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依寒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凭借自身的医术估摸着,好吃好喝成年亦难,三五小病更是催命符箓。

这样算来,也就十年活头,甚至不到。

而身边这位,如果自己立不起来,一味的好心眼,软心肠,别人怎么帮助都是无用之功。

所以即使知道馨姨娘不如表现出的恭敬柔顺,却也没什么想法,也许哪天老天提前收了她去,自己大仇尚未得报,哪里还有心情去管旁人。

她掐算过,此刻那人舞象之年,还未及冠,不过那样一个心狠手毒的人却有一张颇具欺骗性的俊脸,距离他只手遮天权倾天下还尚有时日,杀他必须在其气候未成之时。

先不说她整日病歪歪的风吹就倒,就是她身强体健之时也没奈何了他。

想着愁绪顿升。

也知道此刻想的再多也无济于事,首要的是先调理身子。

出发之时不过卯时三刻,夏日昼长,已然天光大亮,安家坐落在南城,这一片富贵商贾人家居多,附近商铺已经拆板营业,贩卖粥饭点心,每份不过二十文,沿路早市已经热闹非凡,供膳诸色物件儿甚多,如煎白肠,粉羹,羊汤,还有烧饼,糍糕,包子,馄饨,花样繁多,行过虹桥,大街小巷,仍络绎不绝。

忽见一处门市外面排着长龙,看了眼匾额,安依寒恍然想起,孙婆婆肉饼是一绝,祖传的手艺,百来年滋味更胜,在潜龙郡十分有名气,许多家天不亮就遣人来排队,她曾尝过,那肉剁的极碎,几欲成泥,馅料香极了,外酥里嫩,颜色金黄,看着就有食欲。

不由得又看了眼。

慢悠悠晃出了城。

途径清屏湖时已是辰时,空气中弥漫着热浪,没有一丝风,河岸边柳树低垂,宛如美人手轻点湖面,轻轻柔柔,湛蓝的天空层层重叠着慵懒而闲适的云朵,掀起窗帘已然可以看到湖边有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或坐或站地在青青草地上,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的生动。

大楚风气比之前朝开放许多,不过一些门阀世家子仍矜持的端着身份,谨守礼仪规范。

望着远处那些年轻人,安依寒心中感慨不已,真是朝气蓬勃充满了活力,犀颅玉颊的公子,年少慕艾的少女,又见其中一名少年红着耳朵凑近一位姑娘小声的说话,引的旁人发出阵阵笑声,少年脖子都红了,少女也羞怯不已,看上去并未生气。

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安依寒母女到达山脚时巳正三刻,缠枝服侍着下了车,宋妈妈嘱咐车夫五日后来接,便忙去叫了两架滑杆,特别挑选了身材健硕,眼神清明的轿夫,待母女二人落轿,轿夫果然没有多瞅一眼,稳稳的抬起,行走间即快又稳,很快就到了大佛寺,一路上看着自家夫人和小姐引起的惊叹,宋妈妈暗暗后悔没给夫人带上帷帽,如今却也晚了,又不敢让轿夫加速,只得一路忐忑的四下环顾,大有冲撞主子就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宋妈妈的担忧被安依寒看在眼中,她虽漂亮却年纪尚幼,安平氏则不同,二八少女似的脸庞明艳艳的,纯净的眼神更是惹人爱怜。

如此面貌生来就该被护着,疼着。

到了大佛寺,宋妈妈从荷包里拿出铜板给了轿夫,打发完了和安平氏二人往里走,知客僧迎上来,将她们领到斋舍,道了声佛,便去吩咐斋饭。

大佛寺僧人厨艺非常高超,内设一饭馆,有一位叫做圆通的和尚,厨艺尤其高明,一手素斋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宋妈妈早早安排好了,不过片刻,斋饭便被一位小沙弥送了来。

母女二人出门在外也不讲究,吩咐宋妈妈和缠枝同桌食之,主仆四人自来相依为命,不过宋妈妈仍婉言拒绝,待主子用完才和缠枝吃了。

在安平氏和安依寒用饭时,宋妈妈嘱咐缠枝几句,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帷帽,这下才算安心。

大佛寺慈悲,高官衙内,三教九流,饥馁褴褛皆可入内,宋妈妈不防着点着实不放心,等安平氏戴上帷帽才舒了口气。

大佛寺前是一块平整阔地,栽植许多菩提树,树下石凳,供香客休憩,今儿是十五,来上香的客人比肩接踵,石凳上无时无刻坐着人。

大佛寺中轴线上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方丈楼,千佛殿等几个大殿,一进山门,便见弥勒佛供于佛龛之中,大腹便便,笑口常开,人称“大肚佛”、“皆大欢喜佛”,过了山门,便是甬道,经甬道过碑林后便是天王殿,三间重檐歇山顶殿堂,外面有两大金刚,内里则是四大天王像,威武雄壮。

穿过天王殿,其后有大雄宝殿。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阿弥陀佛、药师佛的神像,屏墙后面悬塑观音像,两侧有十八罗汉侍立。大雄宝殿之后,又有藏经阁藏书百万卷,这是寺僧藏经说法的场所。

藏经阁的东南面是禅房,是僧人参禅打坐的地方,对面的西禅房,则是负责接待宾客的堂室。

安平氏带着安依寒依次拜了佛法无边大日如来,笑口常开弥勒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一殿一拜,虔诚不已,最后又给消灾延寿药师佛上了香,添了许多香油钱,跪在佛前喃喃请愿。

宋妈妈守在一旁,见安依寒怔忡,小声道:“姑娘也拜一拜,上柱香,此处最是灵验,心诚则灵,日后定然消灾康健,一世无虞。”

没有说的那么好,真的增德添寿或者一世顺遂。

佛的爱是给予万物的,以普渡众生为己任,世俗之人往往只求自己过得好,自己健康,自己发财,自己愉悦,如此便有私,和佛家博爱相悖,岂能如愿。

她便是最好的证明。

曾几何时她虔诚的跪拜于佛祖前,祈求了断她断断续续的一生,佛祖神像庄严肃穆,低垂的眼帘饱含悲悯,似乎世间万苦感同身受,又无能为力。

再后来她不求好生,只求好死,面对的依然是那抹悲悯,让她也觉得自己可怜起来。

后来她便不再求了,不再以此为精神寄托。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除了那人,其余的不皆死于她手。

笑了笑,上前跪拜,又上了柱香,有时你做的事,说的话,不必非出自本心,给世人看罢了。

好比后宅一些妇人,明明手中沾满了鲜血,却戴着佛珠轻声细语,神色温和,给人宽仁慈爱之感,搏得个好名声,糊住了世人眼。

而世人多用眼看,用耳听。

只要不关乎自家利益,任你鸡飞狗跳、血流成河又如何。

安平氏接过帷帽戴起来,遮住了容颜,却不知早被附近一人看在眼中,惊为天人,只觉得心痒难耐。

殿中烟雾缭绕,十分呛人。

安依寒率先走出,来到外面才喘了口气,这一通下来几个时辰,她真有些受不住了。

安平氏更是心疼,如果不是怕不虔诚佛祖怪罪,她哪里会拉了女儿一起,此刻也知道女儿疲倦,忙带着回了斋舍。

母女二人简单洗漱一通,将身上沾染了浓烈香味的衣裳换下,鼻子才好受些,晚间又一起用了斋饭略过不提。

翌日。

昨儿个十五摩肩擦踵,今日香客相对减少许多,空气中的呛人气息也淡了。

一大早安平氏母女二人简单用了些斋饭,见安依寒小脸煞白,安平氏担忧的询问了几句,小女孩摇头说没事,安平氏道:“昨日该拜的都拜了,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娘亲再去添些香油钱,你不要乱跑,等我回来一起去后山摘桃子。”此时桃子正熟,又大又多汁,颜色鲜艳,味道甜美。

安依寒点头,目送安平氏离开,在她们快要走出门时才慢悠悠说道:“宋妈妈务必照看好母亲,不可离其左右。”

宋妈妈脚步一顿应声“老奴知道”,便跟着离去。

本来安平氏想让宋妈妈留下照顾女儿,缠枝见宋妈妈犹豫纠结便自告奋勇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定然不会让姑娘离开视线范围,她们就在斋舍里休息,又拿出平日安依寒看的书,再三打包票,安平氏才同意,却还是不太放心,决定快去快回。

待安平氏和宋妈妈离去,安依寒捧着书望着外面,一张白盈盈的小脸波澜不惊,许久才站了起来,道:“我出去一趟。”说着已经走到了门口,缠枝大惊失色,说好的在这里等呢她的胸脯白拍了

缠枝跑到安依寒身前拦住了她,哀求道:“好姑娘,您说我刚跟夫人打了包票你就要出去,这不是坏我的信誉嘛。”又说,“夫人很快就会回来,等她回来我们一起去摘桃子多好啊,听说后山的桃子美得很,到时候奴婢给您摘些甜的,还有神树,奴婢准备了许愿绳,到时候缠在枝上”渐渐声音低了下来,住了嘴。

安依寒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便让她觉得很有压力,她怕主子没啥丢人的,可主子才五岁啊

“放心,我自有分寸。”

缠枝心中哀嚎一声,主子虽小,却很有主意,决定的事情更是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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