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原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是林芳玉哭得这么伤心，又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韩池巍盯着坐在床边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喜袍，却哭得凄惨无比。
    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林芳玉哭得梨花带雨，同他抱怨。
    “都怪那个苏仇！”
    “他好端端的，多嘴多舌做什么？”
    “都怪他，害得我没了嫁妆……巍哥哥，我的嫁妆，一点也不剩了……”
    林芳玉哭得几乎断了肠，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韩池巍原本还有些心疼她，但是看着她这样哭哭啼啼，心里头不由自主地又生出几分烦闷之情来，他蹙了蹙眉头，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怪苏仇做什么？”
    “若不是你爹爹太铺张，也不会被陛下责备。眼下陛下只是让你家捐出钱财，这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何况你的嫁妆是拿去做赈灾之用，这是好事情，是桩功德，传出去，旁人也会称赞你大气。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以后便是这韩府的当家主母，你总得为我考虑。”
    “翰林院是最讲究官声的地方。你捐了嫁妆，那些文人反而觉得你有大义，是好事，对我在翰林院里头的官声也有好处。”
    “你既然嫁给我，如今想事情总不能还如同你在林家那般只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你得撑起我的体面来。”
    林芳玉被韩池巍说得愣住了。
    她抬起头看韩池巍，灯火下，那青年的表情，却显得极为严肃。
    明明是让她倾心，神魂梦萦的那张俊秀脸庞，但是如今双眸低垂，唇瓣抿起，神态却威严到让她觉得陌生。
    她知道。
    眼前的男人是她千方百计方才求来的。
    可是……他的语气，为何如此冰凉？
    他居然还替苏仇说话！
    想到这个名字，她就恨得咬牙切齿，那少年为何三番四次总要同她作对！
    林芳玉咬了咬唇，她的音量不自觉地便低了下去。
    “可是……”
    “巍哥哥，我没了嫁妆，日后吃穿用度怎么办？”
    “不是我小家子气……而且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何尝不想着欢欢喜喜成婚，可是我没了嫁妆……”
    她颠来倒去就在纠结她的嫁妆。
    韩池巍听得心里头更有几分不耐烦，他方才还耐心同林芳玉解释，但是感觉林芳玉浑然没有把他的解释听到耳朵里头去。
    “我们宰相府难道会短了你的用度？”
    “你是觉得，你在西北过惯了富贵日子，我宰相府配不上你么？”
    “当年你爹爹不过是六品官员，我记得你去花会还穿着旧衣被那些贵女讥讽，是……是……”
    韩池巍说到这里，含糊了一下，才接着说道。
    “是她给你解围。你如今反而开始担心我宰相府供应不了你的吃穿用度，你的口气当真是大极了，莫非你一日要吃一枚金锭不成？”
    韩池巍说起话来，也显得尖酸刻薄。
    林芳玉瞪大眼睛看着韩池巍，几乎觉得不认识他了一般。
    她难以想象，这番话会是从韩池巍口中说出。
    明明他是个最清俊不过的贵公子……
    而且他怎么敢提苏韶叶！
    苏韶叶，就是梗在林芳玉胸口的一根刺！只要一触碰，就生疼。她死死捏紧了手掌，指甲几乎镶嵌到肉中，她的声音也顾不上矫揉造作了，只冷冷地回道。
    “怎么，你如今又想起她了？”
    “她早就死在西北的大火里头，就算她不死，你难道还能娶她不成？”
    “她家中犯了大罪，她只配去官乐坊做……”
    她话语还没有说完，韩池巍的手掌已经迎面而来，而林芳玉则是指着自己的脸颊。
    “你想要打我？”
    “你打下来试试看！”
    韩池巍的手掌顿在半空之中，他默默盯着林芳玉咬紧嘴唇气急败坏的脸颊，突然觉得这桩婚事极为悲哀。
    这个女子……为了点嫁妆，便能连哭带闹，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若不是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转过身，背对着林芳玉，开口说道。
    “今夜我去书房。”
    那赵嬷嬷之前吓得大气不敢出，听见韩池巍这句话，又忍不住冒出来，苦口婆心地劝说。
    “不可啊……姑爷这样，小姐颜面何存？”
    韩池巍却冷声说道。
    “我留下来，难道还能做什么不成？”
    赵嬷嬷看着这青年一张略带冷煞之气的脸庞，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的确。纵然这个青年留下来，似乎好像什么也做不成。
    她们欺骗韩池巍，说林芳玉有身孕，这般一来，前三个月，都是不能够同房的。
    赵嬷嬷不敢说话，韩池巍回过头看了一眼在灯火下默默垂泪的林芳玉，她低着头肩膀孱弱的抖动，整个人依靠在床边，看上去极为可怜。
    闹成这个样子……想到今日毕竟是大婚之日，对世上女子而言，都是最特殊的一日。
    韩池巍心中又有些不忍。
    他低声说道。
    “我出去转转。”
    “明早还要早起奉茶，你早些歇息。”
    “我说了，我们宰相府不会短了你的用度。些许嫁妆，没什么要紧的。”
    他说完这番话，才匆匆走出去，而赵嬷嬷则在心里头想。
    这位姑爷好大口气——他可知道，小姐的嫁妆到底有多少？
    大言不惭。
    而林芳玉则是默默抬起头，她双眸则是还有些红肿，赵嬷嬷听见她喃喃自语地问道。
    “嬷嬷，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嬷嬷看得心里头一阵心疼。
    “小姐……事已至此，小姐只能坚定走下去。至少小姐已经如愿以偿嫁入宰相府，既然拜过天地，又有陛下做见证，姑爷不论如何都反悔不得的了！”
    “只要小姐一直在他身旁，还愁抓不住他的心么？”
    话虽然如此。
    但是赵嬷嬷自己都有些心虚。
    但是她这些安抚之语，却给林芳玉打下了一记强心针！
    林芳玉的声音坚决了许多。
    “是这个道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
    韩池巍走出去，被冷风一吹，他整个人又清醒不少，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喜袍，胸前还挂了大红花朵，灼眼的讽刺。
    他整个人都有一种颓丧无力的感觉。
    他甚至没有多少，已经成亲的实感。
    林芳玉在里头——她哭哭啼啼地心疼自己嫁妆，可他所想的新婚之夜，原本不应当是这样的……
    他迷惘地看向前方。
    这个女子，虽然生了一张娇弱面容，如今她爹爹一朝发迹，但她终归还是如同当年一般小家之气。
    想要未来他要同林芳玉共度无数日日夜夜，他甚至有些下意识地想要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