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微微一笑,像是陷入到某种回忆之中:
那日在峰顶上,云风对着山谷发泄一通后,兴奋而又略带疲惫的瘫倒在地时,突然心血来潮的问着身旁的侯悦:“老侯,你心里在想什么”
侯悦软软的躺在地上,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牢牢地盯紧了他,他撇撇嘴,语气淡然的回答道:“没想什么,你不是要抓我回去吗,问这些干嘛”
“这回没死成,说明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敢不敢信我一回,跟我回去指认他们”云风突然问道。
侯悦一愣,苦笑道:“就算我肯,你也奈何不了他们,他们是朝廷命官,不是我们这些跑江湖的能够随意拿捏的。”
“这你放心,我那个唐伯伯是个顶厉害的人,他一定能够帮到你的,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做回主吗,只要你能出来作证,你今后就能彻底摆脱他们,不用再帮他们做事了。”云风兴奋的说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唐介甫虽然厉害,可是他毕竟不是皇帝,他也有他的顾虑。”侯悦兴致缺缺的说完,看了云风,继续说道:“不过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答应你的要求,至于管不管用,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心中暗暗嘀咕道:“也罢,就让我今生自己做回主吧。”
“太好了。”云风站起身来,满脸喜悦道:“你放心,你做的事情,我一定替你向他求情,不会让朝廷砍了你脑袋的。”
一直久未出声的周锡人听罢,难以置信的问道:“就这么简单”
“当然了。”云风又恢复了山猴子的活宝劲儿,嬉皮笑脸道:“我早就跟你们说了嘛,是真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周锡人翻翻白眼,假装没听见他的话,齐王接着问道:“那侯悦就没半点顾虑”
他指的是侯悦曾做过相公的事儿。
“怕呀,怎么不怕。虽然经过我的劝说,让侯悦下定决心指认宋玉,可他最在乎的,也恰恰是这点,怕宋玉会当堂发难,可要是只说些皮毛,又会大打折扣。”云风话锋一转,冲唐介甫咧嘴笑道:“还得多亏唐伯伯,当日我带着侯悦一直到了知府衙门后,侯悦都还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多少,要不是唐伯伯及时叫人传来口信,侯悦也不会彻底豁出去,将整个事情的详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看来侯悦这人,还不算坏到骨子里,还有起码的良知。”齐王感慨道。
云风正色道:“我爹曾说过,人生本为善,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并不是天生就是这样的,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被人引入歧途罢了,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和子孙后代世世为恶,在他们的心里,也一定有颗善良的种子。我以前总觉得他做了半辈子捕快,抓了各式各样的大盗囚犯,可我现在觉得,他一生最大的骄傲,是让很多人从此弃恶从善,只有这样,正义才能得到延续,永远不灭。”
齐王想不到,这个江湖少年还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来。
“这少年的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他心道:“这样人,教出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儿子,或许也是种延续吧,由一个叫云山河的人传给了他的儿子,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正义不灭,生生不息吧。”
良久,他语带感激的说道:“你和你父亲都是好人,你们为朝廷做了很多。等这次的事毕,我一定表奏朝廷,为你和你父亲争得应有的荣誉。”
“不用。”云风拜拜手,笑着说道:“他做些事,只求心安,不求回报,我一直觉得他是个纯爷们,至于我,只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功劳。”
三日后,江阳府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叛乱的都掌蛮人死的死,降的降,基本已经肃清,唐介甫便要赶回京城,正好齐王也要回京述职,两家便合兵一处,一来有个照应,二来齐王也想借机和唐介甫拉进关系。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齐王和唐介甫即将回京之际,此时的京城上下也正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京城,太子宫。
“乒乓~”
一件精美的玉器落地摔得粉碎,太子刘焱戴着的七彩玉冠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歪到一边。自从他上次被皇帝单独召见训斥一番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大动肝火。此刻的他,白净的脸颊上早已堆满了怒容,他脸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的对左右喝道:“宋玉真是个蠢货,废物,让他到江阳去给刘霖添堵,他倒好,查着查着,倒把自己查进去了,古往今来,有几个像他这样的,离京时是查案钦差,回京了却是朝廷钦犯,万一要是把孤牵扯进去,他就真得死不足惜。”
身旁的几个近臣面面相觑,都自觉沉默不语,唯恐太子把气撒在自己身上。刘焱骂了几句后,见左右无人出声附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几人骂道:“你们倒是说话啊,平日里你们不是在朝堂上挺能的吗,怎么一有事都全变成哑巴了”
兵部尚书夏之文硬着头皮说道:“殿下,眼下唐介甫恐怕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咱们不妨先找唐介甫谈谈,问问他的口风,只要他不打算穷追猛打,再找人悄悄递信宋玉,让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担下,则万事好办。”
另一个吏部侍郎也出声道:“我看啊,到时候不妨再找齐王谈谈,一个兵部左侍郎再加一个镇守将军,足够分量给他赔罪了,咱们的人再在朝廷上遥相呼应一下,就算把这个事情给揭过了。”
有人带头,其余几人都纷纷出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点,放弃宋玉,弃车保帅。刘焱尽管不甘,见众人都有这个意思,一时也不便反对。
见他不反对,几人又商量了些细节后,便起身告辞,自去联络百官。
待众人走后,刘焱疲惫的靠在座椅上,低声对一个侍候在侧的老太监说道:“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这老太监是他心腹之人,名叫孟和,是太子府的执掌太监,也是刘焱最亲近的人。
听见太子问他,孟和瘦骨嶙峋的脸上迸射出锐利的光芒。
“诸位大人说的,奴才不懂,想来也算是老成持重之言吧。不过奴才打小听过一句话,叫做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孟和平静的说道。
“连你都看出来了,那些饱读诗书的大臣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刘焱抱怨道。
没了外人在,孟和说话也大胆许多,只听他轻声说道:“诸位大人到底是读书人出身,总讲究一个理字,如今宋玉被唐介甫拿下了,此时,如果只牺牲宋玉一人,撇清大家的关系,也算是好事。”
“他们不了解刘霖,那是个惯会顺杆爬的主,只要给他一丝缝隙,就会有连绵不绝的后手。如今这厮有了军功,风头正劲,我又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以他的能耐,岂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呢。你说得对,抱薪救火,宋玉压下就是这木柴,用薪救火,说不定到时候燃的,可能会是整棵大树。”刘焱幽幽的说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这朝堂里的局势越发险恶,在这个节骨眼上,齐王大胜回京,而殿下则被皇上单独召见训斥,难保不会被人觉得,殿下盛衰,甚至猜测皇上有易储之心,只有横下一条心,将所有人绑在殿下这条船上,才能以不变应万变。”老太监的声音越发低沉,甚至满是诱惑:“殿下,咱们或许要早作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