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窗外的天空阴沉沉,风呼呼地刮,却就是不下雨,无形中给人一种压抑的焦虑。
程子诺已恢复得差不多,医生说,如果最后一次检查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她能重新拥有一个完整的肾捡回一条命,这多亏了她的姐姐安素素。
程子诺为此对安素素感激不尽。
她决定以后不仅要把安素素当成姐姐一样去疼爱,还要把安素素当成母亲一样去尊重。
坦白讲,程子诺一直觉得程家对不起安素素。
虽然父母的过错跟她无关,但她是父亲和母亲背叛安素素身患癌症的母亲后,才来到这世上。
父亲为了她的母亲还有她,把安素素的母亲以及安素素一起扫地出门,导致安素素的母亲含恨离世,安素素自小颠沛流离,而她却享受了程家给予的一切。
是以,程子诺对安素素抱有深深的同情。
再加上安素素这次又捐了一个肾给她,这反而让她对安素素产生了愧疚。
为了报答安素素,打完吊瓶的程子诺一边在病房里来回走动,一边思索着要不要每个月都给安素素钱,并和安素素一起抚养秦夏至。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安素素走了进来。
程子诺欣喜地迎上去,她接过安素素手中的鲜花和果篮,“姐,你不要这么客气,你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给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安素素凝视程子诺,眼神意味深长,“我们是亲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程子诺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安素素,笑容温暖,“姐,你救了我的命,我这辈子都感激你。”
安素素握着水杯的手不由一紧,她对着程子诺似笑非笑,“子诺,你想怎么感激我?”
程子诺回答爽快,“姐,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在我的承受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全力以赴去完成。”
听到程子诺的话,安素素的嘴角划过一抹冷冽的弧度,她沉声开口,“子诺,我要你彻底离开杜瑾年。”
“姐,你说什么?”
程子诺愕然,她瞪大了双眸,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听错。
安素素靠得程子诺更近了一些,她伸手抚上程子诺的脸颊,眸底泛着寒光,“子诺,你不是说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全力以赴去完成么?既然如此,那你离开港城,彻底从杜瑾年的世界里消失。”
“姐,我出院后,瑾年是要跟你我去复婚的,我们还想着让你参加我们的婚礼,你怎么能让我离开瑾年?”
程子诺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安素素竟然让她离开杜瑾年。
安素素这巨大的反差给程子诺造成一种强大的心理冲击,直到此时此刻,她都难以相信她听到的是真的。
安素素如实告诉程子诺——
因为她也喜欢杜瑾年,杜瑾年是她理想型的老公:成熟、稳重、儒雅、学识渊博、多才多艺、事业有成......杜瑾年具备一切成功男人的标配,和这样年轻的优质男人在一起,她才有成就感。
而且,秦夏至对杜瑾年也比较依赖,尽管他们两个相差没几岁,但杜瑾年身上散发出的那与他年龄并不成正比的深沉气息以及他各方面都那么优秀,让秦夏至无比崇拜和尊敬杜瑾年。
秦夏至跟安素素说过,尽管她嘴上喊杜瑾年是哥哥,但实际上,杜瑾年是她的老师,没有杜瑾年当初在钢琴领域孜孜不倦地培养她,她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因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更多的时候,她在内心深处是把杜瑾年当父亲看的。
秦夏至从小缺乏父爱,难得有个以完美父亲形象深入她心的男人,既然杜瑾年符合要求,那么为了女儿,安素素自然要把这个“好父亲”牢牢抓住。
听完安素素心平气和的讲述,程子诺的心却怎么都无法平静,她的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她的脊背阵阵发凉。
“子诺,我们是亲姐妹,从近的说,作为姐姐,我义无反顾捐了一颗肾给你,让你活了下来。从远的说,咱俩的爸和你妈当初背叛了我妈,然后咱俩的爸又把我妈和我扫地出门,如此,你才来到世上。没有你妈的插足,没有你的到来,我妈不会死,我也不会颠沛流离。”
安素素把每一句话都讲得理直气壮,字里行间无不透出自己站在道德至高点的“高尚”和“无私”,而程子诺的母亲和程子诺母女俩是多么不光彩,简直不可原谅到根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程子诺怎么可能听不出安素素话里隐藏的怨毒和憎恨——
安素素每一个字都在讽刺和抨击程子诺的母亲以及程子诺。
倒吸一口凉气,程子诺的心不可遏止地疼起来。
就算安素素的话让她听了非常痛苦,但她能去反驳安素素么?
她不能。
谁叫她理亏。
不可否认,安素素所说都是事实。
她若是去反驳,那她就成了没有良知和底线的无耻之徒。
安素素是有权利站在道德至高点,居高临下地指责她的。
人家确实捐了一颗肾给她,救了她的命。
亲姐姐又如何,有的亲姐姐还见死不救呢,真摊上那样无情无义的亲人,你又能如何?
可安素素没有对她见死不救,她的确欠了安素素这份恩情。
她父母犯下的错连累了无辜的安素素也是毋庸置疑,她独自一人得道了程家的一切同样是事实。
所以,双方父母那一辈的恩怨并没有随着双方父母魂归黄土而一笔勾销,事到如今,它们转移到了她和安素素两姐妹身上,她父母对安素素欠下的债,以及她对安素素欠下的债,都由她一个人来偿还。
这就是安素素愿意捐一个肾给程子诺的最终目的,程子诺不是没有从安素素的话里听出来。
良久,程子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正因为你说的这些,所以,你才要我离开瑾年,是么?”
“对。你可以说我在用道德绑架你,父母那辈的恩怨我不想再重复,我只说我们是亲姐妹是事实,我捐了自己的一个肾给你,救了你的命也是事实。所以,归根结底,你欠我的。不过,我不需要你还,你只需要永远离开杜瑾年,成全我和杜瑾年还有夏至成为一家人就好。”
安素素把她的自私说得听起来那么合情合理,让程子诺没有回旋的余地。
程子诺陷入沉默。
见程子诺在纠结,安素素握住程子诺的手,故意打起感情牌,泪水迅速淹没了她的脸,“妹妹,你别的可以不用想,你就想想姐姐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姐姐把自己的一个肾都给你了,没有姐姐的肾,你就死了。你就可怜一下姐姐,让姐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好不好?”
程子诺从安素素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她别过头,拭泪的仓促动作泄露了她的委屈。
安素素钳住程子诺的肩膀,强迫程子诺看着她泪流不止的双眼,继续楚楚可怜地对程子诺说道,“妹妹,姐虽然单了这么多年,但姐没有麻木,姐依然相信爱情啊。杜瑾年就是姐的爱情。姐好想和喜欢的人给夏至一个温暖的家。你和你儿子都已经享受那么多年的爱了,是不是该让出一些给我和夏至两母女?”
听安素素牵扯上小俊,程子诺不满,她语气低沉,“姐,瑾年是小俊的亲生父亲,小俊有权利得到父爱,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
安素素不以为然,她从容应对,“我也有权利得到父爱,可是我的父爱被你妈夺走给了你。何况,我没有要夺走你儿子的父爱,我只是要你成全我和瑾年,瑾年要如何对待你儿子,我不会干涉。”
无论如何,程子诺仍是接受不了安素素提出的过分要求,她拒绝,“姐,除了你让我离开瑾年,其它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我和瑾年是真心相爱,就算我要离开瑾年,瑾年也不会离开我。”
安素素的眼泪愈发汹涌,她哭成泪人,嗓音沙哑,“我只有这一个小小的要求,难道你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我么?子诺,你非要逼着我去死,你才满意,是不是?我妈已经被你妈逼死了,接下来轮到你逼死我了,是不是?”
程子诺听不下去,她变得懊恼,“姐,你不要把你妈的死全都归咎到我妈身上,我妈有错不假,但她也是被咱爸欺骗过的,她也有无辜的成分在里面。罪魁祸首是咱爸,他一连伤害了四个女人。”
安素素被激怒,她面目狰狞,朝着程子诺大吼大叫,“你妈当初明知道咱爸和我妈有婚姻关系,她还和咱爸交往,那她就是个插足别人家庭的小字辈女人,她根本就不无辜!”
程子诺心碎,泪流满面,“姐,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安素素情绪失控,她奋力箍住程子诺的下颌,泪眸里充斥着恨意,“程子诺,你给我听好,我不但是你的亲姐姐,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如果敢对我忘恩负义,那我会让你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你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我要你的答案!”
说完,她哐当一声打开门愤愤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