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儿道，“裴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儿不明白。”

裴玄贞看了一眼苏柳儿，对身后垂首而立的裴三道，“带敏儿来。”

裴三点头离开。苏柳儿一双眼睛则不停的打量四周。那个几步之遥的男人，明明谦和的笑着，却让她有一种想要逃离的紧迫感。而这种紧迫感，等到李敏儿被带到众人面前之时。彻底变成一种无力感。

李敏儿环顾四周，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苏柳儿身上，她一路膝行到苏柳儿面前，哭喊道，“苏小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呀。是你让我把那药丸放在我家夫人的吃食里的。苏小姐，你为我说句话呀。你不是说你不是说那药只能让夫人容色折损么。怎么大夫说――”

啪――苏柳儿的巴掌落在李敏儿脸上，美丽的容颜因为神情扭曲变得狰狞。她尖细的嗓音嚎叫着，“没用的东西还不赶快闭嘴”

李敏儿捂着被打红的脸颊，萎在原地哭泣，裴玄贞道，“苏小姐何必动怒。为何不等她把话说完。”

苏柳儿将头微微仰起，因为刚刚落水，秀发打成细缕安静的藏在她的锁骨处。像是一条灵巧的小蛇。

她的声音里藏着一股子落拓的骄傲，“不必说了。”

裴玄贞不再言语，只听苏柳儿继续往下说。其他众人刚刚听了李敏儿哭喊。心中一时不知事情始末。便都凝神不语。等着事情一步步明朗。

苏柳儿也不急着言语，她从身上掏出一块湿透了的手帕。将自己的脸仔细擦干净，又将头发梳理好。甚至还起身整理了一下贴在身上的衣衫。

确定自己此刻不算狼狈，她才缓缓起身，走到裴玄贞面前，道，“裴郎君。你可记得你我初次相见。”

裴玄贞并不做声，有日光斜照进来，落在裴玄贞身上，让他恍似神佛。

苏柳儿冷笑一声，道，“那一日，你和今日一样，耀眼夺目。昭武之乱的第二年。新帝登基。邀请了一众的皇亲贵胄门阀子弟作诗赏景。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盛会。可你。却好像并不高兴。直到你被逼无奈。被皇上点了作诗。你才愿意出声。”

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薛婵甚至能感受到同样作为女子的那种愉悦和痛楚。可是她不能有一点心软。只能听苏柳儿继续说下去。

苏柳儿笑的悲切，像是捧着一个破碎的梦境，“你写了一首想思。同心难同途。人间日月殊。此心为卿枯。云月寄何处。”笑意在苏柳儿的脸上盛放，泪水却沿着高扬的嘴角滚落。

“我想，你该有多少妥帖温柔的心意，你该是怎样俊秀温和的男子。我只惊鸿一瞥的看你那一眼，便成了我此生都走不出去的枷锁。”

苏柳儿伸出修长食指，指着裴玄贞怒骂，“所以我恨你。我恨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真心视而不见。满京城里，连卖茶水的小二都知道，我苏柳儿仰慕你裴玄贞已久。可你。偏偏你，对我的一片真心。视而不见。”

苏柳儿抬手擦了擦眼泪，将眼神落在薛婵身上，“后来。我以为只要我愿意等。你早晚有一天会被我感动。可我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却是你的大婚。花轿吉礼。我等待那么久的事情。你都和这个女人走了一遭。你知道你大婚当日我怎么过来的吗”

苏柳儿立在众人之间，像是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道，“我不吃不喝。哭湿了枕头，喊坏了嗓子。搭了半条命进去。你让我怎么不恨。让我怎么不恨。”

裴玄贞冷哼道，“情爱之事。本就讲究个两情相悦。你执念太深。害人害己。简直是荒谬至极”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荒谬”苏柳儿忽然尖叫起来，“我是苏柳儿我是堂堂吏部尚书苏云海的女儿这满京城里。多少人求着娶我过门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为什么只有你那么不珍惜我的心意，为什么你要让我变成这皇城里一个人尽皆知的笑柄”

苏柳儿忽然怒目圆睁，对着薛婵咬牙切齿道，“所以我要她死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她凭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苏柳儿说着便要上去扯薛婵，裴玄贞情急之下顺势推了那苏柳儿一把，头部撞在漆木船板上有暗沉的声响。

苏柳儿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倒在地，她捂着脸匍匐在众人之间痛声哭泣，“我只是爱上了你而已。我只是爱上了你而已”

裴玄贞摇头叹息，道，“你这样的爱。是否太过可怕。太过自私。我视阿婵如命。你却要下毒害她。那你和杀了我有什么分别”

苏柳儿慢慢的止住了哭声，自己站起身来，道，“是。是我太过自私。不过。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么我不止一次想杀死你。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舍不得我能怎么办我舍不得”

苏柳儿越说越急，此刻已是满脸涕泪，似哭似笑，道，“我没办法。我也没办法我心里像是拧了麻绳一般的难过”

裴玄贞抬手捏了捏眉心，道，“此事关乎阿婵。我不能饶你。”

苏柳儿抬头将裴玄贞望着，一双泪眼凄切，直到她望着裴玄贞始终如一的冷漠神情，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如此，我任凭处置便是。只是。”苏柳儿说着望向薛婵，“终归是我，对她不住。给我个机会。给她敬杯赔罪茶吧。”

裴玄贞扭头看向薛婵。薛婵身为女子。想着苏柳儿一片真心落空，心中早已为之感动。不禁轻轻点头。

裴玄贞见薛婵点头，方才对苏柳儿点头道，“去吧。”

苏柳儿起身前往最初裴玄贞煮茶之处，捡了一只茶盏，认真沏了杯茶。众人只见她神色沉静。听闻她这一番剖白。不禁感慨良多。

苏柳儿将那茶盏端在手中。准备起身的时候，右手不可察觉的抖了一抖，便有一枚红色的药丸滚入茶盏之中。苏柳儿端着茶盏起身。来到薛婵面前，双手奉上，

“柳儿无礼，请裴夫人恕罪。”

薛婵接过那茶盏。看着里面上等的茶色。轻轻喝了一口。

苏柳儿便笑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