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茵捧着那本圣经,整个人还惴惴不安:「六哥……」司丞渝手里那罐咖啡上已经缀满了水珠,在外壁缓缓滑落。他眼神几分恍惚,听到这声「六哥」才回神。手里的咖啡罐被他捏扁,往一旁垃圾桶里一扔。他低垂着眉眼,捏着纸巾擦拭手上水渍,声音和那水一般凉,漫不经心的:「给你你就拿着。」李月茵跟在后面,将圣经按在胸口,心跳还是乱的。两人是在司家老宅之外的一处院落停下的。司丞渝不知为何,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司音那平静又淡漠的模样,坐在车里喊他「六哥」。他站到一棵树下,有些烦躁地往耳朵上挂上耳机,声音低低闷闷的:「你自己进去吧,替我向李叔问声好。」李月茵微抿着唇,乖乖巧巧地点头:「好。」那院落里,住的是李月茵生病的父亲李明纬。李明纬原本只是司家一名保镖。然而在二十年前,连溪被司无极掳走囚禁足足一年的案件中,李明纬立下大功,率先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找到司无极的藏身之处。也正是因着当年那份大功,司无垢一直记念着他的恩情。这也使得李月茵在司家一直是小姐般的待遇,比司音这个七小姐还更受宠。这些年李明纬身体不好,什么事也不用干,司家给了他一座单独院落,好生养着他。司丞渝就懒懒地靠在院落里那棵大树上,黑色的耳机线垂落,衬出他脖颈处的肌肤一片冷郁的白。他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耳机线。等了快有近一个小时,李月茵才出来。她出来时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司丞渝站直了身子,又将耳机扯下来,「怎么了?」李月茵脸色依旧不太对,她轻声问:「六哥,小七她一年前,到底是为什么……」她话没说完,司丞渝脸色一变,眸光沉沉:「李叔和你说什么了?」李月茵脑海浮现起李明纬的警告,当即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小七这次回来,好像变了许多……」司丞渝沉默着没应声。李月茵跟在他身后,往院落外走。她是今天才知道,司音居然有着那么肮脏不堪的身世!但李明纬又警告她,司音的身世,李月茵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任何透露连溪黑暗过去的人,司无垢都绝对不会放过。李月茵一直知道,司无垢很爱他的妻子连溪。却没想到能爱到这种程度。连溪被人囚禁一年,欺侮玩弄了一年,早就不干不净了。司无垢竟然一点没有嫌弃,还费尽心思给她遮丑。之后那么多年,也一直将妻子宠到骨子里。李月茵都有些羡慕连溪。而知晓司音的身世,则是让她心底涌起一股隐晦的愉悦感。只凭身世这一点,司音就永远不会被司家真正接受。-劳斯莱斯缓慢行驶过司家老宅外一条长长的马路。老宅环境清幽,蜿蜒绵长的马路有个挺雅致的名字叫书香路。路旁种着四季常绿的香樟,偶尔夹杂几棵司无垢最爱的青松。李月茵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缓缓倒退的风景。突然一个瞬间,她目光顿住了。不仅是她,就是司丞渝,目光也顿住了。他甚至将劳斯莱斯缓缓停下。只见前方不远处,一高高瘦瘦气质沉稳内敛的男子,缓缓推着轮椅。..轮椅里坐着的年轻男子,一张脸惊艳绝尘,竟叫人久久移不开眼!男子眉骨介于清俊与锋锐之间,一半清雅脱俗,一半凌厉冷冽,完美糅合,毫不突兀。眼皮细,唇也薄,莫名有种不近人情的矜冷淡漠,不食烟火的脱俗仙气。抬眼看过来时,那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寡而淡,好似世间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李月茵从前见过最英俊的男人,是司家长子司沉钰。可怔怔看着那轮椅里的青年,莫名觉得——即便是司家大哥那般绝色男子,在轮椅青年面前,也变成了凡夫俗子。即便是司丞渝这么个取向正常的男人,都没忍住盯着人瞧了半天。推着轮椅的高瘦青年不是贺骁,而是晏迟另一位下属伍枫。他稍弯下腰,在晏迟耳边低声道:「好像是司家人,要过去攀谈吗?」晏迟只与司丞渝对视片刻,嗓音淡淡的:「不用。」伍枫应「是」,然后又直起身子,缓缓推动轮椅,与劳斯莱斯错身而过。等到那轮椅在蜿蜒的书香路缓缓远去,劳斯莱斯朝着反方向又继续行驶,李月茵才终于回过神。她心跳还有些乱,脸颊微热,目光依依不舍地,看着那轮椅青年的背影。好半晌,才有些克制地开口问:「六哥,那人,是谁啊?」「应该是父亲的客人。」司丞渝目光飘远,心底也在想,对方会是个什么来头。如此惊艳的长相,却没点名声在外,想必是个挺低调的隐形大佬。-清晨的阳光穿过枇杷树。林予臣等文叔走后,下意识想去捏司音的手腕。他眼尾有些红,声音硬邦邦的,艰难晦涩:「什么朋友?和你开那种玩笑?!」司音不动声色地挪开手,目光扫过去时,淡淡的。她嗓音清懒,语气却挺正式,喊林予臣的名字:「林予臣。」这语气又平又淡,像面对没什么情分的陌生人。林予臣也看向她,眼底是几分委屈,几分偏执。他在林家这一辈受着独宠,素来是有些单纯执拗的。他微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哑,带几分歉疚:「一年前,我们总是争吵,我也总在气头上。我们之间,一直没有机会心平气和地好好交谈……直到你突然离开,这一年,我冷静下来,想了很多……」他眼里光影浮动,他声音娓娓动听,甚至有几分低沉性感的煽情。然而——司音有些懒倦地打了个哈欠,微哑的嗓音凉凉地打断他的煽情:「都冷静了一年,介不介意再冷静会儿?我这困得不行,正要回房倒时差呢。」她身上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林予臣不自觉攥紧了拳,声音艰涩:「嗯,你先睡,我,我在外面等你……」「随你吧。」司音是真挺困的,她新婚前便紧张得一夜没睡,后来新婚夜偷听到晏迟心声,之后一直心绪难定。按时间算下来,她几乎是整整四十八小时没睡了。突然回到曾经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身心皆是疲惫。她回到自己的睡过十九年的小屋,女式的闺房,其实格外简约。司音目光落在自己大床上的半人高的小熊玩偶,微怔。别人家的小孩,从小就有爸妈疼宠。司音却从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睡。她幼年时堪比孤儿院的小孩,内心的恐惧与孤独,没有人能理解。那年大哥说要送「yy」一个小熊玩偶,半人高的那种,司音内心是格外欢喜的。半人高的小熊玩偶,对当年年幼的小司音而言,几乎是难得会待她温柔的玩伴。她可以抱着玩偶睡觉,不再总一个人,孤独又落寞。可后来啊,她期待那么久的小熊玩偶,却被告知是送给李月茵的。司音往后的年岁里回想起大哥那双寒潭般的眼眸,她知道,大哥是故意的。他不见得真有多宠爱李月茵,他就是故意想让司音心里难受。可时隔多年,幼年最想要的小熊玩偶,竟然出现在她的床上。司音又想起文叔的那些话,心里莫名觉得古怪。总不能是,自己离开这一年,大哥也冷静了一年,突然对她生出什么愧疚之情了吧?司音觉得不解,却也懒得细想。她将小熊玩偶往柜子里一扔,便在那张大床上睡下。身心疲惫,人几乎一沾床,睡意便席卷而来。可这一觉睡得并不舒坦,梦中光怪陆离,全是晏迟的身影。他的冷淡,他的温柔;他抿唇,他轻笑,他握住司音的手……有人说,年少时遇过太惊艳的人,往后余生里,便人人都是将就。晏迟显然便是那种,太过惊艳的人。司音下午醒来时,枕边湿凉。她之前一直混乱着,想不明白该如何面对只以攻略她为目标的晏迟。而这一觉醒来,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或许是出于报复,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想晏迟爱她。她想晏迟爱她,真心实意地爱,抛开攻略目的的爱……之后,便由她掌握主动权。是狠狠抛弃他,还是别的什么,都由她主导。司音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这时候才有心思,看花翎发过来一连串的消息——【操!不想给爷当牛做马你直说啊,一言不合就逃之夭夭是几个意思?!】【人呢?死没啊?没死给爷回个消息啊!】【你老公真快死了啊!你不准备参加他葬礼了?】【你老公跑去找你了,话说你姓氏里的那个「司」,该不是我理解的那个「司」吧?】【操!司家七小姐?!你丫当初搁我那装可怜?!】司音抬手按了按眉心,懒懒地回了条语音:「怎么?司家七小姐不能是真可怜?花家十三少不是公认的贵圈第一可怜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