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四年,日德战争暂告段落,新的战争正在酝酿。
由于对满洲日清甲午战争1894、对俄罗斯日俄战争1904、对德意志日德战争1914的接连胜利,国民陷入狂热的情绪之中,盲目自信,营造出虚弱的繁荣。
“呐呐,父亲,”森茉莉往森鸥外的怀里扑,“真的要打战吗”
“实际上,已经打了起来了,茉莉,”森鸥外托了女儿一把,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甚至可以称之为世界大战。”
“世界大战”
“去年开始,整个欧洲就已经乱起来了。”森鸥外现任陆军省医务局长,“我们也掺和了进去。”
“战场在欧洲,难道我们的海军被派出去了吗”
森鸥外摇了摇头。
“派出去的是陆军,”他伸手指向墙上的地图,“战场在满洲的山东。”
所谓的日德战争,不过是日本假借“英日同盟”为借口,趁机占领德国在山东的势力范围而已。战争结束后,日本拒绝了撤兵的要求,接手了德国在山东的全部特权。
“哇,”森茉莉眨了眨眼,“我记得,日俄战争也是在山东”
“没错,”森鸥外点了点头,含糊道,“山东是个好地方。”
森茉莉只惊叹一声,她对战争不怎么感兴趣,会提到这些不过是想找借口和父亲亲近罢了。
森鸥外却看着新闻报纸上对海对岸旅日留学生们的采访,继续道“东亚之珍宝吗......呵呵。如果那位中山樵识相的话,也可以废物利用一番......”
中山樵在日本的动向还是挺受人关注的。
秋天,中山樵将原配夫人接来日本,协议离婚。又一个月,便同他志同道合的助手结婚。冬天的时候,就在同情中华的义士及想要利用他的政客的帮助下,组建中华革命党,回到了海对岸的土地上。
斗争一直在继续。
“......除此之外,这几个人也不要碰。”喵之助的尾巴勾上新见雪的小臂,往她的袖子里伸,“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让你避开这些外国的革命党人而已。”
新见雪撸了一把喵之助的皮毛“为什么”
“因为明治时代乃至以后的历史都与外国牵连颇深,”喵之助舒服地打呼噜,“本国的历史变更不止会影响到本国,还会影响到国际关系。这也是抑制力变得越来越强的原因之一。”
“......”
“如果你干扰到郭沫若、郁达夫这类人的话,说不定,在审神者找到你之前,你就会被海对岸的秩序维护者给人道毁灭了。”
“......”
“......”
“我明白了。”
“另外,由于牵涉到外国的关系,在这个时代,明面上溯行军偶尔会和审神者进行合作,防止他国对本国历史的干涉。”
“哦哦。”
“可暗地里会有部分溯行军脱队和海对岸的临时工、假冒公职人员、黑恶势力合作。”
“哈”
喵之助扇了扇耳朵“大逆事件,你知道吗”
新见雪摇了摇头。
“那是一次大规模清缴社会主义者的镇压活动,官方控告他们犯了暗杀天皇未遂罪,是为大逆。过程嘛,就像当年的安政大狱一样。”
新见雪不知道大逆事件,但知道安政大狱。这种政治迫害也许是无中生有,也许是空穴来风。
“......我讨厌他们拿大逆说事。”
新见雪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新撰组和会津藩也曾经被冠上朝敌、逆贼的名头,就因为在戊辰之战中,对着挂有代表皇室纹章的旗帜开炮。
可明明叛逆是那帮举着旗帜的家伙们才对。
“那不是重点。”喵之助打了个哈欠,“历史修正主义者们对近代历史一直虎视眈眈,大逆事件也是他们想改变的历史之一。有的希望保持不变,有的希望不要发生。”
“......原来如此。”
“当然,目前他们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修改教科书而已。”
“......”
“......”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可是总有人吃这套,能拉来相当数量的赞助和选票。顺带一提,审神者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哦。”
“......”
“不过,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喵之助忽然把眼睛瞪得溜圆,“往那边去,对,左边,拐进去,没错”
新见雪看着眼前的糕点铺“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大大的有”喵之助舔了舔爪子,“这家的草莓大福超级火爆,老是被买卖一空,你快去问今天的份还有没有”
“......”
幸运的是,今日的份还有剩。
“好吃”喵之助就着新见雪的手,眯起眼睛,“超美味阿雪,你也吃啊”
“真那么好吃”新见雪歪了歪头,“那我得把剩下的带回去和大家一起吃才行。”
“真是个好孩子,阿雪,”喵之助啃完了嘴边这一个,虎视眈眈地看着剩下的草莓大福,“带回去的话,几个人分吃一个就够了,再分一个给我啦”
新见雪用力按它的脑壳“太贪心”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名银发红瞳的小女孩正和自己养的猫吵架,相当引人注目。
“呐呐,萩原君,快看,”北原白秋指着他们,“很有趣的画面。她是我看到过的第二个和猫吵架的人。”
北原白秋是文坛出名的诗人,他口中的“萩原君”,正是至交好友萩原朔太郎。
那是一位气质忧郁的青年,苍白纤细,如同霜结的竹叶。
萩原朔太郎问“第一个是谁”
“就是那位夏目漱石先生。”
萩原朔太郎应了一声,把目光放在少女身上,却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迅速把脑袋转到一边。
瞩目新见雪的人有很多,她并没有特别注意到哪个人,只环顾四周后,找准方向离开。
“大逆事件结束后,政府对社会各界的管控便加强了许多,”喵之助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许多批判社会、反对战争的杂志报刊被取缔,文化界人人自危,只好转向复古和享乐,比如那位写出了地狱之花的永井荷风。我们家夏目大人倒是一如既往地专注于挖掘人性,虽然脱不开残酷的现实,但离这些风波很远。”
“直到今年,高压气氛才得以缓解......由于十月革命的鼓舞,社会主义党人回归政治舞台......”
新见雪默默听着喵之助科普,记下这时期的史实和禁忌。
到处有电车开过,红砖白墙、和洋折衷的建筑比比皆是。街边的洋食店里传来咖喱和油炸食品的香气,小孩子们围在店门口,眼巴巴看着戴高帽的厨师炸可乐饼。墙上贴着大阪宝冢少女歌剧养成会的公映海报,上面还有团员招募的信息。
一开始,整个养成会仅仅是日本箕面有马电轨公司总经理小林一三为吸引乘客而创立的少女歌唱队而已,但现在,已经成为了大人气的艺术团。在将来,还会改组为宝冢歌剧团,在世界享有盛名。
新见雪在海报前驻足,看着上面男装扮相的少女考虑要不要去大阪一趟。
大正初期的帝都,人口暴涨到了二百多万,各种城市病严峻。
“人......好多。”
和北原白秋告别后,萩原朔太郎独自走在街道上,脸色越来越差。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就在他打算叫车的时候,和别人发生了碰撞。
“喂,你撞到我了”
那个浪人打扮的家伙凶巴巴地冲着萩原朔太郎吼叫,唾沫横飞。
麻烦。
萩原朔太郎后退一步,低下头。
啊啊,一定有很多细菌。
萩原朔太郎打断他的话“要多少钱”
浪人一愣。
“多少钱”
萩原朔太郎又问了一遍。
“小子,你小看我吗”浪人揪起萩原朔太郎的前襟,“当我是讹钱的小混混”
萩原朔太郎侧过脑袋,脸上划过一丝不耐。
这家伙哪里不像小混混了啊。
对方又大吼大叫了一阵,终于提到了金钱“有本事给我一千块啊,我告诉你......”
萩原朔太郎开口道“不够。”
“哈”
“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
“......”
“你这家伙”
萩原朔太郎又开始走神了。
如果是北原老师或者犀的话......一定不会搞成现在这样的吧。
接着,一个抱着黑猫的银发少女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是那个......和猫吵架的小女孩
正是新见雪。
“为什么,”新见雪抬起手,用袖子挡住脸,“他要一直看我”
她本在看热闹,这下有点看不下去了。
喵之助眯起眼睛“也许是因为你好看。”
“......”
“那是萩原朔太郎,”喵之助打了个哈欠,“你读过他的诗吧”
“当然。”
新见雪向萩原朔太郎走去,想起冰岛的自序
笔者是永远的漂泊者,哪里也没有可以栖身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