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孽缘纠缠
安平氏心善,见此情状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里人杂且多,让女儿一个人等在这也不放心,便要带着她一同往那处去,想看看那个小男孩伤的如何,神智可还清醒。
安依寒漠然地望着这一切,开口道“娘,那个人浑身血淋淋的好可怕,不如等宋妈妈和缠枝回来让她们去找寺中的僧人来处理吧。”看着安平氏有些犹豫,又说,“大佛寺一向慈悲,不会不管受伤的乞儿的,何况那个男孩看着年岁不小了。”
言外之意,那是个外男,她们不过两个女流,当洁身自好,否则传出去即使是善举也免不得坏了名声,于心不忍只需报给寺里僧人处理即可。
安平氏也想到了,果然住了脚步,只是眼神中还泛着悲悯之色,却也知道女儿说的对,昨天刚刚遇到了泼皮无赖,可不能再出事。
若不是想求见一禅住持早想打道回府了。
叹口气,低声道“这个世道也算海清河晏了,可还是有许多穷苦人家过不下去卖妻鬻子,那个孩子也是可怜,瞧他瘦的皮包骨头,如今又被众人打了一顿,真是可怜的很。你身子不好,娘亲也想多做做善事为我儿积福报。”又说,“于我们来说几个钱几口米粮算不得什么,于他却是救命的。”
安依寒不以为然,冷眼望去,那厮自来抗揍,被好几个人围殴浑身冒血竟还没有晕厥过去,如今的皮包骨不过假象,锻炼几年后浑身腱子肉结实极了,她曾见过他着身子在演武场将一根木桩徒手打折,惊的众人目瞪口呆,兼得她喂养的好蹭蹭窜个子,不过十八九便人高马大高了她两个头去,又武艺高强头脑敏捷,她当初想放了他入伍,凭着他的能耐混个将军也无不可,他却狗皮膏药般死赖着不走,最后还没护住她,真真是气煞人也。
衣架饭囊,不舞之鹤。
罢了,杀了他几世火气已灭,今生再不与他结主仆孽缘。
少顷,宋妈妈领着缠枝回来了。
缠枝不知从哪里得的一个缎子面的兜兜,里面装满了大而饱满的桃子,笑得一脸甜蜜,得意洋洋地邀功“夫人小姐,奴婢摘了许多仙桃,回去洗净切了块给您们吃。”又笑道,“宋妈妈也有。”
安平氏道“这个袋子哪里来的”
缠枝答道“那边有一位公子见奴婢空手拿不了几个,偏巧他带了许多,给了奴婢一个还有好几个给了别人,不过奴婢并未贪心,只拿了一个罢了,那公子还夸奴婢识大体,主子定也是个好的,还让他的小厮帮着摘了几个高处的。”
“竟有这样的人”这样好的东西就随便给人了
“喏,”缠枝回头一指,“就是那边那个。”安平氏顺着看去,不由得一怔,只见那人竟一直望着这边,见她看去便张嘴一笑。
又是那个大白牙浪荡子
真是阴魂不散
安平氏惊疑不定,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不过是气的。
不由自主看向宋妈妈,宋妈妈也看见了那人,心里咯噔一声,招呼着安平氏往回走,安平氏看着缠枝手里的缎布兜,气哼哼道“这个桃子”好不容易摘的又不忍心扔掉,只得吩咐,“品相很好,我们来此就是为糕糕积福的,送出去吧。”
“啊这些又大又好,奴婢挑了好久呢,夫人,真的要给别人啊”
安平氏回头,见那人还在看她,笑眯眯一脸色相,拿过袋子朝远处的乞儿走去,安依寒人小腿短,又不能跑,只得眼睁睁看着,暗叹了一句,真是作孽。
安平氏让宋妈妈将小乞儿扶起来,这孩子头脸都是血,端的是吓人,扭头吩咐缠枝去找僧人过来,缠枝应声而去,又看着乞儿的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瘦小枯干,道“孩子,你还能动吗真是太过份了,竟然对一个小孩子施暴,”见小乞儿勉力睁眼看着她,可怜极了,遂柔声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僧人了,你会没事的。”
小乞儿似乎要感谢恩人又没甚力气的模样,勉强将手抬了起来,安依寒见状走上前,用脚将他的手踢开,不料却被他一把拽住了衣衫,顿时一个乌漆抹黑的印子映入眼帘,宋妈妈“呀”的一声忙上前要将乞儿的手拿开,岂料小乞儿伤痕累累力气不小,拽的死紧,宋妈妈待要呵斥他时竟眼睛一翻昏了过去,手仍死死拽着。
气的安依寒想寻了刀剁下去一了百了,早知道这厮命硬,没想到如今还多了个无赖蛮缠。
安依寒抿着唇,眼底冒着凉气。
直到僧人来了手也没松开,僧人捏住乞儿的手腕,无论如何用力对方仍死死拽着,仿佛她是救命仙草舍不得放手,安平氏怕那无赖跑来便哄劝着女儿一起去了庙里的厢房。
僧人抬着乞儿,乞儿拽着安依寒,一众人快速的进了一处厢房,僧人早令小沙弥去寻了衣钵圆觉大师,圆觉大师是住持一禅的弟子,掌管整个寺院,一禅云游时都是他打理寺内各项事务,可以说圆觉是下一任住持。
圆觉发现小乞儿伤势严重,如今他的造诣不足以治疗,又见一屋子女施主,其中还有一位小施主守在榻边,再一细看原是被扯住了无法脱身,得知情况后便让几人稍后,他去请出一禅住持,这处距离住持的禅房很近。
不久衣钵圆觉便随同一禅住持来到了厢房。
一禅慈眉善目,双手合十道了声佛,方走近卧榻,也看清了小乞儿和小施主的问题,微微一笑,点点头又道了声佛。
安平氏见一禅住持竟亲自来了,激动不已,忙上前给大师行礼问好,眼神热切“大师,还求您救救我女儿”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女儿,“我的女儿胎里带病,寻医问药几载却无甚成效,皆说活不过成年,”安平氏泪眼婆娑,跪了下来,“小妇人知道大师慈悲为怀又妙手回春,还请大师救命”一旁的宋妈妈和缠枝也跪了下来,纷纷落泪。
一禅大师目光慈善和蔼,伸手虚扶,道“施主莫急,老衲观之小施主,实乃福慧双修之人,稍后待老衲细查。”说完,行了佛礼,兀自瞧乞儿去了。
安平氏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了,女儿病了这许多年,恐会早逝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见到了一禅大师实在压抑不住激动。
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还是先瞧瞧伤者为好。
小乞儿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安依寒面容平静的坐在乞儿身边,这厮的力气现在就已显露了。
“大师,您能让他松手吗”若是无人,她此刻恐怕已经剁了他的手。
“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大师古稀之年,貌由心生,笑起来犹如弥勒,望之亲切,“小施主,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当松手时自会松手。”
安依寒玉雪可爱,睫毛长且密,垂下眼时投下一片浓黑的阴影,模样说不出的平和秀气,她看了眼昏迷的小乞儿,外人看来她十分同情怜悯受了重伤的乞儿,谁又知道她此刻内心的厌恶和波澜。
看了眼一禅,隐去眼底狐疑。修行久了总是能勘破些个因果,老和尚德高望重,口吐珠玑不足为奇。
她没理解错的话,今生恐怕仍是剪不断斩不折。
难道要再杀他一次。
大师却笑了“小施主慧根极深。”也不再多说,又不管二人的牵扯,径自清理伤口,又命人去寺里的药舍取药煎来。
小乞儿伤势严重,恐有性命之忧,即使好转恐怕也落了病根,不能似凡人般自在。
一禅住持叹了口气,悲悯世人却落此结果,伤人者定要找到逐出寺庙永不许入,并送去衙门治罪方可。
一切都处理完,药也被沙弥煎好了端进来。
住持却将一切都交给了安依寒,仿佛并不在乎她的年龄,然后领着圆觉等人翩然离去。
安依寒无语半晌,才吩咐缠枝去取剪刀来,缠枝福至心灵立刻找了把剪刀来,亲自上前去将小乞儿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剪断,动作轻柔却惊醒了榻上的少年,小乞儿眯着眼睛,感觉浑身疼痛,尤其头部,他记得昏迷前有一个人轻声关怀他让他不要担心,久违的关切让他忍不住想碰碰那人,却被无情的阻止了,接着便恍惚着见到了一抹光亮,温暖又炽热,这感觉来的强烈又莫名其妙,他忍不住一把拽住,然后便人事不知了。
他渐渐醒转,意识归位,身子不由紧绷,发现是有人在帮他清理伤口,又仔细的敷药,才放松下来,接着感觉手一松,失落涌起,强迫着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位娇滴滴的小女孩,只是小女孩冷若冰霜,看他的目光似厌恶又不似厌恶,他瞧不懂,虽然浑身疼痛却知道自己舍不得她离开,在她抬脚的瞬间一把拉住她的小手,软软的,温温的,女孩子似乎惊愕了下,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因为他又昏了。
昏迷中的少年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伤口也不甚难耐了,一股热源仿似清流潺潺注入他的身体,润养着他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