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世人路过这个孩童,都不曾为他停留,冷血无情,不管不顾。”

这次,脑中的意识迫不及待地反驳她。

和曼曼这才觉得不对劲,每个人或许都有自我否定自我反驳的经历,但不知道的事,怎么能拿来反驳呢。

她心里有些发寒,她垂眸咬了咬下唇,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在脑中问出一句话

“你,是谁”

和曼曼手中的婴孩,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悄然无声,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她一直在等着脑中的意识回答她,等了许久都没有新的想法出现。

可这会儿的她,格外的有耐性,这里的时空让她觉得即便是等上万年,都如露水从花瓣上滴落一般自然而然。

时间在这里没有准确的概念,抱着婴孩笔直而立的和曼曼不知又过了多久,等来了一句

“我就是这个孩童。”

和曼曼瞳眸骤缩,抱着婴孩的手不可抑止地颤了颤,浓密纤长的睫毛轻抖着垂下,战战兢兢地朝着怀里的婴儿看去。

那孩子真是漂亮,黑圆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精致小红唇对着她浅浅地弯着。

可孩子左眼下竟有一条不知是胎记还是伤疤的红色痕迹,像是被拉长的月牙,从左眸中间延伸至接近太阳穴堪堪停住。

和曼曼有些胆寒,微微张开唇瓣,又慌忙闭上了,心中游移不定。

“你”

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不知道是否该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孩子的意识会出现在自己脑中,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也许这里也不过是另一个人的意识,过于混乱。

她支吾嗫嚅了半天,才咬牙冲出了口,“你会说话”

那孩子依旧浅笑望着她,眸里泛了些许迷茫,忽而两只白藕似的肉手从襁褓中挤出,朝她大张。

和曼曼怔愣了片霎,应着他的要求将他往身前带着,让他的手臂勾住自己的脖子。

不知道这个年岁的小孩能不能竖着抱,和曼曼没什么经验,还是用手护住了他的脖子。

听说小孩的脖子软,不护着可能会断

“不会说话吗”

和曼曼自言自语了一句,心里宽慰了许多。

要是会说话,就太恐怖了,她问这个问题,纯粹是想让自己安心。

“这点大的孩童,自不能言语。”

和曼曼才堪堪放松,这突如其来的意识侵略,又将她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孩子差点滑脱。

她自顾着生了些闷气,自己当然知道这孩子小,可是这地方本就不寻常,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不是

“所以他长大以后就是现在的你”

和曼曼神经松懈了些许,抱着孩子懒散地坐下,背靠着大树。

脑中给了她肯定的信号。

和曼曼再一次打量了下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一个人趴在她身上,胡乱拉扯着她肩上的衣裳。

“你愿意养这孩子吗”意识重新闪现。

和曼曼一愣,继而耸了耸肩。

“养你吗无所谓,养是可以,但我得带回家养啊,这里怎么养”

一个孩子罢了,长得还可爱,和曼曼没养过孩子,觉得养孩子最关键的还是钱。

要是还在大辛或者现代,她倒不是很操心,自己还有些存款,但要在这地界养孩子,她就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脑中就此停歇,没有回应。

“那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在这棵树下吗”

和曼曼自己找话题聊,闲着也是闲着,看这一时半会还离不开。

“嗯。”

和曼曼微微挑眉,觉得不对,“那后来还是有人将你抱走抚养了吧,你总不能独自吸食日月精华长大。”

脑中再一次给了肯定的意识。

“那世人还是有情的。”

“不世人皆无情”

和曼曼感受到脑中的情绪似乎波动得厉害,她大约能明白,这是个厌世的人。

没有多说什么,她没有例子可以证明世人是有情的,或者告诉他未来有个人叫

怀里的孩子再一次转移了她的主意力,她陪着他玩耍,不论未来变成什么模样,小时候的他照旧是可爱的。

“他来了。”

“什么”

伸着食指逗小娃娃的和曼曼没有反应过来。

周身似乎被什么东西笼罩,抬头一望,竟瞧见有个男人正弯着腰看着她,就立在她的身侧,一动不动。

男人眼里的眸光阴森可怖,像条发现了猎物的巨蟒,他双眸死死锁住了和曼曼,或者说,是和曼曼手里的孩童。

和曼曼浑身紧绷,在这个没有感知的世界,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寒冷,那是从心底散出的惧意,无限曼延。

这男人什么事也没做,只静静地站在那,就让和曼曼觉得他太过可怕,她丝毫不怀疑,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他不敢做的,即便是吃人。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双眼睛泛着阴冷的光,似乎从深渊之中折射而出。

和曼曼此时不知要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颤着双唇,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伸出漆黑的左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孩子给拎走了。

他拎得毫无阻碍,和曼曼自以为的用力,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男人没有半点被阻挠,穿过了和曼曼绷紧的手臂,孩子就被拿走了。

这大约就是那孩子的命运。

男人手里拎着孩子,离开了。

和曼曼差点以为自己会死,被那男人杀死。

她手扶着树干,趔趄地站起身,喉咙滑动两下,心有余悸地朝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望去。

没有多做思虑,跟了上去,想看看那孩子会怎么样,她这人就是抚养孩子的人了。

很快,又来到一个漆黑的地方。

整个世界一直都笼罩在黑暗中,可这地方比那森林更黑了一个等级,被填满浓墨一般令人感到绝望与窒息。

和曼曼依旧能够顺利得看清那孩童,他被带到了间屋子。

男人将孩子扔进了一个药缸里,粘稠作呕的药呛得他开始尖声哭叫,没有人理会他,他独自一人在漆黑药汤里沉沉浮浮。

和曼曼慌忙朝他伸出手,却发现自己已经接触不到这个孩子了。

她无能为力,这里的一切她都不能改变。

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不愿看这些残忍的事。

画面仍旧一幕幕传到她的脑中,她只能亲眼看着那孩子飞快而又绝望地长大。

日复一日的泡在药缸里,年复一年的被万千毒虫啃噬,皮肤溃烂后再恢复再继续溃烂,从一开始惨厉尖叫,到后来的咬牙吞声。

从可爱无邪的孩童,变成看不清容貌的阴郁少年,就像一张白纸平整地放下墨池,瞬间被染得漆黑。

她像是来到了他的内心,感受着他所有的痛苦、不甘、愤怒,却偏偏没有半点想解脱的念头。

和曼曼以为他要恨的是那个男人,是那男人带他入深渊。

却没想到他恨上了全世界,却唯独没有恨那个男人,只因为那男人将他带回给他活路。

少年继续长大,面无表情的容颜,渐渐学会了笑,但那仅仅是个动作,用于掩藏其他情绪的表情,与喜悦毫无瓜葛。

他笑着冲和曼曼温柔地开口

“这里是我的世界,你既然愿意养我,就干脆留下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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