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日照渐短,不到酉时三刻日头已经西斜,北风一起,夜幕便悄然降临紫禁城,黑暗逐渐把一切无声吞没。
自从成为赫舍里,朱颜开始对黑夜产生莫名的抵触,总觉得那触碰不到的深处有着能丧失人性的东西,无处不在,见不得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从钟粹宫出来,朱颜搭着安德三的手极慢极慢地走在长街上,长街每隔一小段便有一座宫灯,柔弱晦涩的灯光映照着红墙,在冰冷死寂的夜里孤独地摇摆晃动。
安德三低沉的声音在静得过分的空间里还是那么的清晰:“皇后主子,慧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朱颜幽幽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别吞吞吐吐的。”
安德三低低应了一声,道:“奴才只是觉着慧妃待您大不如往昔了,虽说看起来对您还是恭顺尊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就是隐隐的总是透出那么一些淡漠和疏远,主子素来待慧妃那是无话可说的,慧妃这般却是为何”
“她过于纯良,耳根子自然软了。”朱颜垂下眼帘,眼角的坠泪痣在宫灯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竟平添了苍凉的丽色,“我并不怪她,毕竟我对于她,也不像你说的那般好,有心无力的事情我也爱莫能助。”
安德三短叹一声,迟疑道:“还有平嫔自从那会儿皇上知道是她诬害主子和裕亲王私通书信后,除了必要的请安外,她便不再踏足坤宁宫,近些日子慧妃倒是和她越发亲近了,时常同寝同食呢,皇上见她这般用心照料慧妃腹中皇嗣,听说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时常赏赐给慧妃的东西也都会备上她一份儿。”
朱颜眼中顿生怜悯之色:“平嫔要的岂是那些个华而不实的东西她想要的,皇上给不了她,一辈子也给不了。”
“那是自然,她想要的东西在主子这儿呢谁人也抢不走。”
朱颜呆了呆,淡淡应了声:“是吗”
主仆二人正走着,突听远处有叮铃铃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声音清脆动听,在夜里格外清晰入耳。朱颜回过头寻着声音来源处,只见宫灯疏离之间,不远处有一顶暖轿忽明忽暗正缓缓而来,车帘前方悬挂着两盏琉璃红灯笼,朱红色的锦缎车帘子上挂满了珠饰,随着车身的晃动而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是”
安德三回道:“回皇后主子,这是接送嫔妃侍寝的暖轿,若是皇上召幸,哪位主位或庶妃就得坐着这车去往乾清宫寝殿。主子是皇后,想来这辈子都坐不上这车了呢。”
朱颜好奇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暖轿,道:“皇上今儿晚上召幸谁了”
这时车子正好停下,驱车的太监见是皇后,忙的行礼问安,左边的太监许是听到了朱颜方才的话,说道:“回皇后娘娘话,皇上今儿个翻的是钟粹宫颜贵人的牌子,奴才们正赶着接颜贵人去呢”
苏想容果真第一个临幸的新妃就是她吗朱颜脑中顿时浮现出那天白日见到的那张绝色容颜,眼中不自觉暗了下去,嘴角却浮上温和笑意:“赶紧接去吧,颜贵人该等急了。”太监们自跪安去了,暖轿进了一处角门,往钟粹宫的方向缓缓而去。
叮铃铃叮铃铃清脆悦耳之声又远去了,死寂的夜里越发死寂。
安德三偷觑了眼朱颜,低声道:“皇后主子,咱回宫吧。”
“走吧。”青石板上,马蹄底重重的“格格格”声格外的响,好似能把渐渐消失的丁铃声淹没掉。
不知走了多长一段路,铅云低垂的夜空又有成群乌雅嘎嘎叫着飞过,朱颜下意识便去寻找鸦群里混杂着的人面鸟,突然觉得黑暗中哪处不明角落投来阴邪的血红眸光。他加快脚步,突然问了一句:“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安德三一怔,脚下一顿,一晃眼又紧跟上朱颜,半晌才回道:“鬼神自在人心。”
朱颜回头看了安德三一眼,面上带了透彻的笑意:“人本身就是鬼。饿鬼酒鬼色鬼哪种不是人人心都各自藏着一只鬼,隔着血肉之躯,咱们凡夫肉眼是看不透的,恶人会做好事,好人也会做恶事,活着的死去的,但凡在这世上走过一个轮回的谁又能从始至终干干净净无污无垢大都是三分鬼七分人罢了。”
安德三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竟接不上半句话。忽然一阵冷彻入骨的夜风吹来,他打了个冷战,蓦地站住了,“主子不回坤宁宫吗夜深了。”
朱颜跟着驻足,往四周望了望,突然有些莫名其妙,“我们刚才不是走在回坤宁宫的方向吗怎么走反了”
安德三呆了呆,忽然像被惊醒一般,“皇后主子,这是去御花园的方向,确实是走反了,奇怪了是奴才刚刚不走心还是怎的,心里明明是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的”
朱颜心里的怪异感觉被冷风一吹,人反倒觉得更加清醒了不少,心中也不再那么沉重烦闷,“也罢,都走到这儿了,索性就到御花园走走吧,透透气儿。”
安德三犹豫了:“可是奴才没想到天色暗得这么快,提灯也没备上一盏,天儿这般黑怕是不安全。”
朱颜抬头望天,恰巧这时重云散去,原本被隐藏得不见一丝影子的月牙此时竟全然露出,银白月光洒落,天地在一刹那间豁然明亮了许多,红墙碧瓦之间晃影重重,都披上了一层冷冷淡淡的月光,如冰蚕,似霜衣。
“月光亮堂着呢,就你胆子小,走吧。”
安德三只得垂头答道:“嗻,主子留神脚下。”
园中的莲池自从出了人命后便鲜少有人逗留,就连白日里也是静寂如坟。安德三有意避开莲池,引着朱颜走了相背的路子,远远避了开去。月光忽而明朗忽而黯淡,树影草木横斜之间,偶有虫子的低鸣声,却显得夜愈加静谧。
夜风袭来,朱颜打了个寒噤,深吸了口冷冽的凉气,虽觉冷却也身心舒畅。二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安德三不放心了,“主子冷吗到万春亭了,还是进去避避风吧。”
朱颜淡淡应了声。搭着安德三的手朝着亭子一步步拾阶而上。他抬头冷眼看了看万春亭宝顶上成群飞过的乌鸦和人面鸟,这群东西是一直都跟着他吗想了想,还是问道:“宫里的乌鸦一直都这么多吗”
安德三也抬头看着乌鸦群,道:“是的,皇后主子。宫里头有专门饲养神鸟儿的宫人,园中的神鸟儿并不多,它们大都喜欢成群聚在太庙和社稷坛,主子不记得啦咱们坤宁宫还有索摩杆子呢”
朱颜驻足,不解道:“索摩杆子”什么玩意儿他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满族人。
安德三又道:“那是先祖为神鸟儿立的神杆儿,每日都有宫人将捣碎的食物放在杆上的锡斗内以饲神鸟儿。”
“哦,”乌鸦对于满清的重要性他还是了解的,他蹙着眉头,状似漫不经心一问,“你仔细瞧瞧,那鸟群中除了乌鸦你还看到了什么”
安德三闻言仔细看着愈来愈多的乌鸦群,呜泱呜泱一大片,黑压压如同乌云一般不断盘旋在宝顶之上,就好像那里有着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除却神鸟儿旁的奴才什么也没瞧见啊主子瞧见什么了”
朱颜瞪圆了双眼死死盯着乌鸦群中央为数不少的人面鸟,黑影重叠之间,一双红色魅惑的眼睛忽然一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仅仅只是两秒钟的对视,朱颜已经感觉到一股熟悉至极的恶寒像潮水般汹涌而来,浑身鸡皮疙瘩直起。
难道,人面鸟和幽夜只有他一人能见到还是说幽夜想要让谁见到谁才能见到
安德三手上与朱颜接触到的地方传来一阵冷若冰霜的阴凉,一下子窜到他全身每一处肌肤,他猛地吃了一惊,“主子”
朱颜紧闭上双眼,卯足了劲想要逼出这种令他厌恶透顶的超自然恐惧感,发现还是没有一点控制力,抓紧了安德三的手,转身就往下走,“天太冷了,我们回宫。”
才下了一级台阶,身后亭子密闭的大门忽然“呀”的一声轻轻打开了,就好像有人生怕开门声吵醒了什么东西,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将它慢慢打开。突然变大的冷风从门中灌出,一丝一丝撩动着僵冻着的两人,朱颜一回头看向漆黑洞开的门,腿脚竟不听使唤,又往后折返,一步步拾级而上。
安德三内心惊惧万分,紧紧跟了上去,“皇后主子,这地方会不会是不干净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朱颜用力抓紧着安德三的手,清醒的脑子居然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脚又是这种感觉幽夜又在搞什么鬼可恶长甲在安德三的手上印出了几道血痕。他咬紧牙根,恨得牙痒痒:“怕什么我倒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名堂”
主仆二人双脚刚踏进门内,身后的两扇朱门立即“呀”的一声关上,也是很慢很慢,好像真的有一双手在控制着它,二人下意识往身后看去一个人也没有。
亭内四周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鹅黄薄纱纱幔随风飘动,透过层层纱幔往里望去,一片朦朦胧胧,最深处仿佛有一道人影,模模糊糊看也看不清。
朱颜一直没有松开安德三的手,眯着双眼凝着那道模糊影子,沉声喝道:“是谁”
那道模糊身影仿佛听到了声音,隐约间可见它转过了身子往外走来,拨开一层层纱幔,身影愈来愈清晰。
安德三张开双手护在朱颜身前,两眼警惕地看着来者。直到最后一层纱幔被揭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出来时,安德三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遍布的汗珠。
“奴才给纳兰大人请安。这么晚了,怎么大人还在此处”
此时恰好有银白月光从窗纸中透入,朱颜定睛看去,只见迷离月光之下,那人一双清澈不含一丝人间杂质的灵动慧眼正闪动着温和的光芒,含笑看着他。正是纳兰明珠。
明珠在听到安德三的话后不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眼中露出了诧异,行下臣礼,温言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奴才晚间从乾清宫出来后便一直候在这儿了,”疑惑地看着安德三,“不是安公公暗中遣人嘱咐我在这里等着吗说是皇后娘娘有要事相商。莫非”
朱颜心下一惊,看向安德三,“没有这事儿吧”
安德三即刻回道:“绝无此事皇后主子,咱们又中了别人圈套了。只是怪就怪在并没有任何人假借大人的名义向主子透露大人会在此等候,那人又怎知主子会来万春亭”瞳孔猛地放大,惊道,“方才一路上奴才就觉着怪异蹊跷得很,就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指引着我们来到这儿,主子,莫非咱们中了巫术”
外头突然“乌拉”一响,朱颜立即做了个噤声动作。三人屏息静气往声音来处看去,却见是黑压压的鸟影扑打了一下窗户后又飞远了。
忽然,朱颜身心一松,心中密布的恐惧感倏忽间就没了,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神智也清明了不少。他心中疑惑更甚,幽夜走了把他强行牵引到这之后就走了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见到明珠
明珠一扫素日的温和笑脸,满脸肃然,压低声音道:“此地不宜久留,皇后娘娘先随奴才离开此地吧。”
朱颜点点头,随即安德三蹑手蹑脚打开朱门,明珠在前,朱颜在中间,安德三随后,三人轻手轻脚离开了万春亭。
朱颜对明珠道:“就在此分开吧,大人还是赶紧出宫为安,虽然皇上特准了大人自由出入宫禁,但是后宫嫔妃女眷实在太多,即便是皇室宗亲也不得随意入内,大人是男儿身,轻易便会惹祸上身,届时即便清者自清亦是百口莫辩,容易遭人诬陷。”
明珠眼顾四周,着急颔首,道:“奴才明白,今日若不是错以为娘娘召见奴才,奴才断然不会在此逗留,让娘娘难堪了,奴才到底还是轻心了,奴才就此告退”
明珠的话音刚落,御花园坤宁门入口处突然人声嘈杂,三人一惊,往杂声传来处望去,却见不远处无数晕黄烛光闪烁,竟是众多内监宫女手提气死风灯一路走来,嘴里还不断喊着“贵人”,像是在着急寻找哪位嫔妃。
朱颜和明珠对视着:不能出御花园了
安德三急得团团转:“皇后主子,若是被人撞见主子和大人在此相会可不得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明珠脸色一沉,“娘娘,得罪了。”朱颜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觉一暖,明珠的手紧紧扣住他的手,往御花园深处飞掠而去。
安德三傻了须臾,即刻也快跑着跟了上去。
簌簌的冷风直打在朱颜薄脸之上,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只觉内心有一处地方暖暖的,越跑越开心,一直到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时,他乐得哈哈直笑,一口气顺不过来,又猛地咳了几声,眼泪都出来了。
明珠看着朱颜的明媚的笑容,怔了怔,一只手顺着他的背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声音夹杂着宠溺,轻轻笑道:“好不容易才甩开他们,娘娘这是要把人招过来”
朱颜拍拍胸口,调整呼吸,挡开明珠的手,往身后望去,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内监宫女的声音了,眼珠子一转,玩弄之心顿起,故意沉下声来:“大人好放肆。”
明珠闻言,眼中的笑意忽然凝结、散去,而后黯淡无光,僵硬地抽回拍打着朱颜后背的手,单膝下跪:“奴才无意冒犯了娘娘,奴才死罪。”
朱颜没料到明珠会下跪,急忙去扶他却被他往后一躲避了开去,“大人快起来,本宫只是和大人开了个玩笑,大人怎么当真了快起来。”
明珠抬头,深邃的眸光似乎一眼就能看进朱颜的内心深处,朱颜心里一跳,没好气地扯起明珠,瞪着他,不说话。明珠被瞪得越发不自在,脸忽而红了。
安德三抿着嘴偷笑着:“皇后主子和大人还是快些从琼苑东门离开御花园吧,奴才怕他们很快就会寻过来了。”看着明珠,忽然想起一事,急急问道,“敢问大人,那假传主子懿旨的宫人是”
明珠沉吟须臾,“是个内监,我出乾清宫时他就已经等着了,带了我到万春亭后就走了,自说是坤宁宫的,我也不常在后宫走动,宫里头的内监宫女所知甚少。”
朱颜冷冷道:“大人出宫后将此人的长相画下来托人交给安德三,我倒想知道是谁宫里的人儿,一个裕亲王还不够现如今还想牵扯上大人,一个个就这么见不得我安生。”
明珠心疼地凝望朱颜,短叹一声,道:“人心险恶不过如此,娘娘凡事多留个心眼,若有用到奴才的地方尽管吩咐,奴才当尽绵薄之力。”
朱颜感激一笑,道:“上次茶叶一事已经劳烦大人了,我还没好好儿谢过大人呢。”
提到茶叶,明珠担心更甚:“娘娘何言谢字那茶叶并未如娘娘所想,并无红花成分,倒是有大量的天花粉。”
朱颜诧异万分:“天花粉”
明珠颔首:“不错,天花粉大量渗入茶叶之中,已然融为一体。依奴才推断,于制茶过程中,大致是以天花粉的萎根切片磨粉之后,待到炒青之时将切片磨粉与茶叶一同下锅翻炒,再经蒸青和揉捻之后,那天花粉已然为茶叶吸收融合。虽然此茶茶香浓郁,然而红花性烈,毕竟味道刺激,难以掩盖,虽说更有利于妇人滑胎,但药味却没有天花粉这般淡弱,以天花粉入药,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此人用药高明,绝非等闲之辈。”
朱颜冷哼一声,“确实是高明,为了除掉我这个皇后,她们可真是费心了。”细细一思量,不禁多了几分惊疑,“不对,金镶玉本是贡茶,均由地方官府上贡,后宫嫔妃是无法干涉其中的,又怎会”
明珠道:“历朝后宫也不乏后妃与官员相互勾结之事。娘娘若知道是哪位嫔妃,万万要加倍提防着,所谓小人难防,若有必要”眼中杀气掠过,“娘娘切不可心慈手软。”
朱颜背脊陡然徒生寒凉,“若真是如此,便不仅仅是宫闱之争如此简单了。我原以为此事单单只是平贵人和昭嫔合谋而为,细细一想,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若茶中的天花粉是昭嫔所为,那么又何必在茶水中又添入了红花岂非多此一举如此一来却是难以捉摸了。”
明珠皱眉思索,道:“如此一说,倒有三种可能性。其一,平嫔确是受害不知情者,另有妃嫔意欲使其滑胎,是否昭妃所为却是不得而知;其二,昭妃、平嫔对于天花粉一事毫不知情,这才会设计于茶水之中添入红花以致平嫔小产,事发坤宁宫,意在嫁祸娘娘您;其三,她们二人参与其中,只因皇上过于信任娘娘您,即便平嫔在坤宁宫中小产也绝不会怀疑甚至清查到坤宁宫一物一什,况且天花粉味淡,早已为茶香覆盖,轻易不会有人发现其中端倪。故以红花之味引起太医注意,再命婢女反复提及茶水,借此勾起皇上疑心。”
朱颜心口一闷,略有失神:“天花粉有使妇人滑胎及抗孕之效,若说平嫔毫不知情,也无受孕一事了。”
明珠眼中泛起怜惜之意,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兴许平嫔平日里并不爱饮茶。”
“是么但愿如此。”
明珠声音更具柔和:“贵为皇后之尊,不可过于感情用事,若能狠厉一些,方能稳坐后位,保一世平安。”
朱颜给了明珠一记安心的眼神,语声变软:“大人放心就是。如今大人的侄女儿也在宫中,我得安然才能护她周全,万事自然都大意不得。”
提到惠常在,明珠脸上终于恢复了温润笑意:“有惠常在陪伴娘娘,娘娘往后的日子想必不再那么清静了。”
朱颜一想起惠常在那张神采奕奕的可爱笑脸,不由也笑开了:“你这个宝贝侄女儿还真是了不得,厉害得很,我和皇上都很喜欢她。”
明珠摇头苦笑:“奴才却是担心惠常在这性子容易得罪人,往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安德三在旁提醒道:“皇后主子,大人,再晚些估计他们该寻过来了。”
朱颜道:“大人,我们还是分开走吧”
话音未落,琼苑东门的方向又隐隐传来噪杂声,宫人们正提着灯急切寻来,不知道到底是在找什么人,朱颜耳尖,听到了小福子的声音:“快点儿快点儿你们都给我分散找去,要是再找不到可得出大事儿了”
安德三急道:“是乾清宫的小福子到底是哪位主子不见了,竟连皇上也惊动了”
小福子能够惊动了御前的人到底是哪个嫔妃该不会是朱颜脑中忽闪过一张丽容,却顾不上多想,当机立断道:“还是得避开他们。宫中出了事,夜已渐深,大人万万不能现身。安德三,你在前带路,赶紧先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待他们都散去后再做打算。”
安德三略微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奴才倒还真想到一好去处,主子、大人快请随奴才来”
安德三在前带路,明珠断后,月色并不明朗,借着繁茂草木,三人一路躲躲藏藏极为小心地快速穿梭在小道之间。
未几,寒风中送来一股湿冷的莲香味,再往前走去赫然是一个莲池,池中多数莲叶都因天冷而枯黄了。朱颜这下子明白安德三带他们躲到这儿来的用意了,莲池是常答应香消玉殒的地方,已经被视为不祥之地,没有人会踏足此地,就算宫人们寻人会寻到这里,估计也都不敢靠近细寻,可谓是一个“安全之地”。
三人走过池上横跨的石桥,来到了桥上的浮碧亭上,往四周围眺望着,还不见宫人身影,只是时不时有呼唤声传来。
明珠皱眉,道:“听声音他们很快还是会找到这里来,亭上没遮没挡也不是个安全之地。”
安德三道:“前面就是擒藻堂了,先到里头躲躲。”
三人才到擒藻堂门口,忽然莲池另一头有沉重水声响起,惊起一群乌鸦,黑压压一片从响声上方乌拉乌拉飞走,只有朱颜知道乌鸦群中混杂着许多人面鸟。他紧眯双眼朝人面鸟飞去的方向望去,依稀有一对蓝光邪魅闪过。
“是谁”猝不及防,小福子的声音竟在不远处响起,三人猝不及防心下一惊,借着黯淡月色往莲池另一头看去,只见一道模糊黑影闪了一下,很快消失在茂密的草木之中。
小福子被莲池激起的水声吸引,领了人急匆匆往浮碧亭而来,“那边有动静,你们都随我来。”
旋即有小太监怯懦的声音传来,更加清晰可闻:“福公公那边是莲池”
接着是小太监的叫疼声和小福子的训斥声:“没用的东西瞧把你给吓的,不就死了一个答应吗咱也没做对不起常答应的事儿,你还怕她变成鬼来找你不成还不快走去,带头走前面”
这下子可急坏了安德三,“这可怎么办看小福子那势头,擒藻堂只怕也会被他搜个底儿朝天。”
朱颜拉过明珠的手,急道:“他们就快来了,此事只怕不简单,决不能让人发现你”转头对安德三道,“安德三,快带大人走,我留在这儿拖住小福子。”
明珠却决意不走,“奴才怎可抛下娘娘一人在此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若是娘娘此时不宜现身此处岂非”
朱颜沉下脸打断明珠的话,一急之下也顾不上拿腔拿调了:“叫你走你走就是,怎么还婆婆妈妈的,走走走”说完推了明珠一把。
小福子尖细的嗓音再次传来,人已经快到石桥,“都给我仔细着点儿,今儿晚上若是找不着人儿,全都别想安生了”
就在这时,擒藻堂之中传出女子呜呜的低泣,哭声悲戚哀婉,在夜深人静的空旷之中环绕荡漾,如诉如歌,像魔音一般远远飘散,直听得人寒毛直竖,心惊肉跳。
站在擒藻堂门口的三人饶是胆子再大也冷不防被狠狠吓了一跳,那哀怨的鬼哭声就那么冷不丁响起在门内,仅仅隔着一扇朱门,就像在他们耳边吹着阴气,惊得他们面面相觑。
小福子刚踏上石桥的脚触电般缩了回去,脸色刷一下就惨白了,抖着声问道:“谁是人还是还是”他身后所有內监都吓得纷纷往后退去,胆小的早已抖如筛糠。
呜咽哀戚的哭声不断,愈加阴森弥散:“不要杀我不要水里好冷、好冷”
“鬼啊”小福子吓得转身就跑,所有宫人都争着逃离擒藻堂,边跑还听到有人边哭着喊:“常答应回来了鬼魂索命”