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玉看了一眼韩池巍。
    “我同我夫君来添置新衣。”
    她捂着唇看向韩池巍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娇羞，脸颊飞霞，只是瞧着多少有些不自然。
    茹娘子做生意迎来往去，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人的貌合神离，她倒也不说破，只拿来了衣裳料子让林芳玉挑选。
    林芳玉瞧着有旁家官员夫人在，更是一心想要显摆，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我自然是要顶好的。”
    “拿最贵的料子来。”
    黄茹看了一眼林芳玉，她消息灵通，何况这些京中贵妇人也素来喜欢同她说些八卦消息，她今早就听说了林芳玉的嫁妆昨日被捐出去的消息，她神采奕奕地凝望林芳玉说道。
    “我这天锦楼，乃是京城独一家，好料子自然是应有尽有。”
    “有南边来的蜀绣锦缎，有北面的胡羊绒，还有只有最顶尖的绣娘连续一个月才织得出来的最稠密紧致的双面刺绣，只是这些好料子，大多进贡到宫中，剩下的一些，也早早被预定，只剩了几样，都是天价。”
    林芳玉听她前头，已是心动不已。
    而等到听见的茹娘子后半句，她却轻哼了一声。
    “茹娘子这是觉得，宰相府不配好料子么？”
    黄茹笑起来。
    “韩夫人这是哪里话。韩夫人想要，我拿来便是了。”
    她这句韩夫人，又让林芳玉听得心里头很快活。
    她去取布料，而韩池巍的眸光又再度不受控制地落在苏仇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瞬间心跳仿佛都变得更快，苏韶叶却转过头，她脱下斗篷，方才给他的那种冲击感减弱了些。
    他忍不住喊住这少年。
    “苏仇？”
    “你……你怎么有钱买天锦楼的衣裳？”
    韩池巍说出来，又有些后悔，担忧自己这句话伤了这少年自尊。
    林芳玉却顺着韩池巍的话，重复问了一遍，她语气则是要显得咄咄逼人得多了。
    “巍哥哥说得不错，你一个西北穷困潦倒的破落户，怕是入京之前连饭都吃不上，怎么也敢来天锦楼？”
    “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一件衣裳，够你们庄户人家吃十年。”
    她这句话说得顺理成章，透出天经地义。
    而苏韶叶可以不理会韩池巍，林芳玉开口，她是一定要反驳的。她转过身，看着林芳玉眼中涌出的难以掩饰的恨意，那恨意看得出来，是从她心底深处一直弥漫上来的，再美的女子，心中存了怨气，好似都显得面容有些扭曲。
    她反而心平气和，神清气爽。
    她说道。
    “我自然不比韩夫人。林大人为韩夫人准备的嫁妆那样丰厚，看来够我这样的庄户人家吃千年万年了。”
    她一提嫁妆，林芳玉就像是被针尖刺了一下！
    “你哪里来的银子，买天锦楼的衣裳？”
    苏韶叶却笑着反问。
    “韩夫人是看不上杜娘子的剑舞社么？”
    她说得坦荡，反正京中人人都知道，杜舍娘把她当成传人，日后怕是整个剑舞社都要留给她，眼下钱财自然没亏待。
    而且，其实她开销用的，是令狐寻香留在杜舍娘那里的银子。
    她用她师父的，就更心安理得。
    林芳玉还想找茬。
    “杜娘子同你非亲非故，不知道怎么被你三言两语哄骗住了，你还用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你害不害臊？”
    苏韶叶一句话就能堵住她的嘴。
    “杜娘子没意见，你的话又算什么？”
    林芳玉险些没被噎死！
    她发现了，苏仇这个家伙牙尖嘴利，她跟他斗气不值当，想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可是她也不是苏仇的对手。
    茹娘子取了布料前来，笑眯眯地问林芳玉。
    “林小姐还是来选择布料吧。”
    林芳玉在苏韶叶这里受了气，只看了两眼，咬着嘴唇，便立刻果断地说道。
    “我通通都要，各种颜色都齐全，给我多做几套冬衣。”
    她眼也不眨。曾经在京中的时候，因为她小门小户的出身，她在京中屡屡被其他贵女讥讽嘲笑，后来她爹爹去了西北，林家发迹起来，她便愈发膨胀起来，想要什么，便得拼命得到手。
    她在西北的时候。
    看中东西，从不需要问价格。
    直接便能抬回府上。
    所以一开口便是如此大口气。
    就连韩池巍都看她一眼，他似乎隐约知道，天锦楼乃是皇家特供，价值不菲。
    而茹娘子的话，印证了他的揣测。
    “韩夫人确定？”
    “一件衣裳用料不菲，需要大概五金到六金左右——做全怕是要五十金以上的价格了。”
    韩池巍听见这个价格，也不禁吓了一跳。
    他原本以为顶多加在一起数金，毕竟几两银子一件衣服已经是高昂价格——万万没有想到茹娘子一开口报出一个天文数字来。
    他看了一眼林芳玉，林芳玉看着他眼神，心里头却一肚子委屈，若是她嫁妆还在，这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眼下她只是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看着韩池巍。
    她已经放话出去，收回去岂不是丢人现眼，这里还有其他的官员夫人，她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韩池巍不说付钱。
    林芳玉也不妥协，两个人站在那里气氛略显尴尬，茹娘子却不紧不慢地火上浇油。
    “可想好了？”
    “若是想好了，可就不能退换了。”
    “这还只是成本，还有绣娘的工钱……同设计花样的钱财，也是不能少给的。”
    “定金至少要先交付一半。”
    “看在宰相府的面子，便先给个三十金吧。”
    韩池巍有些忍不住了。宰相府只是名气响亮，但是他也知道，府里头其实不算多么富庶，毕竟没有其他产业，他如今在翰林院，更是清贫，若不动用府中的银钱，这一下便要去掉他数年的俸禄加红利，只为了几件衣裳……
    林芳玉看着韩池巍的眼神，她委屈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只是买几件衣裳，为何要用如此责备的眼神看她。
    难道她连衣裳都买不成么？
    明明昨日韩池巍还说，日后宰相府包了她的开销……
    韩池巍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感觉一旁的苏仇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而那个少年似是在等待看好戏一般，他唇角还夹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韩池巍受不了苏仇那般神情，觉得看着他的眼神好似都带了鄙夷。
    他热血冲上胸口，脑袋发热，直接说道。
    “我现在便付定金。”
    大不了日后节俭些——他想，苏仇一个西北穷小子都敢在天锦楼购置冬衣，他总不能不如苏仇，被他小觑了去。
    他这么一说，林芳玉这才松一口气，她原本急得都快要哭了，如今才算安心，总算不用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