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老宅并非是常见的城堡样式的别墅,反倒是亭台楼阁样式的古风建筑。司音的六个哥哥,早在成年时便搬出老宅,一个个都有不少的私人地产。唯独司音,她从小到大都是没人管的野生状态,自然不会有谁特意给她置办私人地产。倒也不是没能力自己搬出去,只是司音恋旧,住了十八年的地方,一直舍不得离开。于是又多住一年,直到去年知晓身世,离开司家。如今再回来,也是回到那个,她住了十八年的地方。那是一座小小院落,面积不大,位置也偏。唯一的好处,是距离后花园挺近。后花园有座人工湖,司音记得年幼的夏天,她常常翘掉午觉,偷跑到花园,光着脚丫进人工湖里摘莲蓬。那莲心被她单独剥出来,用来讨好喜欢喝茶。后来,二哥故意和她作对,往那人工湖里养了龙虾,也不提前告知司音。司音有天再去摘莲蓬时,白嫩嫩的脚丫子被龙虾夹出血来。她一屁股摔进淤泥里,哭得稀里哗啦。二哥不知从哪跑出来,在岸上哈哈大笑。好像,司音成长里的每一点快乐,都会被哥哥们想方设法掐灭。而她的每一滴眼泪,都伴随着哥哥们的笑声。别人家的小孩都知道,掉眼泪能从家人那里换来好处。可司音从小的认知里,她的眼泪一点用也没有,不会换来怜惜,反而迎合了恶意。后来渐渐长大,她也就难得有眼泪了。司音慢步走过熟悉的后花园,看了眼人工湖。当,荷花没开,只一片嫩绿荷叶,圆圆小小,小小圆圆。司音往清澈湖水里看了眼,没瞧见龙虾,倒是几条细细的小红鱼,四处游走。她挑了下眉梢,疑惑:「二哥养的那些龙虾呢?」文叔低声解释:「去年七月,二少让厨房把龙虾做成虾球,今年没养了。」「那挺可惜,今年没虾球吃了。」「七小姐想吃虾球,安排厨房今晚做?」毕竟龙虾这玩意儿,以司家权势,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吃到。司音也没应是或否,懒倦地揉了下眼,转身朝自己院落方向走。进院落时,司音目光落在院里那棵枇杷树上。林予臣一直跟在她身后没出声。这时,他往前,脚步又轻又慢,停在司音斜后方,不足半米远。他目光也落向枇杷树,声音低低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有悉心照料它。」「哦。」司音轻笑了声,脚步踏过门槛,「这么说来,再过一个月能吃枇杷果了。」林予臣目光追着司音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曲起,指尖轻微发麻。那棵枇杷树,是他和司音一起种的。他们幼年最初是学英文才开始学中文。中文优美而精深,林予臣学不好,拼音却学得不错。他常常用拼音抄写优美诗句,当成情书送给司音。到十一岁那年,学到归有光的那篇《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句诗有二十多个字,其实只表达「长情」二字。司音那年很喜欢这句,于是林予臣不仅抄了诗句送她,还让人在她院子里种了枇杷树。那年他说,等枇杷树亭亭如盖,他要在最漂亮的教堂与司音举行婚礼。种下枇杷树的那天,林予臣牵着司音的手,一直从日出走到日落。他说,这辈子要一直牵着司音的手。他们要从牙牙学语的青梅竹马,走到头发花白的老夫老妻。那年才十多岁的小不点,哪里懂什么与子偕老的爱情啊。他们连枇杷树的生长环境和生长周期都不懂。的环境不适合枇杷树生长。司音养那一棵枇杷树,费了不少心思。离开司家那年,司音已经和林予臣闹掰,自然不会想自己离开后,枇杷树会怎样。如今回来,枇杷树竟已亭亭如盖。而司音却刚结束与另一个男人的婚礼。不论是司音还是林予臣,思绪都因那棵枇杷树而有些飘忽。司音想到的是物是人非。林予臣则想,他和司音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过去,只是中间有过些许波折,他们还会有美好的未来。正此时,突然一道声音响起——「操!司音是吧?你知不知道你老公已经把你卖给我当牛做马了?!」???司音脚步一顿,眼眸一垂,看向手里捏着的手机。原来,她不小心按到了花翎发过来的语音……啊这??这语音……司音转头,果不其然看到林予臣和文叔一脸震惊的表情。晨风轻拂,一旁的枇杷树枝叶摇曳,沙沙作响。「咳,」司音掩饰性轻咳了声,「这个是朋友玩笑。」文叔听了,心里舒了口气,表情稍有缓和。他差点真以为,七小姐离家这年被什么人骗了,还被所谓「老公」卖给别人当牛做马!那种事如果是真的……文叔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还好还好,只是朋友玩笑。可林予臣脸色却仍铁青着。他紧攥成拳的手背到身后,有些克制地对文叔道:「您先离开,我有话和小七单独聊聊。」文叔微抿了抿唇,看向司音,低声嘱咐道:「司先生上午在大使馆,下午四点会回来一趟。」他顿了顿,又补充:「七小姐您的房间是干净的。六少每周都差人来打扫,大少爷偶尔也来。」大哥?这消息着实有些惊到司音了。家里六个哥哥,个个都对司音有过戏弄与欺辱。但司音一直知道,司家对她恶意最深,深到恨不得她去死的,是大哥司沉钰。司沉钰比司音年长七岁,是司家这一辈里最成熟稳重的存在。二十年前,司无垢找到妻子连溪时,大儿子司沉钰也跟在他身边。那年年仅七岁的司沉钰,亲眼目睹了母亲被囚禁整整一年的犯罪现场。那一幕,几乎给他留下心理阴影。那现场的女婴,司沉钰从来没将她当成是妹妹。他比其他更年幼些的弟弟,更深刻了解司音的生父是多么罪恶的存在。他对司音的憎恶与厌恨,几乎刻进了骨子里。甚至可以说,司家六兄弟对司音的恨意,全部来自司沉钰的引导。司音十岁那年,曾小心翼翼照顾生病的大哥一整夜。第二天醒来时,那个从来成熟稳重,情绪不流于表面的大哥。他一双眼猩红,失控地掐住司音脖子。当时的感受,司音至今都记在脑海。她记得大哥的眼神,她无比确定,在那一瞬间,大哥真的想她死的。尽管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夜……现在文叔竟然说,在她离开的一年里,大哥时不时会到她住的院落来?司音心底一阵狐疑,甚至怀疑自己院落里会不会被埋了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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