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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盛春,看尽千山遍野百花,却觉得她们都是黯淡的。

因为她们,皆不及你。

越是想要遗忘,就偏偏会想起。

就像秦亭的心里,始终会晃着一个人的影子。

他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北秦,但依然还是会忍不住去幻想万一有一天在某个转角处,他们相遇了呢

但每次有这种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都会狠狠地骂着自己。

他也很恨自己,恨自己在感情上的懦弱。明明知道是她用计害死了项影生,可他就是恨不起来。

爱和恨,本来就是说不清的。

他还曾私下寻找过她的痕迹,但是一无所获。

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这个困惑,至死都未可解。

三月初,北秦军中矛盾激化,虽然没有很明显地流露出来,但是军中各处皆是火药味,硝烟在无形中弥漫。

瑾瑜依然会每日前往安合隋的营帐内和其商讨军务,但是交谈时,他的语气甚是平淡,有时候对安合隋也是爱理不理的。而安合隋名义上还是他的上级、是北秦军的首领,守卫着北秦南疆的一方沃土,面对着瑾瑜的挑衅和冷淡,心里是愈发地不满。就这般,两人间的沟壑越来越深。因为在战时,为了稳住军心,所以没有彻底相互撕破脸,但是彼此间的稳定早已破灭。这一点,身边那一群审时度势的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大家按捺不动,面上和善的很,各自的心却各不同。

越是这样,就越对东凉有利。

这日夜里,黄伯长被安合隋紧急传唤。还未入眠的秦亭听到动静后,连忙披衣起身,跟在黄伯长身后。

但在安合隋的主营外头,秦亭被拦下来了。

“安将军只让黄伯长一人入内。”手持长矛的守卫冷冷道。

“呃”黄伯长看看他们毫不客气的神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身对秦亭道,“狄冥啊,你就在外头先等等我。”

然后又凑近了些道“你放心,我可以应付的。”

说罢,他便朝秦亭笑着,继而走进了营帐。

帐内昏黄的烛灯摇曳着,隐约投射出两个壮阔魁梧的人影轮廓。帘帐随风飘动,上头的褶皱一层一层。

秦亭在外面插着手等着。本来还想和那两个守卫拉拉家常,但是那俩人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

虽然私下里拼命和黄伯长说安合隋的好,但是每次一聊起来,他就会想到项影生的死。那些夸赞的话,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无比恶心。

胡思乱想着,风轻轻吹过。北境的春没有丝毫的生机,可渐渐回暖的温度在隐晦地告诉着他已经是春天了。

从成为项影生的小跟班到自己独领全军,安临驻扎在北境也快一年了,果然战场是个磨人的地方。

抬头望着天空,月亮已经近乎圆形,慢慢如同白玉盘。

月是故乡明。但是在这一日秦亭的眼里,这北境的婵娟竟也是那般明亮。

扳着手指头,和安临约定好的那一日,也即将到来。

等到黄伯长从帐内出来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

回到他们的营帐内,黄伯长只点了一盏油灯,把秦亭拉到自己身边,挨着自己坐下。

因为视他为幕僚,黄伯长对他的态度好的不得了,犹如对亲兄弟一般,就连平日里,都时常替他在安合隋面前美言,这情景却是从来未有过的,所以惹得其他人皆以为是黄伯长的性情变好了,纷纷前去讨好,谁料伯长对他人是一如既往地不给情面,对秦亭是依然地掏心掏肺,什么事都愿意和他讲。

“狄冥啊,你说万一瑾将军和安将军真的打了起来,那我该怎么办”黄伯长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道。

秦亭稍稍一想便知,北秦内部即将有大的动乱,既然他们想要闹腾,有何愁呢

和那些位于末阶位的小兵小将们谈家国大义是毫无用处的,他们在乎的只是性命和钱财。

如果要乱中取胜,那为何,不更乱一点呢

于是秦亭眨巴着眼睛,做苦思状想了好久,然后道“伯长想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黄伯长白了他一眼,“我知道还来问你”

“哎,你不会也没辙了吧”黄伯长又略带慌张地道。

“哦不不不,”秦亭赶忙摇手否认,“我只是不太清楚伯长的立场。”

“我的立场”黄伯长想了想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我能有什么立场我只要能够混出个日子来就好。”

秦亭听罢,一拍手“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

“对,”秦亭点点头,“伯长您跟着安将军,虽然在安将军手下,但是终究无出头之日。倒不如”

“不不不,不不不。”黄伯长想了想,连忙否决着,“我只是个伯长,还没有到有那个实力的程度”

“军中贪腐盛行,黄大人难道没有想过要肃清吗难道您对这些凭借拍须溜马而得到伯长之位的人还需要顾念旧情吗”

字字铿铿,击打着人心,连称呼都在不知不觉中换了。

黄资身在边关戍守多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混到如今,才是个伯长何况这个伯长的职位还有秦亭的一份功劳,说心中没有不平,是绝对不会的。也正是这一股不平,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黄资点头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这样”秦亭附身道上一番。

黄资是个没啥脑子的人,秦亭随便想个损招即可糊弄过去。果然,听完秦亭的“计策”后,他便拍手叫好。

从黄伯长面前告辞后,秦亭一直在闷笑。所谓保存实力,不过是为了牵制一部分的力量而已。

但秦亭日前的小目的已经达到了,北秦军同床异meng,看似是整体,实则分崩离析,当下若能越给他们添乱,那就是越好。

至于黄伯长的宏图伟业,那也只能来世再实现了。

两日后,三月十五。

北境无月。乌云层层。

秦亭一夜无眠。

当白昼的亮色映染整个大地之时,南边的哨岗传来了信报。

“报全部东凉大军极速前进,还请将军早做应战准备”

安合隋知道现在唯一可以让拓颜重拾对自己的信任的法子,只能是为北秦再扩大疆土。于是,那报信的哨兵刚刚撤离,安合隋便下令集军迎战。

军队集结很快,一如往常。

两军在平谷相遇,十几万人乌压压地遍布着,一时间尘土飞扬。

只听得一声大喝,那雄壮激昂的声音响彻天际。

“身为东凉男儿,岂能言败”

“纵然主帅不在了,那我们也要杀下去,为东凉十万边境黎民、为那些牺牲的弟兄们,杀”

在军心极稳的东凉军中,一句“杀”,便足以激起全军的士气。

一时间怒吼声遍布,东凉军排山倒海的气势令本身军心涣散的北秦军更是缩了脑袋。

但是安合隋知道他们的想法,他并不是责骂,而是学着东凉的样子,高声对着他的士兵道“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想法,那都没关系,如今大敌当前,摒弃各类矛盾,理应为国捐躯,为国家效力,弘扬大义,方不枉是我北秦士卒”

“呵,大义”那边传来一声高呼,安临出现在众人眼前,“你安合隋还讲大义”

他一边应和着安合隋的话语,一边用双眼极速地在敌军中找寻那个他现在最牵挂的人。

秦亭就在黄资伯长的身后,和安合隋不过五步的距离,穿着和北秦士兵一模一样的铠甲,若不是找人的是安临,否则秦亭是真的不会被东凉人发现的。

“这里谁都可以讲大义,唯独你,安合隋,”安临说着,手中的长剑顺势指向了北秦军中位阶最高的那人,“你不配”

“你在战场上为了赢面不择手段,你竟然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做要挟,凭此杀死了我东凉名将。你若有真本事,就自己来啊用这等卑鄙无耻的下贱手段,你不觉得羞耻吗亏你还是北秦的第一名将,北秦以威武立国于世,你真真是丢尽了北秦的颜面”

安临声止,北秦军中便是一片骚乱。很多在底层的无阶品的士兵压根就不知道上一场战役的个中曲折,今日听到,有震惊,亦有怀疑。

“别听他乱讲他在这里说这些,就是为了蛊惑你们,你们若是信了,便是中了他的诡计”安合隋赶忙急急着吼道。

“大敌当前,理当把家国放在首位,其余的一切,事后再算也不迟啊。”潘虢应和着安合隋的话,朝着身边喧闹不已的士兵道。

可是那些兵,没人理会他俩。

一丈外的瑾瑜,极其悠闲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嘴角还浮起了一层笑意。

安合隋愈发焦急起来。

秦亭朝转过头来的黄伯长使了一个眼色,黄资会意。

只见这位伯长在人群里吼道“我们要清清白白的真相我们要公平的交战”

黄伯长没有什么文化,也只能想出这样的语句来,但是足以引起众士兵的愤慨。

这个时候,士卒已经不会在乎这些话是哪些人讲的,觉得是正义的,就都只顾着应和。

各人打着各人的小算盘,没人真真正正考虑到局势的严峻,而且他们也很天真的认为,没了项影生的东凉,就是无首的群龙,甚至,连龙都算不上,就是一群蛇,一群乌合之众。

秦亭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现在只差一个了。

那一个,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看着正在呐喊的黄伯长,看着手足无措的安合隋,看着远处抄手看热闹的瑾瑜,他掏出了藏在袖口的刀。

悄无声息的,刀尖刺入了黄资的心脏。

“你这个东凉的叛徒。”他伏在黄伯长耳畔道。说罢,又迅速地收回手,趁那群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以同样的方式飘到潘帼的身后,用刀毙了潘伯长。

之后,他持刀飞身冲向安合隋后背。

只可惜,一招未成。

安合隋不愧是北秦第一名将,就算失了宠信,但他这一身实实在在的功夫却还在。待秦亭离他还有两尺的时候,他便转过来了,手中的大刀一挥,力道甚强,震得秦亭不免后撤两步。

东凉这边,之前因为担心秦亭的安危,安临迟迟未下进攻的口令,现在见秦亭已经暴露,于是挥剑发令。

一时间,东凉大军齐刷刷涌了上来。势如破竹。

“弓弩手”安合隋一边连连击着秦亭,一边下令射杀冲过来的东凉士兵。

东凉的气势实在是出乎意料,北秦那帮小兵也管不了“是跟着安合隋还是瑾瑜”这个问题了,他们只知道,杀十个人可换十两白银。

秦亭虽然是歧山弟子,身法招式皆是有章有法,可终归不敌安合隋至深至厚的功夫。勉强撑了十招,便已觉得力不从心。

安临看着秦亭渐渐吃力起来,却苦于自己被眼前的北秦众多的小兵小将包围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友深陷困境,却毫无办法。

面对安合隋那看似凌乱实际上却很有条理的拳手打法,秦亭着实伤破了脑筋,一招一式努力地接着之余,还在想着破解之招。

瞥到安合隋不稳的下盘,秦亭心中有了想法。他连击三招,将被动转为暂时的主动,再开始猛攻安合隋的下盘。

果然,安将军脚上的功夫没能够像手上那般顺畅,他失去了优势。两人不相上下。

突然,一把匕首朝安合隋刺来。安合隋一个没注意,被刺中了小腹。

怒火生了起来。

安合隋忍着腹部的剧痛,忽然上盘发力,将秦亭甩出去十步远。

不过一瞬的时间,数把长矛刺向了倒在地上的秦亭。

这一幕,被安临目睹。

“秦亭”他大喊着好友的名字,却看见那处溅起一人高的血。

愤怒彻底充满了他的胸腔,就凭着骨子的那股气,他迅速斩杀了马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冲到了北秦的队伍里,将安合隋从马上挑下。

安临学的是项氏门法,而其师父,却又在歧山求学过,所以他的身法招数和项氏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再加上悲愤至极,剑术中充满了恨意;而安合隋已然受伤。

三十个来回,安临取下了北秦第一名将的首级。

这一场战,以东凉斩杀北秦主帅为胜。

北秦副将瑾瑜被擒。

可是安临,再也看不到他最知心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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