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此刻心下反而什么也没想。她只想将他看着。

裴玄真却忽得起身。她看见他来到她的身边。乌沉香的香气熏得她彻底睁不开眼睛。她只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再醒来时已经是夜色正浓。冬日清冷的夜晚。明月高挂枝头。薛婵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慈悲巷的家里。

自己只记得去了阜阳亭雪会。

记得自己被罚簪了梅花喝了酒。却不记得如何回来。

薛婵摇了摇头。暗自苦笑。醉酒之前的事,她尚且记得。可以入大理寺补了主簿一职。总算未曾白费一番功夫。

一念思及父亲亡魂不得安生。薛婵新心中便隐隐作痛。今日左右无事。去大理寺之事还要再做一番准备。

薛婵便起来梳洗了一番。提了一篮香烛纸钱往城东薛家坟茔走去。

淡青色的长衫落了雪,不消片刻便成水迹。印在衫子上深深浅浅。微风吹过。轻轻招摇。

她在那一处坟前轻轻蹲下,又将坟前墓碑上落了雪的荒草轻轻扯下来。

纤细修长的手指来回抚摸着碑身上的刻文。隶书阴刻的几个大字。冰冷入骨。像是深埋黄土的枯骨。规整的摆在寂静冰凉的碑石上。

昭武将军薛怀策之墓。

薛婵的手掌轻轻地按在碑面上,似乎是能摸到人胸膛里滚烫的热血。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眼泪落下,砸碎在她的身前。

草色将他的衣袍微微遮掩。天空微微飘雪,只余他这一人守着一碑。

良久。她站起身来,将篮中物什一一摆好。恭谨的上香跪拜。

白玉般的手掌交叠放在面前雪地上,压低了下面的一小片积雪和青草。额头紧紧的抵上手背。许久不曾起来。

“薛公子倒是有情有义。”有人在身后说。

嗓音如寒溪流水般清绝。又似回风带雪。温柔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冷清。

犹如一场戏法。隔开了这场纷纷扬扬的落雪。

薛婵抬头。一把描了烟波江水的骨伞开在自己头顶。

她下意识的去摸脸上的假面皮。

尚在。

薛婵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有沉默,似是一刹,又似万年。

良久,薛婵才出声,

“原来是裴大人。恰巧路过。略表心意而已。”她故意压沉嗓音。

“哦。”裴玄贞微微失笑,“原来如此。”说着,将伞又往薛婵的方向伸了伸。脚下却未动。

薛婵说完,便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

裴玄贞此刻长身玉立。长发被寒风轻轻吹起。握伞的手指关节处泛着干净的白。袍角沾了些许雨露湿泥。却扔挡不住浑身的贵气清华。

五年了。他是王侯贵胄。她是罪臣之后。

天气尚冷,说话还有微微的白气。

薛婵拱手问道,“不知裴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裴玄贞望了一眼那墓碑,“我待人行孝。自然是洒扫祭拜。”

薛婵心头一震,不愿细想,只觉得心中如擂鼓。便慌着拱手道,“在下不打扰大人祭拜故人,告辞。”

离去的脚步略显匆忙,像是此刻的心境杂乱无章。五年前羞阳亭里莲溪庵上,短暂的交集却幻化无数片段。一一浮现眼前。

薛婵急着离开。一手撩了袍子疾行而去。刚行出数百步,身后便有一小厮追赶而至。怀中搂着一把伞,粉白色的油纸伞面绘了红梅映雪。显得这把伞也有几分娇气出来。小厮挠头道,

“小公子留步。我家少爷让把这把伞给您。这雨势眼瞅着大了。万莫淋了身子。”

薛婵此刻一副羸弱书生的打扮。向来文人傲骨。小厮似乎是怕薛婵嫌弃那把伞太过女气,忙解释道,“我家少爷,年年来此都要让我们备着这么一把姑娘家才用的伞。眼下匀的出来的也就这把了。公子万勿嫌弃。”

“你家少爷年年来此”薛婵心里像是一块坚冰,被人浇了热水。有些固执坚守的东西,在被一点点的动摇着。

“听说是。”小厮又想了想,“我是今年刚入的府。往年都是陈伯陪着来的。”

薛婵伸出手,轻轻将那把伞握住。

“还请小兄弟代我谢过。”

薛婵转身离去。那小厮忙笑着应是。

京城平日里,是再热闹繁华不过。此刻却因细雨而无太多行人,薛婵握着一把油纸伞,走在店铺林立的街道上。

路旁茶馆酒肆里。偶尔传来人们的哄笑声。太平盛世,大家都在感念新皇的勤政爱民。

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有人催马急行而过。溅起点点污泥。落在了薛婵淡青色的长衫上。

那人行出数十米。忽又勒马调头。回转过来。

“薛主簿”那人问。

薛婵心事沉沉,并未留意其他,此刻听闻有人唤自己,方才抬头看。

“原来是丁大人。”薛婵上前拱手行礼。

丁夔翻身下马。一身绯色官服衬得人多了几分冷峻威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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