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唐希十八岁,而我,只有十五岁,年少无知的我们,又何来的对与错。
那时的感情即便再深刻也抵不过现在,我懂得的道理,唐希自然也明白。
所以在听到我说没关系之后,他清冷的眼底掀起了一丝波澜,像是轻松,又像是释怀。
“好,谢谢。”他声音沉静如水,“上去吧,下来久了,他会误会。”
他会误会。
简单的一句话,扣动我的心弦。
车辆的驶入打断了远处小孩们的追逐打闹,灯光从我身上一扫而过,继而是剧烈的刹车声,唐希做了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伸手将我护在怀里,带着我连连后退了几步,车身朝我们滑行了一米远最后稳稳的停在了我和唐希的面前,近光灯改成了远光灯,即使没有笔直的打在我身上,也足够刺的我睁不开眼。
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挡,透过指缝,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从驾驶座里走出来,曾煜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甩上车门,静默无声的朝我走了过来。
我从唐希怀里挣脱,后退一步皱眉看着他。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了脚步,冷冽的视线落在我脸上,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也感觉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唐希低头看了一眼他被车头勾破的裤管,睨了曾煜一眼,绕过他就要离开,曾煜闷声不响的朝他挥了一拳,又快又狠,完全没有给唐希一点反抗的余地。
唐希右耳挨了一拳跌撞在曾煜的车头上,用他的身体挡住了刺眼的灯光,我才看清曾煜脸上的表情,准确来说,没有任何表情。
“你有病啊,你打他干嘛”我冲过去,猛地推开曾煜,他猝不及防,连着后退了几步。
我扶起唐希,“你怎么样”
“我没事”唐希不着痕迹的摇了摇脑袋。
曾煜刚才的那一拳那么狠,几乎用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力气本来就大,再加上打的又是耳朵这么脆弱的地方,明显感觉到唐希的视线变得有些迷离,似乎是对不上焦的状态。
“我送你去医院”我抓起唐希的胳膊,将他的身子扶稳。
只听见寒冷的夜风中,曾煜的声音仿佛也沾染了风的温度,“过来。”
我眉头更拧,睨了他一眼,扶起唐希就走。
“顾晚,我叫你过来,你没听见吗”他依旧站在那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只要三言两句就可以操控一切。
这不是我第一次违抗他,却是我最果决的一次,几乎不需要思考,“我听见了,你不用再强调,我不会过去,你也不用威胁我,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会再吃你那一套。”
唐希动了动胳膊,想要将我推开,我却有意握的更紧。听到曾煜一声短促的冷哼,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你不吃,那他呢”
我抓着唐希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刚走两步,便停了下来。
意识到我的犹疑,唐希主动扣住了我的肩膀,转脸对曾煜说,“我也不吃。”
他的意思,他也不会畏惧曾煜的威胁。
曾煜隐忍着脾气,抑制不住的怒气随风而起,“顾晚,你会后悔”
我的心忽然沉静了下来,我抬头问唐希,“能站稳吗”
唐希说可以。
我松开他,转身回到曾煜面前,坦然的与他对视,“后悔你告诉我,我后悔什么”
他没说话,眼底的探究意味更浓,我想,这是鲜少的一次,他没有看透我心里的想法。
“还记得上次我说的话吗”为了怕他忘记,我刻意提醒道,“在你的办公室。”
他眸光一紧,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知道他去了哪儿,跟谁在一起。
“顾晚,你认真的”他眼底波动了许久,才冷冷的问出这么一句。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我往他面前再走近了一步,几乎贴着他的胸膛,我抬头,朝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才听的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开口,“曾煜,我不会再跟你说那两个字,但我想,我们真的不合适。”
他的身体蓦然僵硬,我往后退开一步,迎着他复杂的目光,抿唇一笑。
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因为失落与失望而变得敏感和脆弱。我一直觉得,人的一生是一个不断轮回的过程,曾经发生的事情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再发生。我不愿自己再变成以前的样子,也不想在看到等待中悲凉的影子,有些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自然还会有第三次。
没有说出那两个字,是我最后的软弱与理智。
我重新抓起唐希的衣袖,听见曾煜在我身后冷冷的开口,“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你给我回来”
这一次,我脚下的步子未停,一路扶着唐希走出了小区,曾煜不紧不慢的跟在我们身后,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始终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招了辆出租,将唐希扶上车,我也跟着坐了进去,车子启动之前,偏头看了曾煜一眼,对上他的视线,比夜晚的空气还要凉三分。
车子驶入一段距离,我悄悄地缓了一口气,“对不起,他”
唐希打断我,“你不用替他道歉,一,你代表不了他,二,我不需要。”
迟疑了片刻,我还是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你不怕吗”他声音比平时略微要高一些,听起来还有些不稳。
“怕什么”
“他可能真的不会再给你机会。”唐希一字一句的提醒。
我抿了抿唇,淡笑道,“如果真的是那样,怕也没用,只能说明,我和他的感情禁不起任何的考验。”
唐希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很爱他。”
我轻笑着,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看着倏然倒退的树影,冷不丁开口,“曾经,我也很爱你吧”
逼仄的车厢内静悄悄地,只能听到出风口呼呼的暖风声。
我笑着说,“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吧,最薄凉不过人心,这就是感情。”
圣经说,感情是世界上最为脆弱的东西。我胡扯的
我相信,曾经我很爱唐希,可是那样的感情最后却因为一场爆炸,彻彻底底的被我忘却,即使现在记忆找了回来,曾经的感情也已经不复存在。
唐希没有说话,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我侧脸上逡巡了片刻最终也移向了窗外。
刚到医院,白芹的电话打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唐希往前走了几步,给我接电话的时间和空间。
白芹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传来,“你们俩什么情况啊”
“怎么了”我心下一紧。
“他一回来二话不说就将我们全部轰了出来,那眼神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杀完人回来。”
我哑口无言。
白芹惊道,“他不会真的”
我连忙打断她,“对不起啊,连累你们了,你帮我跟周良第他们道个歉,有机会再向你们赔罪。”
白芹问什么叫有机会再赔罪,她问我和曾煜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看曾煜的样子好像挺严重。
我只说了句以后再向她解释,便挂了电话。
走到唐希面前,我笑了笑,“进去吧。”
唐希脚下的步子没动,他静默的看了我一瞬,眼神透着惯常的疏离,“不用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可是”我能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大概是耳朵受伤了,可能他自己意识不到他说话的音调比平时要高出了很多。
他怕我不放心,特意补充解释,“你忘了,我好歹也算半个医生。”
“我陪你诊断完再回去吧,都已经到这儿了。”我坚持道。
“不用。”他声音略微沉了一些。
我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比刚才更高,“说了不用”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快步走进了医院。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让我想起了十年前,他从车站离开时的场景。
门外站了一会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角落,还是回过神,追了进去。
急诊室外,唐希走了几步,忽然扶住了墙,他低着头,摇晃了脑袋。
“唐希”我连忙冲了上去。
唐希愕然回头,在他扭头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右耳蜗里有血渗了出来。
在我的坚持下,陪他做完了相应的检查,医生说是鼓膜损伤,耳鸣和眩晕的情况只是短暂的,服用一些抗生素预防感染就可以,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出了诊室,唐希忽然喊住了我。
我愕然的看着他,他冷不丁开口,“你还是跟原来一样。”
“啊”
他轻吐了两个字,“执拗。”
我忽然很好奇,“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他微微蹙眉,“除了话比现在多很多之外,也没什么变化。”
我忍不住笑道,“我以前话很多吗”
唐希不置可否的点头,表情略微有些无奈,嘴角却又不自觉的噙起一丝微笑,似乎他对以前的我印象还不错。
我也跟着点了头,“好像在我的记忆里,确实我的话比你要多很多,呵呵。”
我们保持一致的步伐走出了医院,既然他没事,我也就安心了。我转身朝他挥手,看到他刚好张嘴,大概是有什么话要说,见我挥手,他只好也举了举手掌,叮嘱我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