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儿朝着裴玄贞微微福身,道,
“裴郎君。不。应该称呼您是大理寺卿裴大人。按照朝廷律法。你的家奴李敏儿投毒弑主。你有权利随意处置她。可我。是三品朝臣家的正经女儿。又与小侯爷有婚约在身。裴大人若想办我的罪。还请按照律法公章行事。今日大人未着官服。未带官印。怕是拿我不得。柳儿会在苏府。恭候裴大人大驾。”
苏柳儿说完,对着裴玄贞淡然一笑,薛婵却觉得那笑容让她隐隐觉得不安。但苏柳儿所言也不无道理,她堂堂一个苏府小姐,虽然她今日言谈均已默认敏儿下毒一事,是她指使。可若按律行事。今日裴玄贞确实无法将她羁押归案。
苏柳儿说完,也不待裴玄贞给她回应,便转身唤小厮为她解了小舟,下了画舫朝岸边离去。
一时之间,画舫之上只剩裴玄贞和一众女眷,众人本来是来游湖赏景,却不想撞破这般阴私巧案。一时退也不是留也不是。
裴玄贞望着众人,也知此时众人难免尴尬,不禁拱手道,“诸位。今日玄贞本意是打算诸位散去之后再单独留那苏小姐对质,不想她却存心陷害我家阿婵,情非得已才打扰诸位雅兴。裴某男子之身,留在此处多有不便。玄贞这便告辞。”
说着便与薛婵微微示意,先薛婵一步回府。
裴玄贞离开后,众人与薛婵一道游湖赏景。行动言谈间,都对这位裴夫人颇多议论。羡慕有之。非议亦有之。
众人各怀心事。用过午饭以后便都寻个缘故散去。薛婵本就是打算让苏柳儿前来而已。此刻事情到这一步。虽然和预期不一样。但总算殊途同归。是以便也不多做挽留。只按礼一一应付。
等到薛婵带了裴三和李敏儿回府。已经是斜阳向晚。薛婵进了院子,裴玄贞正立在花园的回廊上。
明月高悬。花光树影。薛婵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花树之前的挺拔身影。直到裴玄贞扭头看到她。
隔着三尺月光一从花树。薛婵将手轻轻放在裴玄贞递过来的手上,在他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
“怎么不加了衣服再来”裴玄贞将薛婵揽在怀里。希望能让她略微暖和一些。
春日将逝。百花争奇斗艳。微风拂过,空气里都是淡淡的淡淡花香。
“这个时节。哪里还能冷了。”薛婵笑道。
二人相依而立。举头看着天上明月。
裴玄贞道,“今日里。阿婵可是吓坏了。”
薛婵摇头,“我只是觉得震撼。为什么会有人。情愿泼出去自己一条性命。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在那一刻。最大的恐惧是那种百口莫辩的无能为力。如果裴玄贞当时不在。如果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她是那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子。她又该怎么办。
“哼。”裴玄贞不屑的轻哼,道,“她哪里是泼出去了。她是知道。画舫上那么多人。听到她呼喊。定然会有人施以援手。她这条命左右是无碍。不过是做个幌子让你百口莫辩而已。”
薛婵从裴玄贞怀里走出去,伸手折了一支点翠的花枝。道,“那如果夫君今日不曾目睹这一切。你可会相信阿婵”
这是一个她不敢想的问题。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裴玄贞忽然笑了起来,本就俊美的容颜,在月色里笑成一块发光的白玉。裴玄贞道,“阿婵在害怕怕我误会你”
有轻微的叹息声传来,薛婵无奈的笑道,“是。怎么能不怕。”
薛婵手中反复捏着那枝点翠。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捻着花梗。那绿色的小花便在她指尖轻轻旋转。
裴玄贞无声的将那枝小花接过来,轻轻的簪入薛婵的发间。道,“阿婵。我自打认识你以后。便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我变得认人不认理。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甚至。就算是真的是你将她推下来的。为夫也会觉得是她咎由自取。”
薛婵看着眼前的人,花好月圆。真心相待。像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夫君。”薛婵出声轻唤。可是话刚出口,她便觉得浑身的力量像是被抽去一般。眼前一黑,便直直向后倒去。
裴玄贞慌忙伸手将薛婵托住。她落在他的怀里。像是一片随时会飞走的鸟羽。心中有一种感觉忽然坍塌,让他觉得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阿阿婵”裴玄贞颤抖着,出声轻唤,“阿婵。阿婵你怎么。阿婵你醒醒。阿婵阿婵”
裴玄贞抱着薛婵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里。裴三早被他喊去请胡安。裴玄贞将薛婵放在床上。握着薛婵的手坐在床边,
“阿婵。我没有告诉你。我早有打算,等到这次的事情过去。我就带你回老家一趟。爹爹派人送信来说,他在老家开垦了数亩杏田。等我们过去,我就教你打杏好不好。”
裴玄贞将薛婵额前的碎发撩开,轻轻的亲吻薛婵的额头,道,“阿婵不要睡好不好。不要总是睡好不好。”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裴三在门外朗声道,“少爷。胡安来了。”
“让他进来――”裴玄贞话音未落。胡安便慌里慌张的进了门。
对着裴玄贞匆匆拱手一礼道,“请恕小人无礼。”
说着便将手搭在了薛婵的脉门之上。良久。胡安神色严肃的问,“敢问大人。上次枣泥丸之事。是否水落石出”
裴玄贞见他如此一问,不禁疑惑道,“你管那么多做甚。阿婵如今这是如何了”
胡安起身,叹气道,“大人。小人上次已经明白告知大人,这斩子缘的危害。怎么还是让夫人误食了呢”
裴玄贞闻言忽然上前捉了胡安手腕,怒问,“你说什么”
胡安不是第一次为薛婵把脉。知道裴玄贞屡屡因为这位夫人而有失分寸。是以此刻并不惊慌,只缓缓解释道,“夫人中毒了。中的依然是斩子缘之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