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王府,白脂融正陪着俊儿在院中玩耍,醉影重伤初愈不适宜过多运动,便在一旁的小凉亭中坐着,笑着看这一对儿母子玩闹。

白楚在她身侧一起坐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她虽然是作为婢女从小被买回白灵岛,要伺候的却只有她家清影公子一人,她家公子又从来不曾真正把她当作仆人看待,她向来是想坐便坐、想说便说,她家公子说过她反倒更像他的妹妹。

醉影也不曾把她当婢女看待,而是将她看成自己的小姐妹,与她说话时态度十分亲近自然,白楚认为,这一点倒是与她家公子很像。

从白楚的模样、气场来看,倒也真看不出来她是个惯于伺候人的丫头,加上白楚来自白灵岛,白脂融便先入为主地对她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她在王府中住着的这段时日,白脂融是让人完全按照千金小姐的规格去伺候的。

白楚盯着白脂融和俊儿看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兴趣,便偏头看了醉影一眼,却发现醉影看那母子俩看得入神。白楚皱皱眉头,也重新看过去,片刻后还是觉得没意思,于是侧头又看了醉影一眼。

如此来回几次,她余光忽然瞥见一抹浅蓝色的身影从院子门口飘进来,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看清楚来者后,她挨近醉影低声道:“醉儿姑娘,墨玉公子来了。”

“嗯”醉影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秀丽的眉头轻轻一挑。

白楚这才想起什么,马上改口道:“醉儿。”

醉影虽然看着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长得也精致俊俏,内里却相当皮糙肉厚。经过几天的调养,她一开始那份儿虚弱的病秧子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温婉中带着些许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本性便开始原形毕露。

醉影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冲墨玉挥手道:“墨玉哥哥”

不远处的俊儿原本黏在白脂融身上,一抬头看见墨玉,马上咧嘴笑起来,摇摇晃晃地扑过去一把抱住墨玉的大腿,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哥哥哥”

墨玉本想直接到醉影那边,奈何被这个小不点儿挡了路,不得不耐住性子应付这小崽子,最后实在拿俊儿没办法,只能抱起他走到醉影和白楚所在的小凉亭里。

白脂融也跟过去,捏了把俊儿肉乎乎的小脸,奇怪道:“这小哭包怎的这般爱黏你呢我天天和他玩,也不见他这么黏糊我,没良心的小白眼儿狼”

小白眼儿狼对他娘的控诉置若罔闻,咯咯笑着抓起墨玉的一缕乌发,就着自己的小胖爪子“啊呜”一口吃进嘴里。

墨玉眼疾手快地将自己那一撮头发挑出来,这才险险避过了一场“口水之灾”这便是他不喜欢小孩子的原因

他略感嫌弃地看了眼俊儿,觉得还是不能忍,便直接将这小屁孩塞到他娘怀里,正儿八经地道:“阿娘,我和醉儿有些事要谈,俊儿还是你先看着吧。”

俊儿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立马瞪大眼睛,眼泪汪汪起来,一边咿咿呀呀地喊着“哥哥”,一边坚持不懈地伸出两条小肉胳膊去抓墨玉的头发和衣角。

墨玉叹了口气,当机立断地退开一步。

白脂融和俊儿要在这院子中玩,有个随时随地会爆发的小哭包在这里,恐怕很难谈正事。墨玉思忖片刻,待白脂融抱着俊儿走开后,醉影却抢先提议道:“墨玉哥哥,有什么事咱们到外边儿去谈吧,我和楚楚来到这帝都城这么多天,都还不曾踏出过王府一步呢,你带我们到处走走好不好”

墨玉下意识地想反对:“可你身上的伤”

“都这么多天了,不碍事的。”醉影见他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很乖巧地退而求其次,“那我们不到处走便是了,我听说这帝都的望湖楼甚是有名,只去那里可以吗”

在白灵岛无拘无束长大的姑娘,和从小锦衣玉食养于帝都中的千金小姐是完全不一样的,墨玉知道醉影野惯了,重伤在身下不了床的时候还好,如今她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便断然不可能继续安分地待在王府中,装模作样地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一套。

墨玉犹豫片刻,醉影都这么说了,若他还是强硬地拒绝,未免显得太不可理喻,于是点头道:“好。”

望湖楼在帝都中确实有名,却不是因为其菜肴如何美味,而是这酒楼开得实在会挑地方。

望湖楼依着碧波湖而建,共有两层,原本好像还有个名儿叫什么楼的来着,后来因为前来吃饭的人大多数都是为了观赏碧波湖的美景风光,便被大家戏称为“望湖楼”,久而久之,反倒没人唤其原本的名字了。

望湖楼的老板倒也想得开,眼见大家都更喜欢“望湖楼”这一别称,索性大手一挥给自家酒楼改了名儿,从此彻底没人记得这家酒楼原本的名字了,只当其从来都叫望湖楼。

大玄的民风较为开放,但一个男子带着两位未出阁的姑娘进出酒楼,多少还是有些引人注目,尤其是男的俊朗女的俏丽,便愈发吸引人的目光。墨玉一路上都十分谨慎,直到带着醉影和白楚走进望湖楼的厢房中,才松了口气。

“墨玉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醉影坐下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你出门后好像一直很不安似的”

墨玉一愣,下意识地收敛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神情,他的小心谨慎原来已经表现得这么外露了么

白楚困惑地看了醉影一眼,又扭头看看墨玉,似乎有什么疑问,却终究没说出口。

“没有。”墨玉笑了笑,“醉儿怎么会给我添麻烦呢我只是在想一些事罢了。”

“和我有关的是吗”醉影看着他道,“墨玉哥哥今日是想问我我这一身伤究竟是怎么弄来的是吗”

墨玉的呼吸顿了顿,既然醉影都把话开了头,他便也不得不接下去:“是,她楚楚说,你的伤是”

醉影微微一笑,轻声问道:“那你信楚楚的话吗”

她这一笑竟是颇有些落花纷飞的苦涩凋零之美,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睑一同低垂下去,可偏偏是这么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却看得墨玉心口闷疼。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指尖还没触碰到醉影的脸颊,下一刻,便骤然听见了锐器划破空气所带起的风声。

墨玉还没做出反应,白楚已是目光一凝,猛地一拍桌面,顺手抓了个从桌上弹起来的杯盏便甩过去。那茶盏登时四分五裂,碎片飞洒了一地,锐器却丝毫不减来势汹汹,径直刺向醉影的胸口。

醉影方才还低垂着的双眸瞬间抬起,凝视那飞来的暗器闪烁着的一点寒光,也许是想到自己还有伤在身,躲闪不方便,便直接手一挥,掀翻了整张桌子。

锐器撞上材质良好的木桌,桌面登时裂开一条巨大的口子,却硬撑着似的,终究没有像那脆弱的茶盏一样四分五裂。醉影皱起眉头,和白楚一同站起身,低声道:“又是这些人。”

墨玉立即走到暗器飞进来的那窗子旁边察看,没发现任何端倪,果断道:“走。”

厢房中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很快有人过来察看是怎么回事。望湖楼的小二发现他们竟是把桌子都掀了,眼见墨玉一行人穿得非富即贵,也不敢得罪,只得汗涔涔地拦下他们道:“这位公子,两位小姐我们望湖楼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可这桌子”

醉影有些抱歉地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暴力了些,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她这些天一直住在燕宁王府,身上没有一点银子,即使想赔偿也有心无力,只得求助似的看向墨玉。

墨玉还没来得及有动作,便又听见了熟悉的锐器破空声。这次的暗器仍是冲着醉影去的,墨玉反应极快地一把推开她,暗器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结结实实地钉在了他身后的厢房门上。

那房门竟是应声而倒。

跑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墨玉猛地一偏头,看见了从窗外倏忽掠过的一条黑影。

醉影身上的伤毕竟还没好利索,被这一推牵扯了伤处,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被白楚轻轻扶住。她低声说了一句“不妨事”,提高戒备的同时按了按伤口,虽然有些疼,但应该没裂开。

墨玉正要往窗子那边追去,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却先将他挡住了,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次却没有了丝毫的轻浮浪荡,反而因为凝重而显得有些低沉:“别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临忌”墨玉一怔,蹙起眉头,“你怎的在这儿”

“阿玉,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啊。”临忌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我怎的便不能在这儿了”

墨玉:“”

这一声无比熟稔自然的“阿玉”叫得他一时无言,随后只觉得脸上淌下来一缕温热,没多疼,估摸着是刚才那暗器擦过时给他划了一道小口子。

他正要伸手去抹,临忌忽然低低地说了句“别动”,墨玉便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皱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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