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洛雪带着手机挪动了位置,依稀还听到三两声高跟鞋,紧接着,洛雪的声音有点远,“你身上怎么有股中药味儿你不是对这个味道过敏吗”

依然听不见曾煜的回应,只知道洛雪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消失不见,最后传来冷漠的忙音。

我握着手机呆呆的站在镜子前,良久都没有动。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以及白芹久违的声音,“晚晚,你是故意躲在厕所不出来见我吗”

我垂了垂眼帘,最后看了一眼通话记录里紧挨着的两个名字,关了手机,调整了心情,才转身去开门。

但我不善于伪装,尤其是这么热闹的氛围下,心里的失落和难过始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周良第打量了我一会儿,便问,“你晚上的药吃了吗”

我抿着唇,努力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摇了摇头,曾煜没回来,我和琴妈连药都不认识。

周良第了然,“我去帮你煎吧。”

“谢谢。”我起身去帮他拿药材,他挑了几种,笑着说,“可能需要你教我一下厨房怎么用。”

“好。”我跟他进了厨房,教给他用哪个锅,帮他开火,他娴熟的理着药材,慢条斯理的开口,“我猜,这是第一次,他没给你煎药。”

“啊。”锅是干净的,因为曾煜每次煎完都会洗,但我还是又洗了一遍,“可能他知道你在。”

这个理由怕是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周良第淡淡的笑了笑,“对,资本家不放过任何一次榨取别人免费劳动力的机会。”

我将锅擦干净递给他,外面聊的热火朝天,时不时能听到白芹对杜恒的呵斥声。周良第将药材全部倒入锅里,“你知道他短时间内回不来。”

我手里的动作倏然停止,将抹布放在一边,“嗯。”

“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周良第的一个问题,让我彻底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且也并不情愿回答。

周良第将火调到合适的大小,单手插兜,饶有意味的看着我,“其实我挺好奇的,像你这样的女人,心思和情绪全部藏在心里,难道不觉得堵得慌你知道我们心理运作的原理是什么吗举个通俗的例子。一座普通的独木桥,每个人都可以轻松的过去,但是我们把独木桥的高度抬高一百英尺呢这时我们会想象出种种我们掉下桥的样子。这就是我们的潜意识在作祟”

我抬眸,看着他,他说起话来从容自如,嘴角始终噙着不深不浅的笑,眼神流露出的自信以及对人心的摄取恰到好处,我记得,他不仅是医学界的精英,还是心理学界的翘楚。

他继续道,“当你犹豫的时候,潜意识就会战胜你的显意识,也就是说,你脑子里幻想出来的这些东西会影响你的想法,你的想法胆怯了,自然也就没那么自信了。回到那个例子,即使你闭着眼睛都能过的一座普通的桥,睁着眼睛反而受到各种负面情绪的影响不敢过乃至过不去。”

他说的这么浅显易懂,我要是再听不明白就真成傻子了。

“所以,不要犹豫,不要让你幻想出来的危机泯灭你心底的坚持,只要你自信面对战胜了第一次,那么就是你不畏惧的开始。”他眼底的笑容渐深,视线从我脸上转移到开始蹿涌的热气上,“你先出去吧,一会儿味儿大的你受不了。”

“嗯。”我淡淡的应声,往外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对了,上次你说我闻不了中药味儿”

我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笑了笑,说那个味道飘进房间的时候,我不着痕迹的皱了眉。

我愣在原地没动,他解释道,对细节的观察和掌握是心理学的入门,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曾煜呢”想起洛雪在电话里说的,“他对中药味儿过敏”

周良第笑意微敛,不答反问,“他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观察出来的”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没回答他的问题,但我们都对彼此的问题心知肚明了,他随即一笑,“过敏倒不至于,只是跟你一样,也讨厌那个味道,至于为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这事儿你心里知道就行了,都闻了那么多天了,早该适应了。”

周良第的话让我本就不平静的心起了更大的波澜,他跟我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真的要我跨出那一步又谈何容易。

十一点半,曾煜还没回来,屋子里闹一会儿静一会儿,似乎除了我,每个人都很开心,就连惯来淡漠的七月脸上也浮现了一阵阵的笑意。

电视里跨年晚会的声音淹没了席间的喧闹,我静静地看着主持人道了一遍又一遍的新年祝福,画面中斑斓的色彩绚烂了我的眼。

十一点五十五,我看了一眼钟,看了一眼门,没有惊喜。

周良第朝我举杯,我抿唇微笑,正要和他碰杯,白芹腾地起身,“马上就12点了,一起喝啊”

杜恒抬眸,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白芹笑嘻嘻的说,“我就抿一小口,一小口没事儿的。”

杜恒夺了她手里的烈酒杯,换给她一杯橙汁儿,周良第挑眉,盯着杜恒不怀好意的笑,杜恒轻描淡写的睨了他一眼,顾自将方才白芹的那杯酒一口闷了。

周良第的笑更加的不怀好意,意味深长。

杜恒喃喃了一句,“你有病”

周良第脱口而出,“你有药”

杜恒嗤道,“神经。”

白芹举着一杯橙汁儿,带动了席间的气氛,我们全部起身,碰杯,“大家新年快乐来年全部发大财”

她的祝福词说完,杜恒不着痕迹的蹙眉。

周良第自然不放过这个打趣的机会,“白芹,你们家的财政大权谁管”

周良第问的一本正经,白芹也答得一本正经,“当然是我老公管。”

杜恒眉梢舒展。

周良第点到为止,“难怪。”

白芹不解的追问,“难怪什么”

周良第笑着说,“难怪你会许那样的新年愿望。”

白芹一脸懵逼。

叶连硕帮着解释,“发财是我们穷人的目标,跟那两个资本家没多大关系。”

那两个资本家指的是曾煜和杜恒。

十二点,新年的钟声准时敲响,那一声特别的响亮,也特别的沉,仿佛敲在了我的心坎。

曾煜没有回来,他错过了我们的第一个跨年夜。

强大的失落感侵袭而来,我忽然想起了曾经和邱浩森在一起的时光,每一个传统节,每一个团圆日,我都期盼着他能陪我过,然而每一次陪我的,都是孤独的灯和无尽的夜。

对于女人而言,这些日子真的太重要了,我希望每一个这样重要的日子,陪在他身边的都是我,无关占有,无关归属,只关爱情和信仰。

脑海中忽然闪过周良第在厨房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当即拿起手机走向了阳台,周良第说的没错,我不应该让那些潜意识幻想出来的可能扰乱我的心,既然我相信曾煜,就应该足够的坦然。

划开手机,刚准备给曾煜打电话,一通电话率先打了进来。

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唐希。

顿了一秒才接起,唐希的声音清淡如夜间的风,“顾晚,新年快乐。”

“谢谢。”我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平静的开口,“同乐。”

楼下有一群小孩在放烟火,我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是从电话里传过来的。

我蓦然一惊,“你在哪”

沉默了数秒,才听到淡淡的回应,“你家楼下。”

空气变得格外的安静,时间一点一滴悄无声息的流失。

“顾晚,我想见你。”

淡淡的声音,在这淡淡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远处的黑夜炸开了一朵朵烟花,璀璨而又绚烂。

客厅里几个人已经围在一起打牌了,我披了大衣走到玄关处,周良第喊住了我,问我去哪儿,我说我下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我推开门,将白芹和叶连硕此起彼伏的三缺一关在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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