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中秋节还有三天,花文远带着女儿女婿还有小孩儿周兴嗣,回了花家村。一家团圆的日子,也该让女婿去拜拜岳母。

马车刚到村口,王伯和王嫂就迎了上来,他们已经在村口等了老半天了。

“二叔,三妹妹,三妹夫……”

一个圆脸少年笑着走过来,挨个儿打招呼道。而他的旁边,是不太情愿的花景年。

“景琦什么时候回来了?”

花文远看到这个侄子,笑着打招呼道。虽然弟弟不着调,可这个侄子,还是很讨喜的。

“有两个月了,学徒期满,我就回来了。”花景琦笑着道,说完又推推小弟,低声道:“怎么不知道叫人?”

花景年对这个大哥还是相当敬畏的,不情不愿地道:“二叔,三姐姐,三姐夫……”

刚叫完,就看到从马儿后边走出来的少年,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谁?”

他自负生的好,在村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如今硬生生被这家伙给比了下去。

周兴嗣微微皱眉,觉得他这样十分没有礼貌,不过还是淡淡道:“周兴嗣。”

“喂,你为什么和我二叔他们一起回来?你是谁家的小孩儿?”花景年不客气地道。

花景琦见状,连忙去拉他,笑着道:“兴嗣是吧,不好意思啊,景年太没礼貌了。”

“他是我徒弟。”

云栖梧见他有些尴尬,出声道。从说话就能看的出,这花景琦是个明白人。

“什么徒弟不徒弟……一个走镖的,还学人家收徒弟……”

花景年在一旁听了立刻嘀咕道,只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所有人听见。

周兴嗣本来不愿意同他一般见识,见他对师父这般不敬,打定了主意要小小的教训他一下。

稍加思索,他快速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驾到了花景年的脖子上。

剑身泛着寒光,架在脖子上冰凉可怕,花景年吓的脸都白了,惨叫道:“拿开,快拿开,你这个野蛮人!”

周兴嗣本来已经打算收剑,听到最后一句,恨不得直接把人抹脖子得了。不过,他还是知道分寸的,面无表情地将剑缓缓从花景年面前拿开。

“大哥,咱们走吧!”

花景年吃了亏,吓得差点儿尿裤子,又觉得十分丢脸,拉着花景琦就往村里走。他是不想再和这一家人多呆一刻。

反正娘也说了,如今过继的事情泡了汤,他们也没有必要再处处巴结二叔家。

花景琦有心同花文远一行人多说几句,可无奈弟弟实在不争气,只好满怀歉意地告别了。

“有空,到家里来坐。”

花文远拍拍他肩膀,真心实意地道。

“好。”

花景琦点头应了,拉着弟弟往家走。

“咱们也走吧!”

花文远摆摆手,让马夫继续往前。

到了小院门口儿,不等杏儿来扶,花容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迫不及待往里走。

后院里的摆设还是和去年一样,只是墙上的花儿开的比去年更繁茂了,枝条一道道垂下来,愣是营造出一堵花墙来。

花容一见了,就觉得特别喜欢。

那几竿翠竹,也是郁郁葱葱的,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在同她打招呼,欢迎她回来。

“兴嗣跟我住前院儿吧。”

花文远出声道,后院虽然有空房,但王伯和王嫂不知道还多出一个人回来,想来应该没有准备。

周兴嗣点点头,他住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张床睡觉就成。

“老爷,饭都准备好了,是在前厅吃?还是就摆在后院儿?”

王嫂做好了饭,过来询问道。

“去前厅吧。”

花文远道,这院里的石桌,还是小了些。

等走的远了,花景琦冷不丁在小弟头上重重敲了一下,教训道:“怎么一点儿礼貌都不懂?平日里教你的,都被狗吃了?”

“我不喜欢他们。”

花景年捂着头,委委屈屈地道。

“你呀……”

花景琦一直觉得小弟就是任性了些,本质还是好的,可再这么被爹娘宠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还有娘,总是跟景年说些有的没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叽叽歪歪小肚鸡肠的?

“回来了?”

蕙娘正在院里喂鸡,看到两个儿子回来,不太高兴地道。本来么,依她的想法,以后两家再不要打交道的好。

“娘,我以后还打算在县城开杂货铺呢,人家知道我是二叔的侄子,总是会给几分面子。你这样把人彻底得罪了,我以后还怎么好好做生意?”

花景琦叹了口气,给他娘分析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哎哟,你怎么不早说?”

蕙娘一拍大腿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见识短,险些就误了儿子的事儿。不过,到底还是大儿子机灵。

“现在说也不晚。”

花景钰好笑道,事实上,他虽然打算在县城做生意,可却并不准备借二叔的名头。家里人做的这些事情,已经够让他惭愧的了,怎么还能去占二叔一家的便宜?

“既如此,等中秋那天,把新做好的月饼给老二送去几块。”

花文信本来蹲在院里树底下抽旱烟,这会儿磕磕旱烟袋接话道。

要不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呢,他们夫妻俩,那就是一个德行。

“知道了。”

花景琦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是万万不想爹娘和二叔一家闹僵的。

“娘,我要吃月饼。”

花景年一听有月饼,眼睛都亮了,哪儿还管其他的。跑到里屋就是一通翻找。

“哎哟我的祖宗,这月饼本来也就没有做多少,还有给族老、族长、村长各家送两块儿,再加上你二叔家,也就剩三四块儿。你现在吃了,过节可吃什么?”

蕙娘连忙跟着往屋里跑,把小儿子给拦住。本来她是没打算给老二家送,匀出来两块儿让儿子先过过嘴瘾也是可以的……

“族长家里还送什么?他们还有心情过节?”花文信在一旁接话道。

“唉,作孽呀!”

蕙娘一听也唏嘘不已,花素娥这都是第几回闹了?自从去年名声尽毁,再没有好人家肯上门提亲。能看上她的,不是鳏夫就是身体有疾,花素娥心高气傲的如何肯答应?

回绝了几拨人之后,现在是连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了。

“她那都是自作自受。”

花景年啃着月饼插嘴道,他虽然讨厌花容,但却更讨厌花素娥。

“行了,吃着月饼还堵不住你的嘴。”

蕙娘给了小儿子一个白眼,她到底还是没能拦住,被这小子抢去了一块儿。

“其实,柳叶也是被蒙骗了……”花景琦在一边站着,忽然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蕙娘耳朵尖的很,听到儿子如此说,立刻横眉道。

“还能是什么意思……大哥和柳叶以前可要好着呢,替她说句话怎么了?”

花景年吃完月饼,意犹未尽地抹抹嘴道。

“柳叶那丫头,如今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可不要动歪心思。”

蕙娘那是什么人?一听儿子张口,立刻就把他接下来想说的话给堵了。她这么好的儿子,什么样儿的姑娘找不着?

“大姐明天不是要来?那只大红公鸡呢?”

花景琦顾左右而言他道,他心里早有准备,有些事急不来,必须从长计议。

“哎呀,鸡呢?元宝上回来就吵着要吃鸡肉呢!”

蕙娘在院子里瞅了瞅,那只大红公鸡还真不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说着,她放下喂鸡的盆儿就往外走,得赶紧把鸡找回来才成。

“啧,元宝那小鬼,把娘哄的团团转。”

花景年在一旁好笑道,元宝,是姐姐家的儿子,今年一岁多了,话还说不伶俐呢,就知道哄人开心了。

长的吧,和他娘小时候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当然了,这话是他老娘说的,毕竟姐姐小时候什么样儿,他这个做弟弟的哪儿知道?

“你可是当舅舅的,明儿可不要再把元宝给逗哭了。”

花文信在一旁吩咐道,这都十一了,还跟元宝争风吃醋呢!

三人在院子里说话呢,就听到外面突然吵吵起来,其中一个,赫然是蕙娘的声音。而两位一个,应该是有良嫂子。

“就你那个侄女,还想说给我儿子?你这是成心恶心我的吧?”

蕙娘一手叉腰,一只手上拎着大红公鸡,气势十足地道。

“你,你儿子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给人当了几年学徒,是镶了金了还是嵌了玉了?”

有良嫂子脸涨得通红,她哪儿是肯吃亏的人,本来这个媒人她是不想做的,无奈大嫂央求了几次,她这才试着提了一提。哪儿曾想,孙惠这么大的反应!

其实把,景琦这孩子还真是个好的,跟他爹娘完全不一样,家底儿也厚,听说还要在县城开杂货铺……

可现在吧,她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娘,赶紧回家做饭吧。”

花景琦从家里出来,把他娘给拉了回去。这么吵,有什么意义?都是街里街坊的,以后还说不说话了?

有良嫂子见状,也赶紧趁着台阶下,扭头也回家了。

“儿子,你是没见过,她那侄女丑的,半夜都能把人给吓醒了……”蕙娘边走还边道。

“……”

花景琦无语,就在隔壁村儿,那姑娘他也是见过的,虽然长得不好看,可也不丑,娘这话说的可太违心了。

……………………………

八月十五一大早,花文远就带着人去了坟上,锦娘的坟就在边儿上,加之王伯定时的清理打扫,还是很显眼的。

“锦娘,我们来看你来了。”

花文远蹲在地上,默默烧着纸钱,像从前一样同她打招呼。虽然他知道,永远都不会再有回应。

“娘。”花容也在心里默默打招呼,“女儿成亲了,旁边这个就是你女婿。别看他长得普通,那是因为易容了,其实他长得可好看了,天下第一好看……”

云栖梧很自觉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默道:“岳母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容容和岳父。”

轮到周兴嗣,也跪下来磕了头,脆生生喊了一声——“花奶奶。”

本来还很严肃沉寂的气氛,一下子被这一声给打破了。

花文远微微笑道:“你这花,什么时候带过来的?”

“吃早饭之前,我剪了放在篮子里。”

周兴嗣有些心虚道,墙头儿那些花,他剪了不少,而且还是专门剪那些开的好的。

“挺好的。”

花容走上前,摸摸他脑袋道。能够有这份心意,那就是最好的。

“不过,你可比不过你花爷爷,他可是给你花奶奶种了漫山数不清的山茶花。”

花容指指他们对面的那座不高的青山,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整座山被淡淡的雾气笼罩着,隐隐透着一丝神秘。

周兴嗣闻言,又是吃惊又是崇拜地看着花文远,在他的想法里,这很显然是一件十分厉害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晚上,你们可以到山顶赏月,别有一番意趣。”

花文远轻咳一声,面对这样直白的夸奖还有“崇拜”,他很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

“不知道王嫂的青杏酒还有没有,我虽然不能喝,你和兴嗣却可以多喝一点儿。”

花容笑着道,不由又想起去年,她跑到山上喝酒,捡到了云栖梧的事。

想到这里,不由朝着这人看去,便见他正好也看过来,四目相对,又是道不尽的情意。

很明显,云栖梧也想到了去年的事情,在半山腰,有个姑娘笑语盈盈道——“既是救命之恩,那就以身相许吧!”

只这一句,便成就了他们两个的姻缘。

“我外婆也喜欢花,尤其是兰花,可有一回我外公喝醉了,给花也喝了酒”

周兴嗣不知怎么想到这桩事儿来,慢慢地道。

“后来呢?”

花容觉得,最后周兴嗣的外公肯定要被念叨死。

“我外公偷偷寻了一盆一样的。”周兴嗣眼里带着笑意,继续道,“我外婆就假装不知道。”

“放心吧,我和你师父已经托人去寻了,总有一天能找到。”

花容安慰他道,小孩儿这是想念亲人了。

周兴嗣抿抿嘴,没有再说话,回来找不到家,他其实很伤心。

可现在,他有了“新家”,也能试着劝自己,他们搬走,或许也是迫不得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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