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的眼角下方确实被暗器划伤了,细长的一条伤痕,口子不深,只是他的肤色本就雪白,殷红的一抹鲜血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竟是颇有些触目惊心。
同时也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临忌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张素白的帕子,看他那动作,竟像是要帮墨玉将脸上的血痕擦干净。然而不等他靠近,墨玉便略带警惕地道:“干什么”
临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若无其事地将帕子递过去给他,好像本身便打算这么做一般:“别用手擦,用这个吧。”
墨玉接过帕子后,临忌才将目光转向醉影,微微笑道:“小师妹。”
“师兄,”醉影点头回以一笑,纵是眼下情况紧急,看见眼前这一幕,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意外地道,“原来你和墨玉哥哥关系这么好啊。”
墨玉正要否认,临忌却微笑道:“还好,我和阿玉很小便认识了,关系确实是不错的。”
墨玉:“”
不错个屁
墨玉依稀记得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便打了一架,原因好像是他看见临忌调戏小姑娘,心中愤慨,一时没忍住便冲了上去。墨玉狐疑地看了临忌一眼,不知道这厮今日是犯了什么毛病,但他故意在醉影面前搬出这么一套说辞,想来多半是和醉影有关了想到临忌“情敌”的身份,墨玉便自认为洞悉了临忌这么说的理由。
无非是想在醉影面前遮盖住他那些眠花宿柳的风流韵事罢了。
墨玉有心揭穿他,接连而来的暗器却让他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潜伏在暗处的偷袭者也不知道有多少,光天化日之下竟也丝毫不避忌,眼见连续两击都失了手,偷袭者们便继续隐匿身影,向醉影几人袭来的暗器却愈发明目张胆。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早便尖叫着作鸟兽散,白楚忧心醉影身上的伤,半搂住她一边躲闪一边飞快地道:“醉儿在王府时他们有所忌惮,接连多天无从下手,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这个机会。”
“这真是白族族长族长舅舅的意思”墨玉神色凝重,心情却比他的面色更为沉重,“醉儿做错什么了族长舅舅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玉,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吧”临忌闪身躲过几枚暗器,这厮好像喊他“阿玉”喊上了瘾似的,这一声叫得比方才那声还要亲切自然得多,“若再不想个法子脱身,恐怕今日我们都要丧命于此。”
墨玉看见醉影略显木然的神情,止不住地心疼。醉影从小便乖巧听话又懂事,以她那温婉得像水一般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族长舅舅究竟为什么非要将她置于死地
墨玉登时十分后悔自己这些天的优柔寡断,若是他早些开口问醉影,怕是早已经得到答案,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
可后悔也于事无补,墨玉看着窗外不时闪过的黑色身影,飞快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清空脑子。再睁眼时,他漆黑的眸中噙上一抹寒光,当机立断地道:“马车在外面,楚楚先带醉影离开,这些暗器以及暗处的人,由我和临忌拦下。”
临忌硬是将到嘴边的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咽回去,若是他敢把这话说出来,墨玉怕是能当场先活撕了他。
醉影皱眉,似是不太认同这个安排:“墨玉哥哥”
“不用担心,我和临忌应付得来。如今你有伤在身,留下也只是个累赘。况且那些人的目标显然是你,只要你逃脱了,他们失去目标后自然也会跟着离开的。”墨玉不由分说地打断她道,“这个拿着,楚楚,你立马带醉儿离开。”
墨玉递过去的是两个小纸包,自古医毒不分家,醉影和白楚一看那包装便知道是什么,都不再言语。白楚接过那两个小纸包后,借着墨玉和临忌的掩护,扶着醉影迅速回到外面的马车上。
“阿玉,你这一出英雄救美玩得倒是潇洒。”临忌拦下几个要朝醉影那边追去的黑衣人,一边利落地出手,一边故作无奈地道,“只是如今美人走了,留下的两个英雄该如何是好”
这是墨玉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临忌的身手有多强悍,看他出手时利落干脆中带着的狠辣粗暴,不禁暗自一阵心惊,若按照临忌的这个身手衡量,他恐怕拼尽全力也不是对手。
这厮隐藏得究竟有多深平日里那一副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伪装又是为何如若说他只是韬光养晦其实皇宫中从来不缺韬光养晦的人,墨玉他爹燕宁王爷便说过,能沉得住气韬光养晦的人,要么是因为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勃勃野心,要么是因为他们与世无争丝毫没有壮志雄心。
生于皇室而选择韬光养晦的人,往往大多数是因为前者,毕竟每日眼里看见的都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身处于这个权欲中心的周围,大约只有极少数人能做到不为所动、与世无争。
可墨玉从临忌身上看见的从来只有慵懒散漫、云淡风轻也不知道是这人藏得实在太深,还是他就是那传说中极少数的“与世无争”。
黑衣人毕竟人数众多,身手不差,又擅长使用暗器,墨玉和临忌应付起来十分吃力。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不能跑,毕竟这些人的目标是醉影,若是他们一走,黑衣人铁定马上忽略他们,直接去追醉影和白楚。
墨玉和临忌硬撑了大约半刻钟,期间有两三个黑衣人成功摆脱他们的纠缠,向醉影和白楚那边追去。墨玉看了眼他们的人数,估摸着醉影那边应付得来,便没有拦着。
毕竟那俩丫头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醉影自然不必说,即便有伤在身也能靠内力单手掀翻一张桌子,挡住那以雷霆之势袭来的暗器;而白楚就初次见面的那次交手来看,墨玉认为白楚的身手应该不在他之下,即使在他之下,也不会“下”太多。
“小师妹她们应该走远了。”临忌收敛手上的招式,和墨玉背对背站立着,低声问道,“阿玉,我们也该撤了吧”
墨玉方才避无可避,被一枚角度极其刁钻的暗器打中,幸亏他及时避开要害,那暗器最终只刺入他的左肩处。这点疼痛对他而言尚在忍受范围内,他便没吭声,哼也没哼一声地硬扛着,眼下却有些扛不住了那暗器刺中的位置疼是不太疼,可那该死的暗器竟是淬过毒的,如今他左肩以下的半条手臂几乎全麻了,还能活动已是全靠意志力撑着。可人的意志力终究有限,也不是万能的,再过一会儿指不定会成什么样。
临忌没听见他的回应,便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看得心尖都猛地颤了颤。只见站在他身后的墨玉惨白着一张脸,冷汗沿着他的面部轮廓不断滑落,临忌扭头时正好看见几滴汗珠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睫毛上,随即顺着修长的眼尾滚落。
“你受伤了”临忌沉声道。
墨玉皱眉道:“没”
后面的话还不曾出口,他便感觉到自己腰身一紧。墨玉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临忌这厮居然搂了他
他既不是伤了脚,也不是重伤到无法行动自如,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墨玉忽然有些啼笑皆非,正要推开临忌,却听见对方在他耳畔低低地道:“别动。”随即一只手倏然伸进他的衣袍里。
墨玉:“”
事实证明临忌并没有流氓他的意思,这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家伙,关键时刻居然十分靠得住。临忌手脚利索地从他身上摸出一包粉末,直接用内力震碎了外边的那层脆弱的纸皮,随后干脆利落地将一整包粉末往那些黑衣人身上一撒。
墨玉身上原本有五包这种粉末,两包给了白楚和醉影防身,两包早在方才便撒了出去,没想到这最后一包倒是让临忌惦记上了。
经历过先前的两遭劫难,黑衣人深知这毒粉末的厉害,当即手忙脚乱地停下动作屏息凝神。趁着这个间隙,临忌搂紧墨玉飞身而起,即便带着一个人,也依旧是一副身轻如燕的架势。
“放手。”墨玉满头冷汗地低声道,手掌拍在临忌身上,“我还不至于站不稳。”
他这一掌力度不大,临忌听着他略显急促的鼻息,也乐得当他耍情趣,并不真的听话放手:“别闹,待会儿”
话音未落,他忽然往旁边一闪,躲过一枚夹着风呼啸而过的暗器。临忌扭头朝后一看,登时拧起眉头,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他们的目标不是师妹吗追我们做什么”
他这副模样让墨玉有些好笑,但眼下情况紧急,不是玩闹的时候,他便忍住笑压着嗓子道:“我们虽然没杀他们的人,却重伤了好几个,还让他们不少人都中了毒你说追我们做什么”
听墨玉这样近在咫尺地低声说话,临忌一直觉得耳朵有些发痒,心尖也跟着酥酥麻麻的,特别舒服。他一边施展轻功躲闪暗器继续逃跑,一边装模作样地叹息道:“这么说,我是被你连累了。”
墨玉也不提让临忌放开他了,眯缝起眼睛努力朝后看,下颌无意识地抵在临忌肩上,难得和声细语地对临忌道:“六殿下此言差矣,这如何能算连累醉儿是你的师妹,以六殿下对醉儿的情意,想必为了醉儿出生入死也是愿意的。”
临忌听着他这哄傻子似的语气,不禁又叹了口气:“阿玉,你讲讲道理好么我几时说过我对师妹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