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地处西方的圣教,也迎来今年第一场细雪。

&ep&ep与雪山相比,总舵山脚下的新雪过于轻盈,雪花只能趁着夜色悄然藏在梅花瓣上。当旭日升起,它们就会娇羞地融成雪水,被达官贵人家的丫鬟用精致玉壶逐滴采下,风雅地煮成芬芳茶水。

&ep&ep右护法蔡曲却没有此等精致心思。

&ep&ep年少时,蔡曲每晚都悬梁刺股地背记各种礼仪,连香囊上的刺绣图样都反反复复地挑选研究,以图在长老宗族等人面前多挣一分底气,也更有资格留在林渊身侧。

&ep&ep如今年近不惑,蔡曲反而不再理会这些枝梢末节。

&ep&ep蔡曲正坐在私宅的书房内,翻看各处送来的宗卷文书,即使偶有教众走入房内汇报情况,也懒于去端正衣冠。

&ep&ep在寒冷时节,旧患总是让蔡曲痛得坐立难安,宁愿牺牲礼节,亦要将自己包裹严实。

&ep&ep他身着素色常服,肩披黑氅,还命人在脚边放一个铜制熏炉,便于内外兼施地汲取温暖。他腿上更盖有一张羊毛毯子,用棉布缝制的烫热药盐包压紧。

&ep&ep盐包用来热敷腹部及腿上的旧患,是蔡曲用黄的老物,连棉布都磨薄了,但他不舍得更换。

&ep&ep多年前,林培月知道他旧伤隐隐作疼,便催老程去想个章程来。

&ep&ep老程写出一个方子,建议将药材细粉与粗盐混合,裹在棉布中制成盐包,放在火边烤热,再敷在伤处,能减缓痛楚。

&ep&ep药材不贵,但盐比较精贵,蔡曲心疼银子。

&ep&ep林培月最看不惯他这一点,快要当右护法的人,花钱还紧巴巴的。他掏自己私库里的钱,命暗卫以最快速度买来粗盐。

&ep&ep第二日,蔡曲醒来时,五个鼓鼓囊囊的药盐包已经在火炉旁边煨着了,散发出静心凝神的香味,敷在旧患上,热乎乎的,舒服得很。

&ep&ep回忆至此,蔡曲忍不住笑了。

&ep&ep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声,蔡曲敛起笑容。

&ep&ep与林培月一般相貌的人,施展轻功冲入院中,落在蔡曲身前,满脸怒容,身后缀着一群战战兢兢的暗卫。

&ep&ep光凭这一点,他就不够像林培月。

&ep&ep即使怒火中烧,林培月仍是恣意又优雅的,教人心生敬意。

&ep&ep蔡曲在童子颤抖的协助下,移开盐包与毯子,起身相迎:“天寒地冻,请恕我待客不周,请坐。”

&ep&ep“林培月”没有理会蔡曲的寒暄,兀自道:“你竟敢把我妻儿抓走!”

&ep&ep蔡曲平静道:“你都这般岁数了,还像个毛头小子般站着讨要说法?”

&ep&ep“林培月”怒瞪蔡曲,猛力坐下。

&ep&ep这些年,蔡曲变化极大,唯独这种以兄长辈自居的嚣张态度,仍然依旧。

&ep&ep闲杂人等在蔡曲示意下各自散去,左护法凤真不在,无人能敌过“林培月”。

&ep&ep童子屏息静气地端上热茶与点心。

&ep&ep蔡曲捧起茶水温暖手指,率先开口道:“我还记得,小女便是在这种天气中,失去娘亲。”

&ep&ep他自言自语道:“当时林培月刚从朝廷回到总舵,老程教我在床上静养。妻子虽操心我的伤势,还是想随圣教的赈灾队伍一同外出,效仿教主,为天下苍生出一份力。”

&ep&ep“林培月”饮一口茶,因口中苦涩皱起眉头。

&ep&ep蔡曲说:“她不懂人情世故,单纯易感,我想有人照看她,便随她去了,不曾想,那便是永别。”

&ep&ep当年林培月击退蛮夷,衣锦还乡,四处溃散的蛮夷逃兵盯上这一支从圣教总舵出发的赈灾队伍。虽然他们死在蛮夷报复的刀下,但起因,却是饥民哄抢造成混乱,以至诸人背腹受敌,客死他乡。

&ep&ep从那以后,圣教宁可牺牲名声,也不再向灾民无偿施与援助。

&ep&ep“收到死讯时,我还能按部就班地调派人手,知会教主……在对仍然懵懂的女儿解释时,我却在房内晕死过去。若是寻常,我定会到现场细细勘查,随林培月一同追杀蛮夷,为他们报仇。然而,那时候我却做不到,我不想面对他们的遗容,我希望我记忆中的妻子,永远是笑容满脸的模样,所以我留在总舵,而林培月走火入魔,连灾民都没有放过。”

&ep&ep世事总是阴差阳错。

&ep&ep林培月的复仇道路上横尸遍野,手中砍马刀饮过千万人之血。

&ep&ep一直袖手旁观的地方官府自觉理亏,不敢再作追究。

&ep&ep雪山陈家闻讯大惊。虽然惋惜林培月步上其父后尘,但是林培月与陈氏尚未小定,家主陈耀祖自然要为女儿另寻一门好姻缘,便去信林培月,称过往之事莫要再提。

&ep&ep不承想,这封信将林培月推向疯狂,也连累了毫不知情的陈氏。

&ep&ep再过一年,林渊呱呱落地,他的亲外公陈耀祖急怒攻心,驾鹤仙去。

&ep&ep这些年来,在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蔡曲时常反问:

&ep&ep如果当年自己硬撑病体陪爱妻一同前去,这场悲剧是否就不会发生?

&ep&ep但世事无常,亦没有如果。

&ep&ep蔡曲放下茶盏:“年轻时我过于软弱,对不起客死异乡的教中兄弟,也对不起我的妻儿。”

&ep&ep“林培月”粗声粗气地说:“又与我何干?你将我妻儿放了便是。”

&ep&ep蔡曲说:“可以,只要你答应,与林渊比武的日子顺延到一个月后。”

&ep&ep“林培月”哈哈大笑:“凭什么?莫要忘记,你的孤女还在我手上。大不了,我俩一同变回孤家寡人便是。”

&ep&ep蔡曲对上他的视线,轻声说道:“好啊,那就来罢。”

&ep&ep他这一句话说得很小声,轻得无法引起枝头雀鸟的注意,但却能让“林培月”相信,他是认真的。

&ep&ep“林培月”借啜饮茶水,遮住半边脸。

&ep&ep蔡曲垂下眼眸,复又习惯性地抚弄腰间玉笛:“这一个月当教主日子,想来不太好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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