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了,还是不习惯他这傲娇的温柔。
我心里不自觉地开心,觉得暖暖的。连着欢喜涌上眉梢,带着迈向二巷的步子也雀跃几分。
按小疯子叮嘱的,先去膳房犒劳了自己一番,又给白晞打包了几个南瓜饼酥。便寻着记忆回了寝室,长门落了锁,看来白晞这小子是不在里面了。
“说不定又去找公子华了,这个基佬”我把麻布包的点心放在桌上,眼里又酸涩犯困。
“真是饱暖思淫欲啊”我跳上床,脱了罩衫刚欲躺下,忽然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甜而不腻,既像茉莉花却又带着冬梅的凛冽。
“咦”我捧起袖衫再仔细闻,才发觉那香竟是从我身上透出的。可我分明记得二巷事务房的衣物都是浆洗,从来不会熏香。
难道我脸色一红,忙把那件袖衫扔到一旁难道是因为昨夜我睡着后,盖了小疯子的被子,染上了他身上的香味。
“哎呀,”我钻进被子里,胸口溢出急促的心跳,声声摧耳。我急得拍了两把脸:“睡觉,睡觉”
不知不觉中,我沉入梦乡。梦境重重叠叠,唤醒我最深处那片红蓝交织的记忆。夏末天很蓝,霞光五彩斑斓照耀如絮团云,残阳坠在西山不肯落下,如同迟暮的生命,流连人间不肯离去。
我站在落日的阴影里,穿着从未穿过的黑裙子,直视眼前被簇拥在黄白菊花丛中的黑白相框。瘦削的额首,宽大的风帽,格子领巾她即使死,也死的像个不伦不类的设计画家。
爸爸摘下燃尽的白烛,换上新的。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天,因为房间里所有的钟表都停了,停在魂魄归去的时刻。
我只是呆呆地站着,看很多人来了又走,留下惋惜与遗憾,还有冷漠的嘲讽。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我,一支苍白的玫瑰递进我垂下的眼帘。
“我妈妈让我告诉你,别太难过。”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年纪与我相仿的小男孩将白玫瑰放入相框前的花丛中。
“你妈妈是谁”
“小风,”戴着雪白领巾的黑裙女士抱起小男孩,朝我微笑,“扇扇,第一次见小风吧”
“赵阿姨”我跑进她的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嘟着嘴问小男孩:“你叫小风赵阿姨是你妈妈”
赵阿姨是妈妈的大学舍友和闺蜜,也是共事的同事,是我幼年时期见过与妈妈最亲密的人,也是妈妈最信任的人。她对我一直都特别好。
小男孩咬着嘴唇,脸颊红彤彤地点了点头。我伸出一只手:“我叫何画扇,你好啊。”
小男孩害羞地低下头去,碰了碰我的手又赶紧缩回去。我又指着相框给他看:“那是我妈妈。”
我看见赵阿姨的脸色忽然就变了,粉黛的眉梢紧蹙,她将我们抱出灵堂,把我的手放入男孩手中:“小风你看扇扇都站了一天,你带她去走走好不好”
“嗯”男孩很快答应,拉着五岁的我在公园里跑跳。明亮的霞光照到我的脸上,炙热又温暖。
“所以你叫什么呀”我一边跑一边问。
“我”男孩的脸在花间快速闪烁,像七月的流星般耀眼,“我叫吕祁风。”
那便是,我与吕祁风的初见。
至今我还能记得他手上的玫瑰余香,和手心的微汗。就像,淡淡的、清凉的、若有若无的馨香,沾到衣袖里,染上我的袍衫
“呼”我吐出急促的呼吸,推开被子猛地坐起,捂住自己几乎跳出胸膛的心口,凉夜的风吹入长窗,才让我脸颊绯红褪去几分。
“梦魇了”一只白瓷的茶杯递到我眼前,白晞面色微愕,“一直在梦呓,喝点水吧。”
我接过茶杯一口饮下,苦涩的茶水入腹,顿时清醒许多。我擦干嘴角,将杯子还给白晞:“多谢。”
他皱眉接过:“我下午回来就见你睡下了,可是身体有恙不会云舍人对你做了什么吧”
我喘气,咳了几声:“没有。”
“没有”他露出一丝不信,“没有那你昨日彻夜未归”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是我的文卷,出了些问题,云舍人喊我过去调查。结束后太晚,我就直接留宿了。”
白晞将信将疑,嘟囔道:“原来是调查。我还以为你被云舍人看中了,要飞黄腾达呢,唉,白白浪费我一番恭维”
我翻个白眼:“你下午去哪里了”
“翰林院的博士在弯月台授理数,我去听课了。唉,这理数如此高深,我真是为接下来的比赛发愁”
我兴致立刻提起:“他都讲了些什么,说说”
白晞取来纸笔,在宣纸上勾画,都是些鸡兔同笼、最短过桥、七点连线的基础理数,也让他叹气连连。
我仔细思索,摇了摇头:“这都是中原的理数,我倒认为若欧若泊的学者要出题,断不会如此简单。”
“简单”白晞变了脸色,“何兄先做做,再说简单与否”
我无奈提笔,两三下便解了出来。白晞看我的眼神如同怪物般,我将云予透露给我的画在纸上:“墨方,数独,或者数字飞行棋。我觉得这些才有可能。”
“你说的这些,为何我从未听过”白晞紧蹙的眉头更深了,“别说什么墨方,数独,连那什么棋也是闻所未闻。”
我想了想:“可能因为你孤陋寡闻吧。”
白晞:“”
在白晞的折磨下,我翻来覆去和他讲了半夜的几何,到最后两人都撑不住才草草睡下。次日天才拂晓,他便扰我清梦,把我从被子里拖出来,磨我给他讲数独。
这一来二去捣鼓许久,眼见日薄西山,这么美好的一天竟然就这样浪费在了他身上。我就气的要扔笔:“我都要讲吐了,白兄,不白大哥,放过小生好不好”
他正提着笔对着数独冥思苦想,完全不理会我的哀求。卡到难处,又朝我问道:“这里”
“这里个鬼啊,”我甩下狼毫,气得差点掀桌,“劳资不教了”
“诶,别啊”白晞笑得十分谄媚,拉住我道,“我不做了不做了。我们出去走走,行不”
我刚翻个白眼,就听得门外一阵喧哗,有人哄叫的叫声。我与白晞对视,心中都是一阵吐槽:这又是怎么了
忙开门出去,就闻得有人大喊:“张榜了,复试结果出来了”
白晞拉着我就跑,我诧异:“你跑什么”
“看榜啊”他跑的飞快,眨眼便拉着我钻进人群中。随人流涌至膳房外,已是接踵摩肩。
白晞拽紧我,问:“你紧张吗”
“不啊。”我懵懵地摇了摇头,结果我都知道了有什么紧张的。
见他立刻松出一口气,反手就将我推进人群:“你不紧张,那你去看榜吧。”
我:“”
“卧槽,白晞你这个贱”话还未说完,我便被吞没在人海中,昏天暗地地挤向膳房那排朱红长门下。
扫了一眼,未见到我们名字。我立刻转向下一张,待连续看了四五张后我的掌心渐渐湿润起来。小疯子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给忘了吧
“疏华苏泊”我将目光滑下,惊喜地大叫,“白晞,何画山”
我挤出人群,朝白晞大喊:“过了,过了”
白晞眼中半分狂喜,立刻就抱起我,笑的如沐春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