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徐长卿还依稀记得,老大曾教过他,如果突然回忆起这辈子经历过的一切,那恐怕是死前走马灯。

&ep&ep他感到一阵心悸,倒抽一大口气,腿上抽搐,猛然醒来。

&ep&ep头顶有个声音在哄他:“别慌,不急,没事的。”

&ep&ep有事,我好痛。

&ep&ep徐长卿眼前一片模糊,额头像火燎一般刺痛,却远远比不上他身上的痛。

&ep&ep他的下腹仿佛被利器插入搅动,缓缓切碎,教徐长卿痛得满额冷汗,忍不住微微蜷缩身体。

&ep&ep羔羊皮长袍的衣领绒毛擦过徐长卿的脸颊,才帮他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ep&ep一个多月前,教主林渊在大婚当日身中奇毒,昏迷不醒,圣教总舵也因此被叛徒攻陷,林渊一系仓促撤退。

&ep&ep在大部分长老势力协助下,“林培月”入主总舵,暂占优势。

&ep&ep由于形势所逼,左护法凤真将昏迷的教主,交由程长老的弟子徐长卿保护。

&ep&ep徐长卿带林渊离开总舵,下山后沿水路走到西北之地,穿过草原,却未能与左护法汇合。

&ep&ep在林渊生死未卜的情形下,以蔡曲为首的圣教总舵势力,与“林培月”为首的长老及叛徒势力,在多番厮杀内斗后,为不伤及圣教原有的势力地位,终于达成协议:

&ep&ep一个月后,林渊及“林培月”将在众人见证下一决胜负,胜者为王,可夺得圣教教主之位。

&ep&ep败者为寇,死路一条。

&ep&ep期限将至。

&ep&ep偏生林渊因中毒而经络堵塞,内力无法流转,恍如守着一座宝库,却不得门匙。

&ep&ep为夺回圣教,为解开林渊身中之毒,徐长卿与林渊二人被逼赶到荒北之地的雪山,只为取得解毒药引——雪山特产千年人参。

&ep&ep在灵泽上师的协助下,他们得到翡翠的引领,终于来到雪山山脚下。

&ep&ep距离上一次服用圣药,已经超过一个月,徐长卿被药性反噬,痛得一时神志不清。

&ep&ep他还能熬多久呢?

&ep&ep到明日。

&ep&ep到今夜。

&ep&ep到一个时辰后。

&ep&ep还是到下一片雪花落在额上的瞬间。

&ep&ep徐长卿不知道。

&ep&ep但没有关系,旅途马上就能到达终点。

&ep&ep只要配合翡翠,二人在日出时潜入雪山,从陈长老院中偷出千年人参,徐长卿便能功成身退。

&ep&ep那解药程长老会做,赤芍会做,蔡曲也会做。

&ep&ep林渊恢复武功后,就能回到总舵,应战“林培月”。

&ep&ep或者林渊选择借机逃走,从此挣脱林家人诅咒般的宿命。

&ep&ep无论结果如何,徐长卿都能心平气和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ep&ep从六年前,在地窖里第一次夺去他人性命后,徐长卿早有预感——他不配拥有幸福的结局。

&ep&ep徐长卿艰难地睁开双眼。

&ep&ep夜色正浓,月亮被蛛网般交织的树枝细细分割,雪花仿如明月的碎片,轻盈又娇媚地绕开枝叶,回旋降下,在降到徐长卿的额头前,被一只手接过。

&ep&ep雪花顺着指尖的线条落到地上,那只带有剑茧的手重新落在徐长卿的额头上,用衣袖替他擦去冷汗。

&ep&ep还有一只结实的手臂,正环抱着徐长卿的肩膀,仿佛要从冰天雪地中保护他一般。

&ep&ep那么多雪花,他怎可能统统挡下。

&ep&ep徐长卿缓缓地眨开双眼,方看清楚眼前人的容貌。

&ep&ep墨色发丝从羊毛帽中垂下几缕,遮不住这人浅褐色的双眸,笔挺的鼻梁下是紧抿的嘴唇。

&ep&ep是那张无数次闯入徐长卿梦境的俊脸。

&ep&ep徐长卿瞬间忘却那些消极的念头,只痴痴地注视着眼前人。

&ep&ep林渊低下头,轻声问徐长卿:“你还好吗?”

&ep&ep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ep&ep徐长卿定一定神:“没事,就是一时半刻使不上力气。”

&ep&ep林渊扶起徐长卿,展开原本盖在他身上的白色毛毯,将徐长卿裹到自己怀中。

&ep&ep好温暖。

&ep&ep徐长卿决定再多偷一小段,在林渊身边的时光。

&ep&ep在徐长卿醒来前,林渊一直坐在地上,将昏迷的徐长卿护在自己怀中。

&ep&ep原本他们正在漆黑的森林间沉默穿行,走在前头的徐长卿突然一个踉跄,直挺挺地面朝下摔倒在地。

&ep&ep林渊冲上前将他扶起,发现徐长卿额头被磕破,血沿着脸部轮廓缓缓淌下,并且身体冷得像冰块,还不住痉挛。

&ep&ep林渊在过去几年间只一心修行,对医术一窍不通,他唯有抱起徐长卿藏到树木茂密处,一边低声呼唤,一边焦急地等待对方醒来。

&ep&ep徐长卿从林渊结实的胸膛里抬起头,望向月光的位置。

&ep&ep寅时已到,距离与翡翠约好的日出时分,还有一个时辰。

&ep&ep徐长卿想去拿包袱,却痛得几乎无法动弹。

&ep&ep他还是头回断药这么多天。

&ep&ep教内有些人还说,圣药也许只是程长老拿泥团子吓唬人的假货,现在看来,倒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ep&ep林渊扶住徐长卿颤巍巍的手臂:“先别动。”

&ep&ep徐长卿顺从地任由林渊像照顾婴孩一般替他掖好毛毯,只说:“劳烦教主帮我从包袱中取一瓶酒。”

&ep&ep林渊说:“包袱是灵泽上师的弟子备下的,又怎会有酒?”

&ep&ep徐长卿说:“当然有,灵泽上师不会教弟子以身殉戒。”

&ep&ep前往雪山的旅人,都会在身上备一囊烈酒,在冻僵前饮一口,便能教身体暖和起来,并且生出无端的勇气,好穿过永无休止的暴风雪,或在温暖的梦境中冻死,被冰雪永远覆盖。

&ep&ep林渊找到酒囊,徐长卿拧开瓶塞,谨慎地小口啜饮。

&ep&ep他得靠酒精压下疼痛,多陪林渊一阵,走完最后一段路。

&ep&ep林渊见徐长卿脸色逐渐红润,便问道:“你怎会突然昏倒?”

&ep&ep徐长卿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脱口而出一个谎言糊弄过去:“地上冻得滑,脚滑了,摔倒的时候磕到头呗。”

&ep&ep林渊指出:“你脚上穿的是防滑的雪靴。”灵泽上师着实周到。

&ep&ep徐长卿继续胡诌:“那可能是绊到树根,别纠结了,歇了这么久,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ep&ep林渊无奈,扶着徐长卿起身:“当真无碍?”

&ep&ep徐长卿笑了:“我才是当大夫那个呢。”

&ep&ep林渊却不信他,牵着徐长卿的手走在前头。

&ep&ep他们不敢点灯,只能借着月光勉力望清前路,林渊若看见起伏的地形,就握紧徐长卿的手,随时准备去搀扶他。

&ep&ep徐长卿想:这比烈酒还能止住疼痛。

&ep&ep林渊小声说:“原先我不作声,并不是怪你杀人,只是我恨自己不中用,将一切都由你负担……绝不是怪你的意思。”

&ep&ep徐长卿说:“啊。”

&ep&ep林渊又说:“所以若你身体不适,不需要瞒我,这是圣教的事,我自己的事,我能扛下来。”

&ep&ep徐长卿在林渊背后咧嘴笑:“我没瞒你呀。”

&ep&ep“你瞒了。”

&ep&ep林渊在黑暗中短暂地转过头,仿佛一眼看穿徐长卿:“你瞒了我相当多。”

&ep&ep徐长卿垂下视线,看着脚尖。

&ep&ep林渊仍在说:“是我并未掌握教中权柄,所以你才有诸多顾虑吗?”

&ep&ep不像每日对老树枯燥挥刀的教主,会说出口的话。

&ep&ep就像林渊当真在意一个小暗卫对他的隐瞒与看法。

&ep&ep徐长卿笑说:“教主不要想多,我们先赶路吧,莫白费翡翠一番心意。”

&ep&ep林渊说:“当下的事重要,但你的事也——”

&ep&ep话还没说完,就有一支暗器破空而至,朝徐长卿的要害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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