皇陵,身份不符,朝堂上下争议,现在不知道父皇肚子里又卖了什么关子,他右眼皮直跳,总感觉这次进宫不详。

    公仪奈好歹在朝堂待着,消息知道的比他灵通。

    就是捕风捉影,应该多少也知道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不能说,不愿说。

    宫里的人都长了几百个心眼子,四皇子很快从公仪奈那边分析出了一些让他感觉到心惊肉跳的东西。

    宫门终于大开,四皇子回了自己马车,公仪奈在后面等着,因为她排六,前面几个哥哥都比她大,要先让哥哥们过去,不能乱了尊卑。

    几个皇子马车依次进了皇宫,进宫下马车,周黎看到三皇子也到了,倒是大皇子不见踪影。

    宫内一共有八位皇子,三位皇女。

    大皇子现在禁卫军中,二皇子是前太子,前几日喝醉掉池塘淹死,三四五皇子都在公仪奈眼前,公仪奈居六,还有七八两位皇子还小。

    被宫女领到父皇所在寝居,大皇子过来看了一眼,父皇跟前的大内总管跟他说了两句,大皇子又去站岗,今日禁卫军竟然是他值班,公仪奈眼皮抽了一下,她刚才看到三皇子和大皇子眉来眼去,不解这两人是几时勾搭上的,她平日里也没见过大皇子跟三皇子关系很好。

    “诸位皇子跟我走吧,陛下已经等了很久。”

    公仪奈跟在最后,走近父皇的寝宫,宫内弥漫着一股厚重的苦药味,宫人一掀开布帘,药味就散了出来,众人皆皱了一下眉头。

    脚步在大殿中回响,公仪奈看到医师还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不敢起身,脑袋前砸了一碗药,圣人在床上躺着,正被人侍候,快到近前,她不敢再窥探圣颜,低下了头。

    “都到了吗?”

    “启禀陛下,都到了。”

    皇帝老眼昏花,轻轻地

    扫过一眼面前的儿子们,

    就闭着眼说道:“你们大哥今日禁卫值班,

    三儿居长,先你来侍候,其余人都暂且退下吧。”

    “是,父皇。”众位皇子应声。

    被喊了来,又什么都没做,被安置在皇帝寝居的偏殿中,几位皇子看着偏殿一床大炕上宫人铺了四床被褥,四皇子分了分位置说道:“今日也算我们哥三第一次大被共眠。”

    五皇子叹气:“你睡得着?”

    四皇子憨憨地笑:“确实是睡不着。”

    三人在桌前坐着,相对无言。

    这里是皇帝寝居,生怕隔墙有耳,说些什么传进皇帝耳中。

    在宫内的生存要诀,就是勿听、勿看、勿信,否则容易招惹来是非。

    深冬寒冷,公仪奈脚早冰得快没有知觉,桌上的茶也冷了。

    这只是一处皇帝寝居旁的一处偏殿,自然没有皇帝睡觉的地方条件好,唯一的热源就是那热炕了。

    公仪奈启唇说道:“哥哥们,我们不如在炕床上守夜吧,说不准这半夜还会有人叫我们。”

    大家也睡不着,转移到炕床上,盖着被子,公仪奈才觉得身上热了。

    四皇子平时最莽撞,此时也是,他压低声音问道:“五哥,你知道父皇为何召我们入宫吗?难道只是单纯的侍疾?”

    皇帝身旁的人,那个不必他们这群儿子照顾的好?就算他们在,也是看着别人照顾父皇,最多陪着说说话罢了。

    “嘘。”五皇子道:“你要累了就睡吧,有事我们喊你。”

    四皇子心内叹气,拉起被子躺下。

    公仪奈靠墙看着目光落到她身上的五皇子,她冲对方一笑,对方点点头,两人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其实公仪奈是知道一点消息,想必五皇子应该也知道,因为这次侍疾是三皇子求来的,他多次上奏说担心父皇病体,想要侍疾,父皇推辞多次,在前太子死后却突然同意,还是在深夜急召众位皇子一起侍疾,这里头必定有什么隐情。

    公仪奈头靠着墙,被火炕熏得昏昏欲睡,安静等着。

    在他们看不到皇帝的寝居内,三皇子端着一碗汤药,侍奉皇帝喝。

    “父皇,您就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体,儿子伺候您喝药。”

    皇帝穿着黄色寝衣,手上拿着一串佛珠在滚,他靠着宫人垫高的枕头,眼睛看着手里的佛珠,三皇子端了一会药,不见父皇应声,他胆大地抬起头,却见父皇一双暗沉的眼睛正盯住他。

    三皇子心里一惊,听到皇帝问:“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生气?”

    三皇子压下心里的惊疑,摇头道不知。

    皇帝冷笑:“因为那庸医竟然说我儿是被毒死的!堂堂一个皇子,就算不是太子,他也是我的血脉,竟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对我儿下手!你说这世道可不可怕?我还没死呢!”

    三皇子低头咬住唇道:“孩儿不知,二哥竟然是被毒死的!”

    “二哥?你还认他是你二哥?”皇帝

    啪地甩手,

    手上的佛珠打在了三皇子身上,

    绳子断裂,珠子噼啪掉了一地,向四面滚动散开,“你怕是连我这个父皇都不想认了!”

    三皇子手上还端着皇帝的药,在佛珠砸过来时他下意识抬手挡脸,那药没拿稳,瞬间撒了他一袖子,三皇子脸也冷了下来,他站在那里阴晴不定地望着皇帝,突然疯狂大笑了起来,“你既知道是我做的!又何必来质问我!”

    瞬间摔了药碗,三皇子猖獗道:“老不死的!我忍你很久了!让你立太子你不立!竟然还让我发现你去探望二哥,那个废物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的?不过是占了个嫡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这宫里全是我的人?我让你即刻传位给我!”

    皇帝坐起身不动,他胸腔起伏。

    “我竟然养了个你这么个狼子野心的玩意儿!”

    “有能者居之,老不死的你太老了,是时候让位了!”三皇子站在那里,外面喊杀声已起,他阴恻恻地威胁道:“我不想杀你,你只要即刻退位让位给我,我就饶你一命!”

    皇帝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不语。

    三皇子知道这皇帝老儿还没放弃,他也不急,就这样那样站在那里享受般的听外面兵刃交锋的声音。

    过了一会,门被一脚踹开,三皇子迫不及待地问:“都控制好了吗?”他笑容却僵硬在脸上,来得不是大皇子,而是南梁王公仪雄飞。

    公仪雄飞身披铠甲,手握一点寒光,进殿对三皇子熟视无睹,跪在皇帝跟前:“恕臣救驾来迟!”

    皇帝先是诧异,“怎么是你?”转而又安心了,他看向自己的不孝子,问公益雄飞要剑,“剑给我!”

    公仪雄飞担心地看向皇帝,义无反顾地把剑交了出去,皇帝一剑就捅向三皇子,“逆子!”

    等到公仪奈等其他诸位皇子赶到大殿时,叛乱已被平息,主谋是三皇子和大皇子,皇帝怒斥儿子不孝,气得差点厥过去。

    一夜过去,公仪雄飞亲自给皇帝守门,皇帝却睡不着,问他怎么知道进宫,公仪雄飞这才说道:“是六儿给我递得信,他说宫内气氛不对,让臣弟时刻备着。”

    皇帝叹气,“他倒是个好孩子。”

    “我儿也跟我夸他来着,说世态炎凉,被贬后竟然只有小六有兄弟情谊,还记挂着他。”

    公仪雄飞看着哥哥这样,他迟疑道:“哥哥可是后悔了?”称呼一换,皇帝也垮下肩膀,他长叹一声没有做声。

    其实悔了,早就后悔了。

    前太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怎么能不后悔呢?

    清晨事止,三皇子被皇帝捅了一剑,关起来疗伤,大皇子被关在监狱,皇帝还没有发话如何处理他们。

    早朝公仪奈和四皇子,五皇子,脸上都挂着黑眼圈,昨晚宫内兵变,也有提早得到消息的人家,皆寒蝉若噤,尤其是平时和三皇子交好的臣子更是抖得如筛糠一般,大殿内气氛压抑。

    皇帝坐在上头,把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一晚上

    时间够他找出三皇子同党,他仅仅是一句去,就有不少大臣被拖出去,血溅当场,公仪奈垂目,以前她还会因为这血腥场面而感到害怕,现在她已经是面无表情。

    “”

    ?本作者黍禾高歌提醒您《拯救过的女主都偏执了[快穿]》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四皇子和五皇子听到父皇命令,差点吓到腿软,但两人没一人敢出声为兄弟求饶,谁出声,就会被误认成同党。

    “谁有异议?!”皇帝不怒自威,没有人敢应声。

    众臣伏跪,“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仪雄飞为皇帝守了一月的门,皇帝在宫内睡不着,几个成年的儿子也没有放出来,开始真正的侍疾,皇帝却是病了,心病加上本来身体不好,躺在床上的次数多于起来。

    三皇子很快被问斩,那天是四皇子值班侍疾,他胆子本就小,上次就被科举舞弊岸吓到卧床,近来神态越加萎靡,五皇子更是开始求神拜佛,每天神神叨叨的,公仪奈接过四皇子的差事,对他说道:“我来,你去歇息。”

    四皇子感激地看着她。

    这都过了十几天,父皇不容许他们出宫,倒是准了府上派人进宫,四皇子妃和五皇子妃来了好几日,六皇子府才珊珊来人,进宫的是郦夫人。

    公仪奈跟周黎已经见过面,周黎才说道:“安侧妃怕是不行了,府里没人,我让她家人把她接走了。”

    公仪奈心情完全没在安绮南身上,她低声道:“亲几日父皇突然问我,怎么看公仪项。”

    公仪项都死了,父皇为什么会突然问起他?是后悔了吗?公仪奈心里琢磨,却总是琢磨不出东西,终于等到周黎进宫。

    周黎睁大眼睛反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公仪奈说道:“实话实话,我说公仪项是一个好父亲,却不是好儿子。”

    周黎大笑:“你过关了,准备迎接惊喜吧。”

    公仪奈没懂,过了几天,四皇子和五皇子出宫,圣人让她搬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一般是太子居所。

    搬到养心殿前夜,皇帝听闻公仪奈身旁是一个妾入宫照顾,他还专门见了周黎,见周黎面色苍白,还当着公仪奈的面询问周黎是不是冻倒了?像一个长者一般赐了周黎一碗参汤。

    周黎看着这碗参汤,含笑笑纳了,当时气氛很好,圣人还询问了公仪奈当时和母亲流落在外的经历,公仪奈一五一十地说了,圣人不无追忆,说自己当时做错了,公仪奈和父皇差点抱头痛哭。

    周黎当时就在现场,只觉得这天家父女个个都是好演员,这眼泪里又有几分真心?

    大庆三十九,春。

    刚过完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庆帝拿下悬于梁上的太子册立圣旨,择六皇子公仪奈为太子,公仪奈搬入东宫,安绮南也接了回来要主持东宫宴会,周黎从旁协助。

    刚入春就下了一场雪,周黎从自己的院子去侧妃那里。

    公仪奈最近很

    忙,睡在书房整理要务,今日南梁王妃会过来指点东宫举办太子宴会。

    本来这事是要后宫派人指点,但自从皇帝杀死自己的两个儿子,后宫皇后和太后皆闭门不出,整天礼佛,这件事就交到了南梁王妃的手上。

    周黎本来要早早到,路上却被一株腊梅迷了眼,她一直很喜欢腊梅,站在树下,穿着一身白净的斗篷,仰头望着开在白雪皑皑枝头的腊梅。

    “复儿?”一道声音迟疑地落进周黎耳中,她下意识回眸,看到南梁王妃才回过神来,赶紧行礼,“见过王妃。”

    “是红……你呀……”南梁王妃黯然,复儿已经去世,但刚才看到周黎她像是见到了复儿,到底是与复儿相处很久的人。

    南梁王妃踱步过来握住周黎的手问:“你在宫内过得还好吗?”

    周黎点头,她唇角溢出笑意,“我很好。”

    “要是不好,我去求太子放你归家。”南梁王妃不忍柳应姿这等聪明灵慧的女子陷于深宫之中。

    周黎感受到拳拳的母爱之情,她哑着声音说道:“这条路是我选得,况且我快走完了。”

    南梁王妃不无怜惜地看着她,“路终有尽头,万望你珍惜自己。”

    周黎眼圈有些红,她扶着南梁王妃慢慢去往南侧妃院里。

    晚上,周黎正在看书,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公仪奈一脸兴奋地走进来,“郦夫人?!”

    周黎含笑看着门口,问道:“怎么了?”

    “我今天跟父皇要了道圣旨,把你封为郦妃!以后你跟她就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了!”

    周黎脸上笑意渐浓,“谢过太子。”

    公仪奈却有些愧疚,“听闻你近日跟南侧妃起了冲突,都是我不好,竟然忘记给你升位份。”

    周黎哄小孩子似的说道:“你知道我不看重这些,位份高低可以,吃穿好坏都行,我只希望太子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协议。”

    公仪奈看着柳应姿那双秀丽的眼睛,她抿唇说好,刚才的心境却散了。

    公仪奈觉得这样不好,她怎么能因为周黎一句话或喜或忧。

    自从跟柳应姿达成协议后,又听她的话真得登上了太子之位,她越来越依靠柳应姿,她身边现在有很多谋士,完全可以不用柳应姿,况且柳应姿还掌握着她女子身份,该杀!

    公仪奈心中杀气腾腾,被周黎塞了杯热茶。

    “今天公务累了吧,你好好缓缓。”

    公仪奈就像是被人顺毛揉了一把,心中的杀意渐消,她放下茶盏,靠在周黎肩头蹭着,嘟囔道:“累死我了,我从不知道当太子竟然这么忙。”

    周黎教她:“你是太子,身边有很多可用之人,你要学习如何把事情分摊出去,不然你会累坏的。”

    公仪奈额头抵住周黎肩膀,“你说得是,我不能这么累了,连和你……”

    公仪奈心中嘟囔,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了。

    以前虽然忙,她还能陪柳应姿吃顿饭,现在连饭都来不及吃,就算是吃,安绮南也会横插一杠子,公仪奈烦她要死,心说当时御医不是说安绮南活不过今年,没想到喜事接二连三,安绮南硬生生挺到现在。

    周黎见夜深了,给公仪奈铺床。

    近来她越发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可能因为在后院太闲了,公仪奈却以为周黎是因为她来了,才亲自动手,心中越加欢喜。

    夜里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聊宫里宫外的杂事。

    公仪奈发现柳应姿不似平常后宅女子,她眼界之开阔,让她叹为观止,连有些她看不到的地方,都能提醒到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公仪奈听着周黎说,小心翼翼地越界,终于把身体搭到周黎身旁,和她盖了同一床被子。

    察觉到手臂被人触动,周黎问道:“是屋里冷吗?我喊宫人再加些碳?”

    公仪奈说不用,抱住周黎的手臂睡着了,宛如倦鸟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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