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莫测，视线落在苏韶叶脸上，但是对面的少年却连头都不抬一下，依然忙着煎药。
    那个昏迷不醒的黑衣男子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黑血液，苏韶叶蹙眉。
    “得看能不能熬过今夜。若是能醒过来，还有命可活。若是不醒，那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可奈何。”
    闻人嘉又是一愣。
    “华佗？那是谁？太医院没有这位太医啊。”
    苏韶叶顿了顿，火堆旁的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位医术很高明的大夫，算是……我的师祖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已经接近黄昏。
    苏韶叶站起身，走到那婆子身旁，然后从她口中摘下那团破布，那婆子看向她的眼神略带惊恐，却听见苏韶叶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婆子张了张嘴，嘴唇蠕动，却看见眼前少年眸光凉薄地盯着她看，他说道。
    “他的伤口在左侧腰，是从后头捅进去的，但是从伤口的形状以及深浅来看，捅他的人，力气并不大，而且同他的身高有差距，大概——差了这么多。”
    苏韶叶比划了一下。
    “而且他没有太多挣扎，证明他没想到，对方会给他这么一下。”
    “动手的人，他认识，也许还很信赖。”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对面那婆子额头上头的冷汗，已经不由自主地向下滴落。
    “而且我在他身上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手指之上，抓了一缕头发，被他紧紧握在手掌心。”
    “那缕头发，颇为纤细，而且花白斑驳。”
    “我瞧着……倒是同你发丝很相似。”
    这婆子倒吸一口冷气！
    闻人嘉听闻苏韶叶的话，更为震惊。
    他知道苏仇的本事不一般，但是能够发现这么多细节，该说不愧是京中闻名的破案神童苏仇么？
    这个少年，当真是心细如尘，难怪被陛下赞赏。
    他当得起这等盛名。
    苏韶叶看着她震惊的眼眸同涔涔汗珠，淡淡说道。
    “你不必狡辩，你是否是动手行凶之人，等回去在刑部大堂之上，你再对刑部尚书自辩去吧。”
    苏韶叶一气呵成地说完，然后她伸出手用破布塞住了她的嘴巴。
    如果说，之前苏韶叶还没有十足把握。
    但是如今她看着这婆子惊恐不安的眼神，却已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
    几个时辰过得极快。
    苏韶叶安静地坐在火堆旁。
    夜间转凉，呼呼风声好似鬼哭狼嚎，她眯着眼睛有些困乏，强撑着打起精神。
    外头却突然传来马蹄嘶吼，苏韶叶看向外头，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迎着夜间冷风走过来。
    闻人嘉警惕地握紧刀剑。
    “来者何人？”
    “外头守夜士兵为何不拦？”
    对方却只径直走入，然后一言不发地丢了一块令牌，冷冰冰地抛出一个字。
    “滚。”
    闻人嘉握紧刀鞘，却在看见那张令牌的时候瞳孔猛然放缩，神色似是不可思议。
    苏韶叶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闻人嘉，她的语气却显得温柔。
    “你出去吧。我认识他。”
    闻人嘉踌躇，但是那位令牌的威力着实巨大，他咬紧牙关，最终还是难以抵抗那块令牌所代表的背后含义，握紧拳头向外走去。
    等到闻人嘉离开。
    这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才砰地一声关上这扇门，然后飞快地走到苏韶叶身旁来。
    他身上好似还带了一夜奔波的寒风气息，他似是担心披风上的露珠让这少女感觉到寒冷，脱下外套。
    方才凑近她。
    灼热的，熟悉的气息。
    一瞬涌上来，铺天盖地包裹住她。
    隔着面具，苏韶叶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眸，几乎一眼便能辨认出他的身份。
    只是苏韶叶没有想到，他居然亲自骑马，深夜赶到距离京城这么遥远这样偏僻的地方。
    而隔着面具看他。
    好似又回到了她见他的第一眼。
    暗狱之中——隔着面具的华贵男子，一眼万年。
    那双眼睛笃定无比地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盯穿。
    苏韶叶略微偏转视线，她开口问道。
    “你怎么会来？你也不怕暴露身份……”
    她话语还未落下，身体便被对面的青年拥住。
    他很少这么直白不含蓄地外露情绪，而他之所以不忍，是因为他忍不住。
    天知道他接到密报的时候，有多半担忧。
    九皇子撺掇她出京，离开了他的保护圈，他那瞬间心慌意乱！
    他甚至想， 若是苏韶叶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出了意外，他该如何是好。
    他的小狐狸，那么小，那么软萌的一只，他生怕在外头被暗箭所伤。
    京中的人如果知道，玄王殿下把鬼见愁苏仇，当成是只软萌的小狐狸放在心上，根本不知道怎么疼宠才好，见不到面便要发狂，想必会大吃一惊。
    毕竟就连顾北痕自己也想不到，他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他那一瞬几乎失去理智。
    只是匆匆交代了几句，就戴上面具亲自赶出京。
    他在看见闻人嘉的那一刻，也分外庆幸他如此不顾一切的这个决定。
    要不然，苏韶叶岂不是要同其他男子，共处一室整整一夜？
    他的怀抱是滚烫的。
    苏韶叶被眼前这个男人抱住，听见他凑到自己耳畔，他呼出的气息几乎就在她耳边缭绕，她听见顾北痕说道。
    “我担心你。”
    “身份暴露，我也有办法弥补。可是你若有万一——我拿什么填补？”
    顾北痕的话说得直接，他根本不玩欲言又止那一套，这个男人对着苏韶叶说话从来平铺直叙，因为坦诚，所以动人。
    苏韶叶被他圈住身体，有些不大自在，她动了动肩膀，想到旁边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更有些难为情。
    “别……这里还有其他人。”
    顾北痕毫不客气。
    “丢出去就好了。”
    苏韶叶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丢出去那个重伤病患十有八九要一命呜呼，白费了她抢救这么久的心血。
    “不行，总不能害了人性命。”
    顾北痕其实也只是开玩笑，他眉眼浓郁，眼瞳漆黑如墨，目光死死黏在苏韶叶身上，然后他说道。
    “你来这里，总不会当真跟着禁卫军来训练。”
    对着顾北痕，苏韶叶没有必要撒谎。她抿了抿唇，在这男子耳畔说了实话。
    “我要查先皇后之死的真相，九皇子给了我一条线索，指向故柳庄，所以我才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